周圍的一衆見林岱嶽贏得忘乎所以,心中自然不忿,於是又有重頭客從口袋掏出大把銀票直接拍到桌上,同林岱嶽較起勁來。
林岱嶽之前雖紈絝惡劣,卻也不曾真正到過賭坊,今日一來便得了這麼大便宜,便以爲賭錢也不過爾爾,也不甘示弱同那人耗上了,初始幾次林岱嶽尚有甜頭可吃,可贏過幾場之後,卻忽的轉了運,不管下何賭注都輸得一塌糊塗,眼看手中的銀兩已下去大半,恨得牙癢癢,卻又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仍加大了賭注,妄圖將方纔輸掉的再贏回來。
賭場之中日夜都燃着蠟燭照明,根本看不出時辰變化。林岱嶽越賭越上癮,自然也不在意時間變化,就這樣不知飢渴的在方桌前不知過了多久,好不容易得來的銀兩早已在賭局中輸得乾乾淨淨。然而看着衆人面前積得滿滿的白銀,林岱嶽心有不甘,他來之前懷中尚有百兩文銀,然而不過小會時間竟都落到他人手中。
“好啊,你們竟然使詐!”林岱嶽越想心中越氣,又見身旁二人不斷交換眼色,便顧不得面子直接喊出聲來,這一喊卻令負責擲骰子的白臉男子臉色一沉。
“這裡每場賭局都在衆人眼皮底下完成,這位公子莫要信口胡言,”白臉男子語氣沉穩得警告林岱嶽一聲,眼底卻有種說不出的冷漠,令林岱嶽一陣發毛,但爲了討回那百兩文銀還是硬着頭皮繼續無賴。
“誰信口胡言了,你們若是沒作弊,就讓我檢查一下那骰子,”林岱嶽索性厚臉皮到底,又重新在長凳上坐下來,伸手便要掀開竹筒取骰子,卻被白臉男子一把捏住手腕,頓時疼的冷哼出聲。
“好,既然公子不憤,那便請公子檢查一番,若是這骰子真有問題,任憑公子發落,只是咱們醜話說在前面,要是沒發現問題,咱們虎頭莊的規矩,公子可是知道的。”此話不輕不重,卻在林岱嶽心中攪起軒然大/波,他不是沒聽說過虎頭莊的做派,在莊中輸錢耍賴的幾乎個個都沒有好下場,也難怪普蘭城中人們提及虎頭莊時,總是一副忌憚的表情。
一旁個子矮小的豆子也輕輕扯下林岱嶽的衣袖,暗示他切莫魯莽,林岱嶽方纔輸錢一時昏了頭腦,如今一聽反倒冷靜下來,再看身旁衆人雖無太大反應,但早都不做聲地往旁邊閃去。
“呵呵,這位大哥,方纔小弟跟您開玩笑呢,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們接着玩,來大夥兒接着玩,”林岱嶽滿臉堆笑,衝那白臉男子謙卑地笑着,審時度勢向來是林岱嶽的一項特長,他雖然心疼方纔輸進去的那些銀子,但相比於個人安危來講,銀子和麪子又算的了什麼。
只是摸/摸乾癟的荷包,這等捉襟見肘的困窘,令林岱嶽頗顯無奈,可是他的銀兩早已揮霍一空,方纔那些賭資也還是劉祜所借。林岱嶽想到這裡,才意識到同來的劉祜早已不見蹤影,再想借錢也已無法。
於是站起身來向白臉男子問道:“大哥,小弟方纔出來的匆忙,沒帶足銀兩,可否先從莊中借支些銀兩,待我派小廝取來一併奉還?”
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有人說話:“喲,這不是林家二少爺嘛,聽說二少爺最近忙得很,今兒怎麼也有閒來這兒耍樂子了。”
林岱嶽回頭,見那人生得面色白淨,一雙細長鳳眼微微含笑,脣邊尚餘一抹笑意。素白但質地極佳的綢衫顯得此人越發出塵,手中執一把摺扇在面前輕輕晃動,不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尤公子又是何人。只是林岱嶽同尤子期並無過多交集,只不過在一次酒宴上相遇罷了,沒想到今日卻在虎頭莊又相遇。
“呵,原來是尤公子,幸會幸會,”說完,林岱嶽才緩緩轉身,公子派頭十足的打量尤子期一眼,微微笑道:“林某不過近日閒來無事,久聞虎頭莊的大名,因而今日前來湊湊熱鬧。尤公子風度翩翩,原來也有這等嗜好,快請坐請坐。”
兩人口中雖這般客套,然而心中卻各有千秋。林岱嶽袋中空空,但見尤子期如此,便仍做足了派頭,斷然不敢失了顏面,而那尤子期卻仍舊面帶笑意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方桌上的竹筒,又見林岱嶽面前空空,於是驚訝地看了林岱嶽一眼,“莫不是林公子在賭場中只愛觀人賭,卻獨在一旁潔身自好不成?”
林岱嶽面上略微一僵,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作答,正尷尬中,卻聽見尤子期爽朗一笑:“看我真是糊塗,林公子出門自是要帶銀票的,哪能直接真金白銀擺在桌面上呢!”
周圍衆人聽了小會,也覺無趣,仍舊圍在桌旁喧鬧起來,那白臉男子倒也給林岱嶽幾分薄面,並不提方纔之事。林岱嶽聽聞尤子期的話,心中一鬆,也顧自笑起來。
“既如此,林公子請繼續,在下有事便不奉陪了,”尤子期說完,衝身旁兩個小廝一揮扇子,小廝忙在前開道,往後方走去。林岱嶽目視尤子期走遠,慢慢鬆了一口氣,心下猶豫還否繼續賭下去,卻又捨不得丟的那一百兩銀子。
正遲疑中,便見那白臉男子起身走來,低聲道:“林公子,按說我們莊主規定不得隨意向賭客借貸,但既然林公子開了尊口,在下也不好拒絕,請公子至拐角處,找一位白鬚賬房,就說自慧宣桌來,欲借些銀兩,屆時請公子同賬房寫好借條便是。”
林岱嶽得了話,正中下懷,也不推辭,謝過白臉男子之後,便找到一位白鬚老者,借了百兩文銀,重又在慧宣桌前坐下。又打發了跟在身旁的小廝慶子回林府去取些銀票回來,雖則林岱嶽已同母親鬧翻,但若尋些藉口,林夫人又豈會容許自家兒子在外受苦,於是想到這些,林岱嶽便在桌旁心安理得賭了起來。
不過不知是因手氣實在太背,還是初入賭途不諳此道,林岱嶽依舊輸得一敗塗地,自虎頭莊借得的一百兩文銀眨眼也已只剩些細碎銀子,而被派去林府取錢的慶子卻始終沒有消息,林岱嶽摸/摸幾塊碎銀,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眼看身上沒了銀子,手中還欠着虎頭莊百兩銀票,林岱嶽抽身欲偷偷溜走,剛到門口,卻被四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伸手攔住。
而就在這時,林府上下也已是亂哄哄一片。
林家幾位長老不知從何處聽來消息,不顧林府門衛阻攔,直接衝至林府大堂之中,口口聲聲要見林岱嶽,林夫人見勢不好,顧不得頭痛難忍,起身至大堂中迎接幾位長老,剛強擠出一絲笑意,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見大老爺手中柺杖猛地一敲地面,滿臉怒氣的呵斥道:“岱嶽呢,讓他出來,好好的家業被他敗壞至此,成何體統!”
“大哥,您消消氣,嶽兒最近忙於公事,如今也不知在何處忙碌呢,”林夫人雖對林家這些仗勢欺人眼中只認錢財的主恨得牙癢,但爲了林岱嶽只能低聲勸慰。
可誰料這一勸卻把在座衆人的火氣噌的勾了起來。
“呵呵,忙於公事?敢問林夫人所說是何公事,是在夜宿青樓飲酒作樂,還是在賭坊聚賭營私?”說話的正是前些日子極力爲林岱莫討回公道的三老爺,前些日子大病之後,他便在家中誓不再過問外界之事,可今日不知爲何卻又踏足林家大門。
林夫人聽完此話,心中大驚,看在座各位的臉色,興許便是爲問責嶽兒而來,然而嶽兒是她的親骨肉,雖有千萬般不是,她仍難免打心底護着自家兒子,於是面上佯裝震驚回道:“他三叔,這話怎麼說,嶽兒雖是任性了些,但膽子卻極小,又怎麼做出這些事來,畢竟您也是嶽兒的長輩,怎好這般說您的侄兒呢!” WWW ▪тт κan ▪¢ 〇
“好你個糊塗娘們,現如今還這樣護着你那不長進的兒子,”二老爺一向性子粗獷,說話難免也糙些,見林夫人而今仍護着自家兒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咱們祖上傳下來的石頭記而今被敗落一空,直接倒閉歇業,這倒罷了。只是一個青樓的女子怎能做咱們林家的媳婦,這豈不是敗壞門風嘛!”
“你說什麼!”林夫人聽完,猛地倒吸一口氣,只覺胸口堵的難受喘不過氣來。
“嶽兒向醉花樓贖人,說要娶裡面以爲女子爲妻,只不過因銀兩不夠,老鴇不肯放人,這才作罷,”二老爺沒好氣的補上一句,林夫人頓時腦子一黑,險險倒地被身旁的丫環扶坐在椅子上,臉上漸漸由青變白,只恨不得將那逆子扭回家中狠狠教訓一通。
“哼,想娶青樓女子爲妻,簡直是家中恥辱,若是莫兒在,這個家中又豈會變成今日這般田地!”三老爺一向器重林岱莫,對於林岱莫出走本就對林夫人頗有微辭,又見林岱嶽日日花天酒地敗壞門風,更對這對母子心存不滿。
“這等逆子,今日若不好好加以管教,他日吾等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把他給我找來,問清罪名家規處置!”大老爺一句話,將林夫人嚇得兩眼發直,當即連叫兩聲“嶽兒”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