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寶對他點了點頭:“你也不錯,短短几年,已經得到鳳陽知府之職了。”
蘇睿笑了笑:“卻不如你。”
齊寶道:“我這可是沙場搏命拼回來的,哪有你愜意。”
蘇睿道:“你這說得也對,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比不得你勇武過人。”
齊寶笑道:“你以爲在戰場上只知衝鋒陷陣的人,能做到副總兵麼?”
蘇睿笑了一下:“嗯,看來你是智勇雙全啊!”
二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話,蘇睿一點上風也沒能佔到,又知道對方官階比自己高——更何況如今的皇帝雖然年號“建文”,但是卻極重武功,所以他與齊寶說了幾句之後,便拱手而退了。
齊敏看着他的背影,倚在齊寶的懷裡,對齊寶道:“真沒想到,你現在說話這麼厲害,我今後可不敢說你什麼了,不然還不得噎死我!”
齊寶用自己的臉蹭了一下齊敏的面頰,道:“我怎麼捨得跟你說狠話!”
齊敏笑着推開齊寶:“你的鬍子,好癢啊!”
齊寶用手摸了摸腮邊的鬍鬚,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它要生出來,我也不能拔了它!”
齊敏這時看到潤兒好奇地看向這邊,便向她招了招手,讓她過來,然後對她道:“這就是咱們齊家的大少爺,齊寶——”
說到這裡,忽地回頭道:“你現在在軍中叫什麼?”
齊寶笑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們。我參軍時,化名叫名鮑思敏。”
齊敏道:“你的才思倒也敏捷,起這個名倒也名符其實。”
齊寶道:“你明知我這是要讓自己不忘記你,卻還說這樣的風涼話。”
齊敏對潤兒道:“反正這是咱家的大少爺,你看清了,別以後把他當成了外人。”
潤兒看了一眼,道:“潤兒記住了,不會忘的。”
齊敏點了點頭,讓她先退到一邊,然後對齊寶道:“你這些年怎麼連個信都不來?就是出海去了遠方的將士,也有託人帶信回來的。”
齊寶道:“你不知道,我帶兵在極北苦寒之地與金帳汗國的蒙古人死戰,今天不知道明天,打得天昏地暗,簡直都不知道日子過了多久——聽說再往北去的話,那裡白天黑夜都連在一起的,半年一個白天半年一個黑夜。”
——那不是極晝極夜麼?齊寶打到北極圈裡去了?
齊敏嚇了一跳,忙問道:“你打到那個地方去了?”
齊寶搖了搖頭:“我只是聽那些俘虜的欽察人說的,我沒有打到那裡去,我只打到西北的別兒哥薩萊。”
別兒哥薩萊是金帳汗國的首都,也就是後世的伏爾加格勒,齊敏是學歷史的出身,對於這麼有名的地方當然是知道的——雜書看得多,真是有好處啊!
不過齊敏也沒想到齊寶能攻陷金帳汗國的首都,便瞪着眼對他道:“你真厲害啊,我簡直想都想不到,你會打得那麼遠。”
齊寶道:“打下別兒哥薩萊還算簡單,後來蒙古人圍攻過來,我守在裡面才叫苦呢!冰天雪地,糧食又不夠,我都差點吃人肉了!足足守了小半年,等太子妃把各處都平定了,纔來救我!她也真是信任我啊,完全沒有擔心別兒哥薩萊失守的可能。”
齊敏聽他提起了唐賽兒,便問道:“太子妃?怎麼不是太子麼?”
齊寶笑笑:“太子不過是名義上的統帥,發號施令的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的名字你知道麼?”雖然百分之八九十確定是唐賽兒,但總要親口聽到有人證實才放心。
齊寶撓了撓頭:“她說她叫做唐賽兒,就是說她能賽過我們這些男兒——不過太子妃可是人如其名,太厲害了,比我們這些人可都能打多了!”
齊敏想了想,又道:“爲什麼不索性打下莫斯科?”
齊寶訝道:“那個地名你是怎麼知道的?”
齊敏笑道:“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問你,爲什麼不再打過去啊?”
齊寶道:“那裡的首領是個公爵,本來是金帳汗國冊封的,叫做莫斯科大公,名字好像叫做什麼瓦西里的,我們在別兒哥薩萊把蒙古人和欽察人、韃靼人、立陶宛人全部打敗了,哦,莫斯科人也有參加這次的戰役,反正有不少奇怪的異族人,都來參加了,但也都被我們一網打盡了,然後莫斯科和立陶宛就上表稱臣了。
我們也只要打蒙古人,對於這麼遠的地方也沒什麼興趣,就讓這些人出錢,把別兒哥薩萊和拔都薩萊(就是現代的阿斯特拉罕,金帳汗國的舊都)都賣給了立陶宛大公國,又扶植了一下克里木汗國,讓他們和立陶宛、莫斯科互相糾纏去吧,反正蒙古人是徹底沒戲了!”
齊寶說的輕鬆,但實際上這個時期的金帳汗國雖然遠不及拔都時代的鼎盛期,但也是即將迎來中興,也就是那顏也迪古再度統一金帳汗國大部分領土的時代,明朝的軍隊能萬里赴戎機,一路把漠北的蒙古人打得敗退到到金賬汗國,然後再趁勝追擊,把金帳汗國也解決了,之後一路幾乎打到莫斯科,那其中的艱苦,絕對是不可想象的——這是比二萬五千里長徵還要困難的事!
剛纔齊寶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差點吃人肉”,但是這後面所隱含着的斷糧之苦,那是不足與外人道的!
齊敏雖然不知道這麼詳細,但也知道在那種寒冷的地方作戰,就是後世的拿破崙和希特勒,也沒有討到任何的便宜,這說明唐賽兒和齊寶以及另一些明軍的將領,已經把中國軍隊的戰鬥力發揮到了一個極致了——當然,這幾年建文帝大力發展火器和火槍之類的武器,也的確是在武器上比那些人高明瞭許多。
本來明朝的火槍就不弱,神機營就是靠火槍吃飯的,建文帝更是用現代人的思路來發展火藥和火器,那就更不一樣了。如果不是靠先進的火槍大炮,只怕再怎麼也打不過佔有地利的金帳汗國和莫斯科人、立陶宛人吧。
而齊寶跟着唐賽兒一直在那麼遠的地方作戰,太子朱文奎只是鎮守漠北,在漠北大興土木,築城建堡,當然沒法從那裡得到齊寶的消息了。
原先還以爲齊寶在鄭和的海軍裡,看來是完全弄錯了方向了!
二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前院,只見玳瑁正和幾個僕人一起在遠處候着——原來齊寶身着戎裝進入,這些人都是新來的,竟沒有一個認得齊寶,而齊寶又派了幾個士兵守在院門口,他們也不敢追進來,只得在這裡等着齊敏。
齊敏見了玳瑁她們,纔想起來問齊寶:“你回到家裡,見過娘了麼?”
齊寶道:“見了,娘開心得都哭了,讓我們趕緊定下日子,跟芸兒一起成婚呢!”
齊敏一直被齊寶攬在懷裡走路,這時才感到害羞,但是齊寶身上傳來的男性的氣息,讓齊敏又有點心神搖動,掙扎不出齊寶的懷抱。
齊寶見齊敏面上飛紅,容顏更添嬌媚,心中也是一陣激動,擁着齊敏出去,對着守在門口的八個士兵道:“她就是你們的嫂子!”
這些士兵其實都是齊寶的親兵,各有戰功,有的是隊長,有的是哨官,甚至有把總的,見了齊敏,都上前抱拳見禮,口稱“大嫂”。
齊敏這時倒也不怎麼害羞了,反而對他們道:“嗯,你們都是寶兒的好兄弟吧,他在外面有沒有揹着我亂來啊?”
這些人沒料到齊敏這麼強悍,面面相覷之下,一時都沒敢搭碴。
齊寶笑道:“怎麼樣?我說我家娘子厲害吧!”
齊敏用肘捅了齊寶一下:“你又編排了我什麼了?”
齊寶道:“哪有編排,都是真事啊!”
那些人見齊敏和齊寶樣子親密,這才知道齊敏剛纔是故意和齊寶開玩笑的,於是便也都笑了起來。
其中一人上前便道:“齊大哥可是心裡只有嫂子的,那些蒙古人和韃靼人,還有莫斯科人,都送了不少美女給大哥,大哥可是一個也沒要,都送了回去!”
齊敏抿着嘴笑着看向齊寶,齊寶對那人道:“便是你多嘴,這樣的小事有什麼可說的!”
說着一摟齊敏,把這幾個人的官職和姓名都對齊敏說了,然後一指其中的一箇中年軍官對齊敏道:“你可知他是誰?”
齊敏一怔,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人,感覺似乎是有一點面熟,然後心中一動,忽地想起這是誰了——這不就是當年打馬撞死抱着自己的婦人的士兵?原來他從靖難到如今的南征北戰,一直都沒有死麼?只是他現在也四十多歲了,居然升的官還不如齊寶,也不知是命運還是他個人的才能了。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歷代都有這樣的事啊——不在以他的忠心,和他當年從奔馬身上躍起搶救自己的身手來看,不該現在還是一個下級軍官啊!
不過當時齊敏還是個嬰兒,現在怎麼也不該記得他的,只得佯裝不知地搖了搖頭。齊寶哈哈大笑:“他就是當年抱了你到我家來的人啊,他是我們兩個的恩人呢!”
齊敏睜大眼睛看着他,半夜作驚奇的樣子。那人對着齊敏抱了抱拳:“是啊,當年我半路撞死那位大嫂,抱着的就是你啊——真沒想到你現在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齊寶在一旁笑道:“我對許大哥說起我的家鄉盱眙縣白河村,許大哥才說起當年的這一段往事,卻沒有想到我其實不姓鮑,而是姓齊呢!”
原來當年齊寶入伍時拿着黃冊給募兵處的人登記了,但是要求人家改了名姓,然後再回家放回了黃冊——其時齊家的女主人文氏身子虛弱,齊寶是齊家的男主人,拿黃冊這種事,也沒人知道。
這個年代當兵,雖然有機會可以像齊寶這樣飛黃騰達,但總體來說還是有一大批人是最底層的士兵,所謂的一將功成萬骨枯,讓兵吃糧還是讓人看不起的,所以齊寶要求人家把名冊上的名字改了,又賄賂了人家幾兩銀子,這事也就成了。
在軍中人人都只當他姓鮑,有一次他說起自己是盱眙城旁的白河村人,這個姓許的老兵當時卻是他的親隨,便道他當年曾路過白河村,還送了一個女嬰到那裡去。齊寶一驚之下加以細問,這才知道這個名叫許放的士兵就是當年抱了齊敏來自己家裡的人,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
於是許放在前半生一直不得志後,終於有了升遷的機會,漸漸地升到了哨官,卻仍然對齊寶忠心不二,寧願頂着哨官的名義給齊寶當親隨——其餘的幾個親隨,也都是在戰場上與齊寶結下了生死相交之義,都自願頂着一個官銜來給齊寶當親隨,只是上陣時,有着自己的一支小部隊罷了。
齊寶笑道:“有他在,再找到當年驛站的人,自然也就能證明你的身世了,這樣也更方便了。”
齊敏笑着對許放又行了一禮,道了謝,許放忙不迭地還禮。
齊寶心中高興,摟着齊敏對玳瑁等人道:“怎麼樣,我說我是你們家的大少爺,你們還不信。這下總信了吧?”
原來剛纔齊寶一身戎裝進來,這些人都嚇得不輕,卻又沒有一個認得齊寶,故此心中都極爲忐忑,甚至已經有人回去報信了。
齊敏對玳瑁等人點了點頭道:“嗯,你們不用害怕,他就是你們的大少爺,我們這就回去吧,夫人還在家裡等着呢。”
原來齊寶本來在見過母親之後,便打算去齊敏的房裡等着齊敏,給她一個驚喜的,沒想到在無聊中打開齊敏的梳妝盒,卻發現了蘇睿給齊敏的信。由於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蘇睿就是鳳陽知府了,所以他立即就帶着幾個親信趕往白雲觀了。
當然,對於母親和家裡的人,他並沒有說出理由——因爲齊敏沒有說,他當然也猜出齊敏的意思,所以也就沒有聲張,只說是等不及了,要去白雲觀接齊敏回來。
齊敏雖然沒有細問,但也可以猜到是這麼回事,於是便對玳瑁等人交待了一下。
齊寶對長海道人道:“長海道長,你這裡的貴客不少啊!”
長海道人愣了一下,道:“什麼?哦,將軍自然是我的貴客了,小道的白雲觀能有齊總兵蒞臨,三生有幸啊!”
齊寶笑笑,知道蘇睿並沒有對長海道人表明身份,便也不與他多說,只是帶着齊敏離開。玳瑁和潤兒,以及幾個僕人都在後面跟着,齊寶回頭看看,見自己的幾個護衛也在身邊,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然後哈哈一笑,對這幾個心腹道:“你們不用再跟着我啦,這盱眙城周圍的風光不錯,女山湖和洪澤湖,都有好景緻,你們自去吧。”
說着一把將齊敏打橫抱了起來,哈哈笑着向外面跑去。
那幾個親隨自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好笑——可能今天齊寶的表現,與戰場上的他完全不同吧。
齊寶抱着齊敏大步飛奔而出,身後的玳瑁和潤兒等人都趕不上他,齊敏倒也不怎麼覺得害羞——大概這也跟她其實是個穿越者有關吧,反正也是要嫁給他的,被他抱一抱又有什麼要緊!
齊敏看着齊寶的面頰,只見齊寶的面容在陽光下發出從所未見的光芒,那種神采飛揚,是齊敏從來也沒有見到過,也從來沒有想到過的——看來,讓他去闖一闖,把自己的才能得到盡情的發揮,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在這一瞬間,齊敏覺得自己這幾年的空閨等候,都是值得的——讓自己的愛人能夠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得到一個可以發揮他才能的後臺,讓他的人生變得炫爛多姿,自己有一些寂寞,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那一瞬間,齊敏忽然想起,前世在現代,不是看過許多愛人出國,自己在國內守候的例子麼?自己這應該也算是一樣的吧,只是先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呢!
齊敏從來不知道,齊寶的臉會變得這樣有魅力,這樣的一副男子漢模樣,這樣的意氣風發,英雄氣慨。
齊寶並沒有注意齊敏勾着自己的雙手下面,那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什麼變化,只是爲自己在這麼多年後,終於又可以抱着自己心愛的女子而感到狂喜和激動——而且,現在的他,可以不顧別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地抱着齊敏。
他現在是朝廷的二品大員,誰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話?就是蘇睿,剛纔也被他幾句話說得不得不甘拜下風。
齊寶抱着齊敏快步來到觀外,觀外正停着幾匹馬。齊寶來到其中的一匹馬前,把齊敏推着側坐到了馬鞍上,然後解了繮繩,自己也飛身上馬,擁着齊敏就這樣打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