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城牆到了碎石部落裡面的小路上的時候,圍觀的獸人多了起來。和這些抓住他的血刃獸人不同,現在圍觀大多是碎石部落本地的獸人。他們認識王啓年。
“出了什麼事?”
“王啓年怎麼被抓起來了?”
“誰知道。”
“估計是血刃的援兵喝多了,沒事找事吧。”
“噓……小聲點。血刃部落可不好惹。”
圍觀的獸人們低聲地互相交談,議論紛紛。在遠處,布萊爾長老和其他幾個長老躲在角落裡,看着這一切,互相點了點頭。
有許多獸人對血刃援軍的作爲有所不滿。尤其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但也僅此而已。沒有人大聲地指責出來,更不用說用實質的舉動來制止他們的行爲。
王啓年有些失望,但是並不驚訝。他早該料到這個事實:即使對於碎石部落的獸人來說,他也是個人類。或許是個友善的人類,是個有幫助的人類,但依然是人類而不是獸人。
碎石部落雖然貧困弱小,但是並不是說他就軟弱可欺。相反一向以民風彪悍聞名。如果血刃部落的士兵仗着自己是實力強勁的大部落,在碎石部落裡隨意抓一個獸人像欺負王啓年一樣掛上鐵鏈拖着滿街走,碎石獸人早就怒火萬丈地一擁而上了。
他們對王啓年這樣做,碎石部落的獸人就僅僅只會議論紛紛,而不會真正做什麼。這就是區別。這種區別往往只在關鍵時刻纔會體現出來。
王啓年感到心灰意冷。他艱難地拖着步子前進着,把精力集中在如何挪動傷痕累累的身體上。他耳邊的碎石部落的獸人們的議論聲、抓捕他的血刃部落的獸人的咒罵聲,都漸漸模糊,混和成一團無意義的噪音。他對此漠不關心。
但是當他走着的時候,一個溫和、清晰的聲音穿越過哪些雜音,清楚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等一等。”
碎石部落的族長,中階巫師拉比納在他兒子戈登的攙扶下慢慢地走了過來。剛纔正是他用魔法壓下所有雜音,叫住了血刃部落的士兵們。說完這句話,他臉上一陣蒼白,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一陣才止住。
血刃部落的獸人士兵們並不敢無視碎石部落族長的聲音。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個看上去是頭目的獸人站了出來,對着拉比納鞠了一躬。
“您好,尊敬的拉比納族長。我是來自血刃的蓋文。請問您有什麼事?”
拉比納打量了他們一會。他想起來,他認識這個蓋文。
蓋文.血刃,血刃部落中階戰士。從血緣上說他和血刃的族長有一點聯繫,大概可以算個遠房的侄子,因此有權利用部落的名字血刃作爲自己的姓氏,大小可以算個部落貴族。
他的父親也是一位戰士。在他小的時候,就在對人類的戰鬥中陣亡。這讓他從小就對人類有着刻骨的仇恨。在成年以後,仇恨的動力驅使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對人類的作戰中去。
這是他主動申請前來救援碎石部落的原因,也是他現在用王啓年的問題找麻煩的原因。這一點,很好地被布萊爾長老等人私下利用了。在慶祝勝利的宴會上,這些碎石部落的長老假裝不經意地向蓋文提起了王啓年的存在和行爲。
獸人們雖然普遍對於人類都有敵意,但是程度還是有不同的。就好像中國人難免都對日本有些看法……但上街砸車的總是少數。
在很多地方,尤其是碎石部落這樣與人類接壤的邊境地帶,衝突與交流往往是並存的。面對面的征戰,往往倒反而讓雙方明白彼此都是活生生的、有血肉的,複雜的生命。而不是將對方簡單抽象成一個仇恨的符號。
在人類和獸人的邊境,雙方有時會有貿易、交流,會容納、利用對方的人和物品,比如驅使戰俘作爲奴隸和勞力而不是殺掉,接受王啓年這樣的人類作爲二等公民生活在部落中並非絕無僅有之事;甚至在極少的情況下,還會誕生半獸人這種混血兒成爲交流的見證。
就像拉比納與一個人類女子生下來兒子戈登。
但是蓋文.血刃絕對是個激進的獸人種族主義者。他生活在草原內部的強大部落中,恪守獸人傳統的生活方式,不需要也沒興趣瞭解人類。他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自己的仇恨和怒火。
拉比納感到有些棘手。但是,就像蓋文無論內心怎麼想,也必須尊重他的族長身份一樣,不管拉比納心裡對這個滿腦子仇恨與種族主義的獸人憤青多麼嗤之以鼻,他也必須和對方好好商量。
畢竟對方是來自一個比碎石強大的多的部落的中階戰士,又是來救援碎石部落的。如果鬧僵了,僅僅是血刃部落不高興倒還好說,但要是連帶着其他援助的部落也對碎石部落產生不好的看法,那麼下次邊境衝突是不是還有援軍就很難說了。
“來自血刃的蓋文,我尊敬的朋友,”拉比納斟酌着字句開口,“這個人類是我們部落的戰俘。您要帶他到哪裡去?”
“尊敬的拉比納族長,這個人類竟然敢呆在祭壇上。那是隻有獸人成年男性纔可以涉足的神聖位置,即使婦女和小孩都不行。更不用說異族了。他必須爲此受到懲罰。我準備帶他去接受應得的懲罰。”
“那是有原因的……”
“哦?什麼原因?我倒想聽聽看,碎石部落準備用什麼理由來顛覆傳統。”蓋文用挑釁地語氣回答。
拉比納沉默了。他看出來對方根本就不想好好講理。他本來想說那是因爲戰況緊急,必須用上每一分能用的力量。但是隻有當時在場的人,纔可能瞭解情況多麼危急、多麼絕望。蓋文顯然不在其中。
拉比納知道,試圖解釋原因不會有什麼作用。對方並不想傾聽,只想反駁。找藉口挑刺總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對方還抓住了很強有力的理由。他決定換個方式溝通。
“即使如此,處罰他的權力也屬於碎石部落。血刃要公然搶奪我們部落的戰俘麼?這可是對神聖的部落之約的違背。我有權向部落聯盟申訴。”
“當然不會了,尊敬的拉比納。實際上我們並不準備搶奪,而是準備交換。用合適的奴隸價格來購買這個俘虜。”蓋文回答,“具體的價格請您開。如果我們對於交換的價格有什麼爭議的話,這次來的援軍包括五個部落,我們可以邀請他們來開個會議,評判一下價格是否公正。”
拉比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蓋文想要在更多的部落面前公開羞辱碎石部落。大多數部落是不可能對於人類有什麼好的看法的。在衆多部落面前爲一個人類的利益發生爭執,可以想象結果必定是招致所有其他部落的孤立和敵視。
拉比納必須考慮這點。
“好吧,我答應把這個人類戰俘賣給你。”拉比納猶豫着開口,說出的話幾乎讓王啓年的心冷掉。“不過價錢要好好商量下。就按你說的,召集所有的部落開一個會來談這件事吧。”
蓋文得意的笑了,叫過一個手下,“沃克,你去通知一下布魯斯將軍,告訴他這邊的事,讓他找一下其他部落的援軍的將軍們,一起開個會。”
那個血刃獸人一路小跑地消失在路的盡頭。蓋文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轉身向拉比納說,“尊敬的拉比納,我們也一起過去吧。聚集各部落的人並不麻煩,去了直接把事情處理掉就可以。”
“好。不過請允許我先用魔法稍微治療一下他。畢竟他現在還是我們碎石部落的財產。萬一讓他留下什麼傷殘,我要懷疑血刃這是故意在想辦法壓價。”拉比納說。
蓋文無所謂地聳聳肩,示意手下的人給拉比納讓出一條路。拉比納族長走到王啓年的面前,靜靜地看着他。然後把手放到了他的頭上。
無形的魔法能量在拉比納的手上匯聚。王啓年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這些能量中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來治療的,但是也有一些魔法能量顯然作用並不侷限於此。
王啓年很容易就搞清楚了這些魔力的目的。
魔力如同流水一樣涌入他的四肢、肌肉和血管,他的形體一點點的、但是堅定不移地發生着膨脹和改變。濃密的毛髮快速地生長出來,軀幹擴大了一倍有餘,嘴角刺出來尖利的獠牙,胳膊一點點變粗,撐的栓住他的鐵鏈咯吱咯吱作響。
王啓年在拉比納的魔力幫助下,成功地再一次施展變形術,變回了一頭魔熊。
拉比納不去管那些被變化震驚的目瞪口呆的血刃獸人,轉過身來,對着周圍圍觀的碎石獸人們清晰而堅定的說:
“你們都看清楚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血刃部落的士兵試圖從我們碎石部落偷走一頭狂暴魔熊。這是卑劣的盜竊行爲。”
“你說什麼?”蓋文的臉瞬間扭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