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冠捷看着離自己只有幾十米的火焰,彷彿一瞬間被人抽去了靈魂,呆呆望着火焰中的影子,慢慢倒下。
麥瑟…
他強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淚水,急忙向反方向跑去。在中途,他發現,同伴們正在向自己這邊跑來。
“麥瑟呢!麥瑟呢?”賈羽龍滿眼的急切,儘管已經在瞄準鏡裡目睹了一切,“他…”
“他…”
於冠捷把目光放在了別處,隨即正視着對面幾雙殘存希望的眼睛:“他…大概是…先我們走一步了。”
這就像一記重拳,分別在每個人的胸口留下一道創傷,包括於冠捷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
徐欣然捂着自己的臉,蹲在地上,低聲哭泣着。這種心理上的重創,不亞於失去自己的父母。一直以來,麥瑟是守衛軍團隊裡的主心骨,也一直充當着一種人父的角色。當這種人忽然揮手作別,他的好才一下子顯現出來,讓人慾罷不能。
“先停一停,好嗎…”
於冠捷慢慢擡起了頭:“麥瑟在最後吼了一句,你們聽見了嗎?“
“好像是…這一層…“
“這一層有機關…讓我們快去…“他把那一句補充完畢,”而且,你們忘了嗎?我們這是在敵人的老巢裡…“
“學霸說的對…“賈羽龍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我們得按照麥瑟留下的那句話行動…”
有的人停止了抽泣。
“對…我們要行動,不能停下來…”吳迪也附和道。
於冠捷從虛幻的悲傷中回到了現實的冷靜中,微微點着頭:“至少,我們先要阻止麥瑟所說的機關,而且就在這一層。“
他看了看錶,繼續說道:“我們現在還有一個半小時,這一層看起來很大,我們分成兩路小隊,分別檢查左路和右路,節省一點時間。再過兩個小時左右,我們大概就能撐到聯合部隊的到來。“
沒有人持反對意見。
“那好,王然,何秋雅,你們跟着吳迪和賈羽龍,從右邊走;另外兩個,跟着我。如果沒有找到什麼異樣,一直走下去,直到與另外幾人會合,明白了嗎?“
雖然於冠捷不知道這個機關代表着什麼,但是周圍的齒輪運轉聲暗示着,一切尚未結束。
“動起來吧!“他率先向反方向走去,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耳邊又傳來了那個熟悉的低語:
“加油吧,孩子。“
麥瑟的自爆產生了恐怖的巨響,引起了門外數名衛兵的注意。他們發現了後門處,被暗殺的幾個人的屍體,急忙把情況上報給了小隊長。
“媽的,上報啥?你想讓我們全隊都被罰嗎?”
小隊長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把來報告的士兵攆走:“肯定有幾個守衛軍在裡面!肯定有!一半給我留在外面守着!另一半給我往裡面衝!”
衛兵們猶豫了一陣後,終究還是拿起了火把,從後門處齊刷刷地闖了進去。
而在樓頂,於冠捷正在摸索着齒輪聲的規律,這一陣細細簌簌的腳步聲,讓他不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下面怎麼…”徐欣然有點擔心地問道。
“還能怎麼?”於冠捷把自己的手槍掏了出來,瞥了一眼對面,“鬼子進村了,我們得快點。”
他估計自己和隊友最多隻有五分鐘的時間去搜尋機關的痕跡。
不要急…不要着急…
於冠捷在心裡默默告誡着自己,並對徐欣然說:“徐欣然,上官致遠,你們倆來聽機關的位置,我來給你們打掩護。”
“什麼?”
這可能是他第一次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不放心的人來做。
“快點,我們時間不多了。”
“好的好的…”
兩個女孩兒急忙趕到了他的前面,接替他的“工作”。
腳步聲似乎越來越雜亂,其中還伴隨着各種大呼小叫,於冠捷用眼睛的餘光掃視着樓梯口的位置,儘可能地保持自己對外界的警覺。
“學霸,這裡…我感覺不太對勁…”
徐欣然朝着自己的左邊指了指:“我感覺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你確定嗎?”
於冠捷大口呼吸了一遍,以減輕全身的疼痛。他慢慢走近了些,看清了女孩兒們口中的“異樣”——這是一扇小門,由於沒有電力,他輕輕一拉,便拉開了。
門打開的一瞬間,“咔嚓”聲變得更明顯了。他讓女孩兒在外點燃了一根燃燒棒後,發現了聲音的來源,是來自於內部的一枚半人大的齒輪盤。
“就是這個了…”
於冠捷急忙粗略檢查了一遍錶盤的外部,卻沒有發現與其相連的線路,或者說可以拆卸掉的零件。
這就很難辦了…
“喂,上官致遠,”他轉頭看向背後的同伴,“你是搞機械電路的嗎?”
“我是,我是。”
“你來研究一下這個東西,我現在…貌似狀態不太好…”
這是實話。於冠捷的頭腦現在亂成一片,並怎麼都回不到當前的狀態。而且…他的身體也開始變得愈加不適,渾身冷汗直冒。
也許…真的該相信別人…
“你有辦法嗎?”
“這個模型有一點難度…不過按照傳統的方法,應該能搞定…”
“好的,你加油。”
於冠捷從裡面退了出來,靠在牆壁的邊緣,向徐欣然問道:“你之前給我的藥物,還有嗎?”
“沒…我都給你了…”
“好吧…”於冠捷先是低下了頭,沉思了一會兒後,忽然開口道,“你進去…“
“我進去?”
但徐欣然沒有來得及多問,便被對方推進了狹小的空間內。
“聽着,暗號是敲兩下門。你先把這裡關上!”
“可…”
“先別管我…我儘可能保護這裡的安全,你…”於冠捷輕輕把門合上,在僅還剩一條縫隙時,盯着對方的臉頰,看了足足三秒鐘,“你幫上官致遠搞定好這裡,沒有暗號的話,儘可能不要出來,聽懂了嗎?”
“哦…”
門被輕輕關上了。
樓下的嘈雜聲越來越大,這也是於冠捷緊急作出此項決定的原因。他迅速向別的方向跑去,在途中,幾個人影從遠處閃出。
“學霸,快來這裡!”
賈羽龍一把抓住了於冠捷的手臂,把對方拉近了一個角落:“有人要上來了!”
於冠捷點點頭,架起了***。
“你守最左邊的,我守最右邊的,”賈羽龍邊換彈邊說,“應該沒有其它需要守的位置了吧?”
“還有一個…”
於冠捷偷偷說了一聲:“我們找到機關的主體了,徐欣然她們倆正在搗鼓,得有個人幫着看好位置吧…”
“吳迪,你幫着看一下。”
“我…”吳迪明顯地哆嗦了一聲,“我槍法不太準…”
“那就離近些,你不是有散彈槍嗎?誰能正面剛過你?”
“有人了…有人上來了…”
明亮的火焰出現在了樓梯的拐角處,他們倆迅速瞄準了各自負責的位置,等待着發動奇襲。
“上面!上面!”
於冠捷聽見有人在喊叫,慢慢把呼吸放緩。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幾個月前的木德星,在營救劉鵬飛那項任務時,他便有幾乎同樣的生理反應:渾渾噩噩,疼痛,發熱,暈眩…但上一次,他撐到了任務結束,並且迅速得到救治,但這一次…
於冠捷不知道這一次自己能不能撐到最後。
旁邊,賈羽龍開槍了,驚呼的喊叫聲傳遍每一處角落。
“學霸,別愣神,打準點兒!”他看到旁邊的於冠捷狀態不穩,有些着急,“別胡思亂想了!麥瑟沒了,你就是老大!“
“我懂…這一點還不用教育我…”
於冠捷扛起了槍,朝着遠處的人影就是一槍。
“那邊兒有人!”
“那邊兒!”
很多模糊的方位詞涌入了他的耳中,雖然不清楚敵人真的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是他覺得過一會兒有必要挪動一下位置。
“嘭”!於冠捷的子彈擊中了一個人的胸口,緊接着,對方的身後忽然又竄出來一個人,朝着自己的方向開了一槍。
“呃嗯!”
他感受到了一股重擊出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並又形成了一隻手,幾乎快要把形成的傷口撕裂。
AWM掉在了地上,於冠捷捂着自己的肩膀,咬着牙,倒吸着冷氣。
“學霸!”
“我還可以…”
“我們要離開這裡!”
賈羽龍和吳迪抱住了於冠捷的身體,慢慢朝着別的地方走去。
“快,先到一間屋子裡避一避!”王然在後面小聲提醒着,“那一間!我們可以…”
“等等…”
於冠捷渾身顫抖了一瞬,忽然想起來,還有人沒有迴歸“大部隊”。
他掙脫了另外兩個男孩兒的攙扶,跌跌撞撞地向反方向跑去:“還有人…我去救人!“
“於冠捷!你回來!說不定她們兩人已經跑出去了!“賈羽龍像攔住對方,不停地壓低聲音喊着曾經室友的名字,但對方忽然掏出了槍,指着對面三個目瞪口呆的隊友,近乎崩潰地命令道:
“閉嘴…別過來…你們先在這等一會兒!你們先等…我…求你們了…“
“求你們了“這幾個字,於冠捷幾乎是哽咽地說出來的。緊接着,他迅速扭過自己的身體,朝着一開始的那個機關處跑去。
我死了沒有關係…你們不能…尤其是你…欣然…
他潛行着,忍着自己的疼痛與麻木,盡全力奔跑着。在五米遠處的拐角,有兩個舉着火把的士兵攔在了中間,但當他們看見這個男孩的臉時,似乎看到了撒旦。
去死…
於冠捷一槍崩了其中一個人的腦袋,俯身大步衝到了另一個的面前,把自己飽含雷電的手掌,扎進了對方的胸口。
在一瞬間,對方便化成了灰,而他自己也一口血涌了上來,噴在了旁邊的圍欄上。
於冠捷吐了口口水,緩了幾口氣後,繼續向前面奔跑,和其他士兵拼速度。終於,趁着無人,他趕到了存有定時機關的小門前,按照之前的約定,敲了幾下門。
門咧開了一道縫隙,緊接着徐欣然便把對方拉了進來。
“我們碰到麻煩了…”她剛想一番哭訴,卻忽然看見於冠捷身上多出來的傷口,吃了一驚,“你…你中彈了?”
但對方似乎沒有聽見後半句,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淡淡地問道:“什麼麻煩?”
“我搞明白了這個裝置,”上官致遠解釋着,並指着前面的兩根鋼管,“這是兩根輸液管道,左邊的是水,右邊的是細菌培養液。在機關啓動,它們會混合通到**裡,只要斷掉管道,液體就不會流進去…”
“所以,你現在斷不了培養液的那根嗎?”
“不是,我卸掉了一小段,但是根據流速,可能這一段的距離可能不夠,可能培養液也會噴到另一端…“
“那有什麼可以堵住的東西嗎?”
“沒有…直徑有點大,幾乎半米左右,我們找不到…”
“我知道了,我有東西可以塞住…”於冠捷慢慢地從身上掏出了一枚***,拉開了弦,“你們出門左拐,一直往前,賈羽龍他們在等你們…”
“那你呢?你身上還有傷!”
他把***扔到了門外,露出了一絲不符合他氣質的微笑:“我有辦法,你們先走,到時候再說。”
門外似乎又多了幾分嘈雜,***的濃煙開始擴散。
“你不會…”
“我有辦法,不會幹什麼蠢事…”於冠捷輕輕把靠上來的徐欣然推向另一邊,“我搞好了自然會出來,你們快走,我需要一個人解決這個問題…”
“那…”
周圍安靜了許多,似乎在那一瞬間,時間停止了。
“幫我託給賈羽龍託一句話,說不要讓他們等我,快點!“
他依舊保持着一種淡然且輕鬆的笑容,但聲音提高了許多,表達着自己的焦躁。在他肩膀上的傷口依舊在慢慢地涌出鮮血,徐欣然留下了幾乎所有的醫療物品後,多看了對方兩眼,輕輕嘆息了一聲:“快一點,我們不會等你太久…”
“放心,我可是魔魂者。”
這就像是一枚定心丸,他們聽後,沒有辦法,只能迅速離開了這裡。於冠捷放鬆了全身繃緊的肌肉,吃吃笑了幾聲。
“我還是沒有變…”他看着半米寬的管道,比劃了一陣後,慢慢把自己堵在了兩條管道間,“但至少她還能繼續走下去…”
他擰動着自己的身體,像一個塞子一樣,堵在了另一根管子的斷口處。與此同時,他把揹包等雜物放在自己胸前,就像一個臨刑的犯人,雙手抵在管道的邊緣,默默等待着齒輪停止運轉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