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走到了萬晨的身邊,居高臨下似的,如一個孩子俯視地上逃竄的螞蟻,只不過,萬晨沒有了逃跑的信念。
“你是誰?”萬晨本能的將身子向後靠了靠,但疼痛又讓他瞬間縮回,儘管見過大世面,但與魔魂者面對面,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之感。
“我是你的夢魘。”
中年男人撿起了地上的一個水壺,晃了晃,自然地打開了瓶蓋,喝了一大口後,又擰上瓶蓋,扔在了萬晨的腿上。
這會是終結我的預示麼?
萬晨不甘的想法死灰復燃了,中年男人的拖沓給了他喘息的機會,體力也多多少少有些恢復,他仍然握着自己的彎刀,覺得自己可以再搏一搏。
這可是你給我創造的機會…
他看了一眼腿邊的水壺,用力踢向那名中年男子,自己並迅速起身,向旁邊翻滾去。
瓶蓋被萬晨踢開,水壺在飛向中年男人的同時,灑出了絢麗的水花,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都能看見一道彩虹劃過。
這是中年男人始料未及的,實際上,他的體力也消耗了不少,本能地用手臂擋住水花,後退了幾步。
萬晨半蹲在地上,握着彎刀,咬緊牙關,朝着對方衝了過去。儘管他的速度相對第一次慢了不少,移動也有些遲鈍,但中年男人沒有像一開始那樣,魔鬼般地消失在沙土中,而是硬接下來了這一招,有些狼狽的想旁邊躲去,而他的防曬服也因此多了一道清晰的口子。
怎麼,他累了嗎?
萬晨迅速剎車,大口喘着氣,在他看來,中年男人沒有在“故意放水”,那種略顯難堪的神情,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他聽見對方罵了一句,並脫下了自己的防曬服。
“你成功把我惹怒了!”
中年男子說罷,居然重新化成了一堆沙,消失在了沙漠中。
看來他不是累了,應該是一種無意的意外導致了對方失去了能力。萬晨無暇想太多,開始橫向移動。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兩分鐘前的情景就像錄像一樣回進了他的腦海中,並放映着每一幀畫面。從一開始,萬晨便沒有對對方造成什麼傷害,但很快,有一幕定格在了他的大腦中,許許沒有離開。
中年男子從他面前出現,一拳打中了萬晨的胸口,迫使他一連又退到井邊。
我明白了…
萬晨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目光,撿起了地上被上官裝滿水的水壺,喝了兩口,擰緊了蓋子。而這時,中年男人從他的正面出現,一拳朝着他面門打去。
“啪”一下,萬晨用手肘擋住了這一拳,向着中年男人噴出了藏在嘴裡的水。
“哇!”
對方捂着自己的臉,像極了兩分鐘前被水潑到的情形,這讓萬晨重新燃起了希望,撐起自己體力快要透支的身體,一記掃堂腿,掃倒了踉踉蹌蹌的中年男人。
“水是你的剋星…”萬晨打開了水泵,用水淋過自己手裡的彎刀,看着倒在地上抱着一條腿的中年男人,大口喘着粗氣,“原來…你這樣的惡魔…也有這麼恐懼的時候…”
對方慢慢跪在了地上,又逐漸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而萬晨沒有給對方逃跑的機會,而是拼勁自己最後的信念,立起刀尖,朝着對方奔去。
“滾開!”
中年男人大聲叫着,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把袖珍手槍,裡面似乎裝了一發子彈,慌亂中朝着萬晨開了一槍。
但他不知道,這個拿着彎刀的少年,是在用信念支撐着身體,子彈可以打爛少年的身體,但穿不透少年的信念。
萬晨大喊了一聲,飛快地跑向對方,直直地將刀尖的銳利推向那個魔魂者的心臟。刀貫穿了對方的身體,血液飛濺出了一兩米外。與此同時,槍聲也響起,一顆不大不小的子彈,擦過他的左臂,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傷痕。
男孩兒拔出自己的彎刀,又補了一刀,直到對方死透,才露出釋然的笑容,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卑鄙…”他看到了中年男人手裡的手槍,又看了眼對方死後驚恐的表情,感覺到一絲暢快,“而且悲哀。”
一個戰鬥力極強的魔魂者,卻僅是一兩刀,便與世界陰陽兩隔,多多少少有些悲哀。
萬晨休息了一分鐘,擦拭乾淨臉上和脖子上的血跡,重新從地上爬起,把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上官致遠拖到了井邊有陰影的地方,試探了一下對方的脈搏和呼吸。幸運的是,對方似乎只是暈了過去。
身體極度的疲勞,差點讓萬晨眼前一黑昏過去。他又喝了幾口水,並潑了一些到上官致遠的臉上和身上,給對方降點溫。
又休息了十幾分鍾,萬晨吃了一塊兒壓縮餅乾後,緩緩站了起來,走向了死去多時的襲擊者。對方沒有帶什麼有用的東西,口袋裡只有香菸,一隻打火機,還有一張引誘“U”的卡片。他想起來麥瑟曾經說過一些有關首領等級的言論,無聲地笑笑,把卡片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沒想到我能殺死U…還可以吧…至少對得起幾年的努力了…”
他費了些力氣,把死掉的U用沙土埋了起來,並不解氣似的朝上面吐了口痰:“死煙鬼,真應該讓你享受享受肺癌的滋味!”
打好水後,萬晨找回了自己和上官的兩個揹包,惟獨沒有找到放在包旁邊的地圖,估計被風吹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他罵不動了,又走了回去,靠在井邊,和昏睡的上官致遠坐在了暗處。
萬晨累了。
周圍的氣溫一點點在下降,他喝了幾口水,然後把剩下的大半瓶都淋在了自己的頭上以保持清醒——眼前的景物略微有些重疊,萬晨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卻只能摸到清涼的水珠。
通訊器亮了。
“喂,麥瑟?”
“萬晨,怎麼樣了?你的聲音不太好,受傷了嗎?”
“嗯哼…算是吧…”萬晨嘆了口氣,“我們被首領盯上了,上官被擊昏了,我現在…還可以吧。”
“什麼?首領?”麥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方什麼能力?我有沒有打擾你?”
“沒沒沒…是一個能分解成沙子的老男人…”萬晨看向自己之前差點殞命的區域,“不過被我發現了破綻…他已經死了,而我在休息。”
“真的?那你現在怎麼樣?”
“我受了點輕傷,”他扶着額頭,“然後有點暈…然後上官現在昏迷不醒,不過他沒死。”
“等一下,我讓約翰博士接一下,”
耳機裡的聲音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孩子,你怎麼樣?”是博士的聲音,似乎也有些擔心,“哪裡不舒服,趕快告訴我。”
“還好吧…博士…”萬晨聲音裡充滿了疲憊,“我鼻子出血,不過現在不出了;手臂劃傷…我幾乎包好了…然後就是…我現在頭稍微有點暈,可能是太累了…”
“你看包裡的應急醫療包還在嗎?”
“在的,博士,我剛用過。”
“有清涼油,對吧?”
萬晨艱難地翻找着自己的醫療包,找到一款綠色包裝的膏狀物,上面寫着一模一樣的三個大字。
“對…”他沒有太多力氣回答了。
“把他塗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孩子,”約翰博士說道,“也給上官塗一點,快!”
“好的…”
他擠了一點到手上,按照博士的說法塗在了太陽穴上,而眼前的景物重新回到了同一個位置,大腦中多了一股清涼,一點點地驅除更深層的熱痛。
“真的有效果,博士…”萬晨急忙擠了一大團清涼油膏,在上官致遠的太陽穴上塗抹着,“說實話,我剛剛差點就要暈倒了。”
“你有點中暑,天氣太熱,你不要太累着自己…”
“好的,博士。能讓我找一下麥瑟嗎?”
“我在我在!”電話又被換掉了,轉而變成了麥瑟的聲音,“怎麼回事?”
“麥瑟…”萬晨重新坐在了地上,“我把地圖弄丟了。”
“哦,你看看能找不到原來的路?”
“不能,”他看着眼前,自嘲的笑了,“麥瑟…我覺得…有時候,我真的好恨自己,總是做不成一件完美的事情。”
“不,你沒有,你不是把一個首領幹掉了嗎?”
“但我沒有…完完美美地解決一件事,而且…很多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還記得我在會議上對你說過什麼嗎?”
“保持清醒,我感覺我沒有完成…”
“你很清醒,”麥瑟搖了搖頭,儘管萬晨看不見,“你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我猜你也是通過分析局勢才擊敗了襲擊你們的魔魂者,這都能證明你很清醒,但你還記得下一句嗎?”
“…”
“原諒自己。”他沒有給少年多少時間去回答,“你要學會原諒自己,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證明自己,想比任何人做得都好,就像於冠捷那樣,但是你要記住,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完美的勝利,你要做的,就是要做好任何失敗的準備。畢竟有些東西,是你能力不可及的。”
“我…”
“做好準備即可,別說什麼張三李四可以做得更好,努力提高的道理是對的,但你也要記住,你不是什麼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你是萬晨,你是獨一無二的。”
萬晨不說話了,他感覺清涼油的功效越來越強烈,一種辣乎乎的味道正刺痛他大腦中的神經。
“好了,萬晨,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我建議你休息十幾分鍾,然後再去尋找可疑的路徑…對了,”麥瑟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日曆,今天被畫上了一個圈,“十七歲生日快樂,萬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