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十幾天的路, 我們一行三人終於到達了雲嶺——雲隱谷的盤踞地。其實雲嶺並非叫雲嶺,在外人口中是古澤山,而我們雲家的人爲了不讓外人窺得雲隱谷的位置, 才如此說。
小丫頭想兒自見了沈俊遲這個“舅哥哥”之後, 再也不膩歪我這媽媽了, 且因爲沈俊遲的袒護常常將我的話當耳旁風。
我知道想兒自小就與沈俊遲親近, 也便由着她, 有沈俊遲這個男保姆替我照看着想兒,還真讓我省了不少心呢。
“舅哥哥……念兒姐姐有沒有想我啊,我都想她了, 我還給她帶了很多禮物呢!”想兒一提念兒,兩隻圓圓的眼睛就放出興奮的神采。
沈俊遲笑着摸了摸想兒紅潤潤的臉蛋:“你念兒姐姐也很想你呢, 昨天還問過我, 她的想兒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呀。”
“啊, 真的嗎?真的嗎?那我給她帶了禮物,她一定也可高興了。”想兒揮舞着小胳膊, 哇哇大叫着。
正說着,我們一行三人就到了雲隱谷的谷口。
在沈俊遲十二歲被接入平王府,雲岫失蹤之後,他便繼任了雲隱谷谷主之位。雖然我在雲隱谷沒有半分勢力,但我的生父是前任谷主的哥哥, 我是現任谷主的堂姐, 因此仍然能享受特別的尊榮, 而且我還有一個更特殊的身份——雲家朝野勢力的前任領主。
五年前, 前任領主繼任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將領主之位傳給嫡系血親的雲洛, 後跳崖的事,在雲家可是無人不知。
所以, 當我和沈俊遲同時回谷的時候,接待儀式的陣仗還委實不小。
官家小姐做過,王孫夫人做過,可是與之一比的氣派和尊威,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看到從前朝就能一直沿襲卻依舊不衰的勢力,我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一個明智之舉,雲氏男不得爲官做宰,女不得嫁權貴……從我姑母雲珍爲妃這一件事便可看出樹大招風這個理,還不如隱沒江湖來得自在瀟灑。
“沈王爺這次告長假,攜妃雲遊,實爲表象,其實是以此借爲幌子,在各州郡探測勢力。且……沈王爺雖之前立過汗馬功勞,可是與皇上的關係並非相互信任,原因還是因爲沈王妃!”
“尨戎自平王沈筱被俘後就一直訓練兵馬,擴充軍隊,可是時隔六七年,卻依舊按兵不動。”
“姬瑢自五年前造反奪得疆土之後,就沒任何動向了。”
接待儀式完畢,我和沈俊遲迴到暗閣,細細聽着坐下弟子彙報這些時日各幫派勢力的情況。
聽到此處,沈俊遲手指往桌子上一扣,問道:“姬瑢……依舊不稱帝,也不爲征戰做準備?”
“是!”
沈俊遲蹙眉,垂眸思索片刻,遂淡淡道:“你下去吧。”
“等等.”我問道,“可有尨戎族女王的動向?”
沈俊遲看我一眼,眼眸沒有一絲變化,向我們彙報情況的弟子依舊維持着躬身的狀態,道:“沒有!”
“哦,那你下去吧。”待那弟子退出暗閣,我捶了捶腿,懶懶道,“趕了幾天的路,我也累了。”起身從暗閣往自己的寢格走。
沈俊遲站起身跟在我身後,道:“我送你過去。”我淡淡道:“不必!”沈俊遲突然默不作聲,依舊走到我的身側。待我進了寢閣,他才道:“生氣了?”我依舊默不作聲。
沈俊遲笑道,琥珀色的眼瞳彎了彎:“宋清,你現在性格變得好古怪。”
我愣了愣,想說其實沒你古怪,但終究是忍住了。
“你以前有什麼就說什麼,現在有什麼你偏說沒什麼!譬如,你明明生氣了,可是你偏要說沒有。”沈俊遲依舊笑道。
我嘆了嘆氣:“可你明明知道我生氣了,還要裝作很無辜地問我是否生氣了!也很古怪。”
沈俊遲這次乾脆笑出聲了:“好吧,我們都很古怪,你說說你爲什麼生氣。”
我想了想道:“雖然雲家的谷主和領主是互不管制的兩個力量,可……畢竟都姓‘雲’,我們一脈相承都是一家人,所以……五年之前,我曾說過雲家的男人不得插手朝廷的事,希望你也能聽進去。”沈俊遲默不作聲地望着我,沒有表態,我只能繼續道,“雲隱谷是江湖的門派,我不知道一個江湖的門派爲什麼要將朝野上的事調查得這般仔細!”
“那……你爲什麼要調查尨戎女王的事情!”沈俊遲道。
“因爲……這是最後一件雲家在朝野遺留下的事情,關係我生父的名譽,關係我哥的清白,還有……”我的命運從那時便偏離了軌道,直到五年前,我才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我不甘!雲家可以從此退出朝野,可是要光榮地離開,而不是被蒙上一層污點。
“其實……雲隱谷也有一條祖訓,絕不做顛覆朝廷的勢力,換言之,不插手朝堂之事,所以在伯父蒙冤遇害之時,我爹只是動用勢力保住雲家的在朝堂的勢力,卻並沒想着要去勾結江湖勢力,謀逆造反。前朝雲家差點覆滅,便有了這條祖訓。”
“那我不明白了!”我問,“爲何要調查他們的事情。”
“因爲五年前雲家的勢力因爲護主而再次暴露,現在格局多方,除了容國、貞王、和自治州鎮的一些勢力範圍外,還有尨戎族,這樣鼎力的局勢勢必要找一個突破口,所以他們會將主意打在雲家身上。”
沈俊遲口中的自治州鎮就是我哥雲斐生前的部分勢力範圍。五年前,我抱着雲斐的屍體跳崖,前任的兩個領主突然命隕,讓雲家的人措手不及,在尋得雲洛的當兒,沈俊卿和姬瑢已經各爭奪了一部分領土,而那些無法爭奪的領土因爲傳言有云家的勢力駐紮,因此都不敢觸碰,久而久之,這些州鎮就成了自治的形勢。
想到沈俊遲的話,我吸一口涼氣,突然明白了爲什麼沈俊遲這次親自來接我們了。“那……該怎麼辦?”
沈俊遲道:“不必過多擔心,畢竟敵明我暗,再說雲家的勢力因爲伯父的事也大傷元氣,再不如從前,我們只需要把握住他們的動向,並做好防備就可以。”
我點點頭,當真是有些睏乏伸了伸懶腰,沈俊遲見狀也未逗留,離開了。沒一會兒就見想兒被一個丫頭領到屋子裡,悶悶不樂的。
我納罕,平時想兒來到雲隱谷就像來到自己家一樣,異常興奮,不知今日怎麼了。“想兒……”我剛輕聲喚了一句,想兒就嘟着嘴,附在桌案上抽泣起來。
想兒向來是喜怒形於色的人,笑就大笑,哭就痛哭,還沒見她如此委屈到哭都不出聲。
我走到她面前,拍了拍想兒的肩膀,道:“想兒,給媽媽說誰欺負你了。”
想兒開始嗚嗚的抽噎着,擡起小臉看我,遞給我一個物品,我接過物品一看心下一沉,這是一個小木雕,一個女娃娃的樣子,想兒當時非要讓我買一個,說這個小木雕娃娃長得很像她的念兒姐姐,要送給她。可看着想兒哭得這麼傷心,木雕還在手中,就知念兒她並不領想兒的情。
念兒這孩子有些古怪,還不到六歲的小小年紀,卻與一般年歲孩童的性格大不一樣,譬如她從不喜歡和同齡人玩耍做遊戲,還譬如她熱衷與武功。
看到想兒哭哭啼啼的模樣,不知爲什麼我竟然想到我和宋豔小時候。其實我和宋豔的關係並非如長大後那般好,因爲我知道自己是真正千金的身份,多少在宋豔面前表現的自滿,而且我心裡很不高興,爲什麼一個撿回來的丫頭要和我一樣可以當小姐,要將我爹叫義父,最重要的是宋豔似乎什麼都比我好,所以有一段時間我相當憤懣,處處和宋豔作對,後來漸漸長大了,纔開始發覺宋豔是對我真好,並不是有意裝的乖巧。
現在想想,宋府真正的千金卻被我這撿來的丫頭折騰成那樣,也真夠可笑的。
只是希望現在的念兒和想兒,以後不要成爲清兒和豔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