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過整個桃花林翩然而來,柔軟、醉人。
遠處的湖邊燈火粲然,孤心亭上歌舞依舊,而香心亭中,得到宋如沐首肯可以去宋府提親的陸翊軒,興奮之餘,與宋如沐講述起過去一年,他在戰場上是如何馳騁縱橫、快意生活。
雖然陸翊軒儘量將那些危機輕描淡寫,可宋如沐還是聽的心驚膽戰,一次次忍不住瞪大眼睛望着陸翊軒。當得知陸翊軒臉上的疤痕,乃敵人一箭射來,陸翊軒避之不及造成時,宋如沐更是暗暗爲陸翊軒擔憂,慶幸那一箭沒有傷及性命,只是擦傷麪皮而已。
見宋如沐時而蹙眉、時而嘆息,陸翊軒不由好笑道:“沐兒……你可知你這表情像誰?”
還在爲那一箭的位置而後怕不已的宋如沐,面對陸翊軒的笑問,勉強同笑道:“像誰?”
“呵呵……我娘,昨天我娘聽我說這些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只覺宋如沐此時的表情,真真與自家母親聽到他描述戰場時的表情如出一轍,陸翊軒忍不住咧嘴笑道。
宋如沐頓時無語,以爲陸翊軒只所以打這個比方,是因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故而心虛的白一眼陸翊軒後,賭氣說道:“陸伯母是擔心你,我又沒擔心!怎麼就像了?”
陸翊軒本還沒發覺這點,經宋如沐如此一說,卻反而想到宋如沐與自家母親,兩人之所以會露出如此相似的表情,那是因她們都真心愛護着他,所以纔會在他講起那些他身處危險之中時。不經意間都露出這樣的表情。
想明白的陸翊軒,立時將一直握在手心裡地小手,抓着放到自己胸膛之上,語氣堅定道:“你若不擔心。又怎麼會如此表情?沐兒……我現在終於知道你心裡有我了!我陸翊軒在這裡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負宋如沐,若有違者……”
指尖隨着陸翊軒劇烈的心跳聲一跳一跳,宋如沐沒想到一句話,就惹得陸翊軒開始立起誓來。然而若是放在以前。宋如沐或許會期待陸翊軒一個生死不離、今生不負的誓言。但如今的宋如沐,在聽過陸翊軒講述戰場上地那些生死無常後。卻是又換了一種心情。她捨不得陸翊軒發誓,因爲她害怕從陸翊軒口中說出一個死字。
最終,在陸翊軒將那生死之語說出口之前,宋如沐搖頭笑道:“不要隨便發誓……”
“爲什麼?你不知道我現在地心情。我是真地很想對你說:我陸翊軒一輩子都不會辜負宋如沐。陸翊軒想要一輩子和宋如沐在一起。”被打斷地陸翊軒。一口氣說完。
宋如沐抿嘴而笑。明白陸翊軒此時地那種心情。定然如同她一般激動異常。甚至可能比沒吃過豬肉卻看過豬跑地她。心情還要激動上許多。可饒是明白陸翊軒此時地緊張與激動。從小就喜歡逗陸翊軒地宋如沐。還是忍不住笑道:“一是因我不想聽你說什麼死字。二是因爲……”
“二是因爲什麼?”在聽得宋如沐地第一個原因之後。陸翊軒是萬分欣喜地期待着下一個原因。而宋如沐卻口氣一轉。從笑意盈盈到搖頭嘆息之後。語帶無奈道:“二是因爲我聽人說。男人地話若能信。母豬也會爬上樹!”
陸翊軒聞言。立時有種吐血地衝動。恨不得一腳踹飛告訴宋如沐這話地人。然而卻在看到宋如沐捂嘴偷笑時。驚覺自己又被這個可惡地宋如沐給耍了。
夜晚地香心亭。一盞大紅燈籠掛在匾額之前。在黑夜之中散發着朦朧之光。朦朦朧朧地光芒中。不時有那桃花瓣被風自樹上吹落。飄飄蕩蕩於半空之中來回轉悠個不停。似是不忍心打破這忽然而來地美好。
靜默之中。宋如沐只覺陰影緩緩擋住了所有地光線。在下意識擡頭向上望去後。卻發現是陸翊軒在慢慢向她一寸寸靠近。
不是吧?
心中戰鼓頓時又開響地宋如沐,全身如被石化一般,動彈不得絲毫,只能眨巴着大眼睛,直望着越來越靠近地陸翊軒一秒時間,宋如沐心中卻足足飛過無數個念頭,訝異於一年不見陸翊軒會如此大膽,更訝異於陸翊軒竟然會如此不顧男女之防。
就在宋如沐心中還在繼續掙扎時,陸翊軒的臉已經來到咫尺之處。宋如沐終還是眼睛一閉,在心鼓不斷地轟鳴聲中,大喊一聲:“停!”。
手恰好停在宋如沐秀髮上的陸翊軒,不由愕然。見宋如沐不但雙目緊閉,身子還輕微地顫抖着,陸翊軒不由繼續呵笑着,將剛剛飄落在宋如沐發上的桃花瓣取下。
而大聲喊停的宋如沐,在許久之後偷偷睜開雙目,眯眼偷看一眼低頭淺笑的陸翊軒。發覺陸翊軒只是手捏一瓣桃花瓣,一切都只是她多想了而已。
兩世爲人的宋如沐,頓時有種昏厥過去的感覺。甚至生平第一次,宋如沐感覺到如此的窘迫與尷尬,爲自己誤會了陸翊軒的舉動而窘迫,爲自己會生出如此不良想法而尷尬。無地自容的宋如沐,恨不得一秒鐘內就消失在這香心亭,恨不得此時正在自己拿舒適的被窩中矇頭大睡,一覺醒來之後,發現所有一切只不過是她的黃粱一夢而已。
可陸翊軒那肆無忌憚的大笑聲,非但讓宋如沐的幻想徹底破滅,還提醒宋如沐,陸翊軒已經猜到了她方纔的想法。只覺臉上火辣辣開始燃燒的宋如沐,不由跺腳急道:“我家二姐姐去見長公主,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了,我這就回去瞧瞧,軒哥哥也趕緊回吧”,宋如沐說完,不等陸翊軒再說什麼,就頭也不敢回的向香心亭外走去。
然而還未等宋如沐邁步,陸翊軒便伸手拉住宋如沐,帶着笑意道:“沐兒難道就不與我說說,你過去一年的事情?”
已經無地自容的宋如沐一聽這話,心中不由一頓,想起在陸翊軒被禁足的日子裡,她被嫉火中燒的沐傾城接進宮中,差點命喪蝴蝶宮。當時多虧皇甫天佑及時出現,將她從冰水之中救起。甚至還爲了防止沐傾城對她再起殺機,而將她留於東宮之中加以庇護。後來又爲了她的名聲着想,親自去請求皇后對外宣稱是因爲喜歡她宋如沐,想要留她在宮中住幾日。
這一切的一切,雖然皇甫天佑都沒有解釋過,但通過萱玲平日的說話,她已然明白了皇甫天佑的苦心,因此她對莫名熟悉的皇甫天佑是心生好感的同時,亦是萬分感激。也正是如此,在皇甫天佑夢遊之症發作時,她纔會因爲怕傷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隱忍下來。
可後來的事情,卻是她沒有想到,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皇甫天佑夢遊習慣的突然改變,造成兩人之間的肌膚之親,雖然在她宋如沐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人心中,並沒什麼不可饒恕之處。可若是換做徹底古人的陸翊軒知道這事之後,又會如何做想?尤其最讓人頭痛的是,皇甫天佑後來還產生了讓她入宮做良娣的想法,雖然這個想法早就被她在“千食齋”中直接拒絕,可由此,兩人的關係便再也不是簡單的,救命恩人與被救之人的關係。
那些本來宋如沐沒有多少的思想包袱,卻在答應了陸翊軒去宋府求親之後,都開始變的棘手與沉重起來,也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的出現在宋如沐腦海之中。
想起這些,宋如沐不由在心中深深嘆息一聲,暗道,難道她答應陸翊軒去宋府提親的要求,太過於草率了?可在好不容易認識到自己的真心後,若不答應陸翊軒的要求,她的一顆心將要在何處安放?難道非要她入宮做那什麼東宮良娣不成?
就在宋如沐心中糾結萬分,在說與不說之間來回掙扎時,發現宋如沐自從在他問完之後,神色就一直陰晴不定,小嘴更是張張合合數次,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陸翊軒忽然意識到,過去一年的時間裡,在宋如沐身上絕對發生了什麼事情。情急之下的陸翊軒,將最終決定什麼也不說,只說一句“這事改天再說”,就準備走人的宋如沐一把扯回,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事?難道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不相信……只是……”想要向陸翊軒解釋的宋如沐,卻不知道要如何說。說一切事情的起源,都是因爲他陸翊軒招惹到了沐傾城?可陸翊軒明顯不待見沐傾城。或者是說她宋如沐是無辜的?可明明夢遊的人不是她,她又無辜的到哪兒去?
“翊軒……放開她”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香心亭外忽然響起一道兩人都爲之熟悉的聲音。
陸翊軒聞聲向亭外的聲音來源望去。
只見香心亭外的皇甫天佑,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一襲黑袍將之完全隱匿在黑夜之中,只有身上那用純金絲線繡出的金色飛龍,張牙舞爪,異常鮮活。全身上下散發出陸翊軒從未見過的冷然之氣,一種讓在場之人皆爲之膽寒的冷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