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茫茫人海中

當那人弄清所救之人乃是原富陽縣令宋翰之後,而宋如沐則是宋翰女兒的關係之後,臉上滑過一絲失望的同時,卻也釋懷道:“原來是他,我姬無塵七年來走遍各地,這宋大人倒是個難得的好官,看來今日沒有白出來一趟。”

趴在姬無塵那寬闊厚實脊背上的宋如沐,沒有看到姬無塵目中的失望之色,卻在聽到他自報家門姓姬名無塵時,心裡由衷讚歎這名取得好,像極了那些傳說中風流惆悵的江湖高手,只是這中年男子除了有一股桀驁不馴的感覺之外,其餘則實在與風流惆悵搭不上一點兒的邊,這讓宋如沐不由自嘲“果然是小說看多了”。

“您當然沒白來,我爹爹是多好一官兒啊!今天咱全富陽城的百姓都出來給我爹送行呢……啊,對了,伯伯您姓姬啊,那以後沐兒可以稱您爲姬伯伯成嗎?”,宋如沐在爲宋翰驕傲的同時,亦牢記方纔店小二說的那句話,瞅準機會便與這位姬姓大叔拉關係,但在這話出口後,一時沒忍住的“噗嗤”笑出聲來,暗道怎麼這麼順口啊?腦筋一轉才發現“姬伯伯”竟然與“雞伯伯”同音……

“呵呵……可以啊,只是不要叫雞伯伯,叫無塵伯伯就成!”彷彿知道背後的小傢伙爲何會突然笑出聲來一般,姬無塵又難得的笑了起來,拍拍宋如沐的小屁股,以示懲罰地兇道:“不準笑了,要不伯伯一生氣就不去救你父親了。”

“不笑、不笑……無塵伯伯……”,現下宋翰便是宋如沐的死門,不敢再亂開玩笑的宋如沐,儘量忽略先前幾次絆倒而產生的傷疼,順着姬無塵的話叫道。

“嗯~小機靈鬼……”

宋如沐一句甜甜的無塵伯伯,讓姬無塵在苦笑之後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也不管身後落下老遠的宋小川與店小二,只加快腳程向山下的小客棧行去。

而宋如沐在想了想後,終於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希望“無塵伯伯,方纔聽那小二叔叔說您醫術高超,沐兒可以與您學醫嗎?”。

宋如沐不確定這個年代女孩子是不是可以學醫,但是她是真的很想弄明白宋翰病況,不能治癒宋翰,至少以後在照顧宋翰時,也比兩眼一抹黑來的好許多,所以宋如沐在小心翼翼的問出口後,便靜等姬無塵的回答。

“……”姬無塵沒有回話,但身子卻是隨着宋如沐的話而緊繃起來,許久之後才道:“學醫有什麼好?見得全是生死離別,聽得全是鬼哭狼嚎,如果有人因爲你沒治好而去了,你還會內疚一輩子的。”

“不是的……生死離別是疾病帶來的,而大夫是爲我們帶來希望的。就好像來之前,沐兒是真的很傷心、很害怕,擔心爹爹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沐兒和弟弟該怎麼辦!但在見到您之後,沐兒不害怕了,相反還很高興呢!”,都說古代凡是隱居之人,基本都是高人,既然有緣得見,那就是命中的緣,也是她們一家人的造化了。

“哦?高興什麼?”姬無塵不由對小孩子能說出這番話,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因爲找到了您,不光爹爹的病有了希望,而且通過這件事,還讓沐兒知道了父母的可貴,那就是一旦錯過了就是永不能回頭了,所以沐兒想學醫,想等伯伯治好爹爹後,沐兒日後天天親自照顧爹爹,以盡孝心。”,宋如沐也不知道怎麼了,將先前在馬車上的想法,統統一股腦告訴了眼前的姬無塵,也不管姬無塵會不會對她說的這些話驚訝,也再不去管這些話是不是符合她這個年齡段了。

於是平日裡話不多的宋如沐,便在這個連月光都黯淡的夜裡,竟然與一個頭次見面的人,絮絮叨叨說了一路。先是說出她心中的許多想法,後是將宋翰的病情與往年吐血之事,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姬無塵。

直到姬無塵點頭表示明白後,纔對想問不敢問的宋如沐道:“學醫之事本就辛苦,又需要與很多人接觸,你是官家千金,肯定是不合適的,除非你日後不想嫁人了。不過看在你一片孝心上,伯伯一會爲你父親瞧過病之後,可以給你留幾個方子,等你再大些可以按照這個方子去照顧你父親,成全你的孝心如何?”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無塵伯伯~”宋如沐如獲至寶般的摟着姬無塵,打心底裡感激這位被傳“怪脾氣”的大夫!眼見着客棧就在眼前時,宋如沐這才提醒姬無塵道:“無塵伯伯~客棧到了,您將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怎麼?”,姬無塵本就覺得這孩子有些怪,現在竟然在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就要下來自己走。

“是~~是沐兒想整理一下自己啦,剛纔跌倒時好像蹭破了衣裳,沐兒怕嬤嬤見了會傷心。”,待含笑的姬無塵將她放下後,宋如沐馬上藉着微弱的月光,開始檢查起自己的衣裳,發現只有膝蓋處破了一塊地方,便麻利地將裙襬轉動幾下遮蓋好,如此宋如沐才長噓一口氣的放下心來。

而看着面前小女孩的一舉一動,直到宋如沐擡頭望着他,沾滿灰塵的小臉上一雙星眸閃爍出安心的光芒,姬無塵的心不由顫抖一下,笑道:“一路上都沒聽你說起你娘,你娘呢?”。

“我娘?”宋如沐因爲這話而想起了宋韓氏,想起了留在這世上難解相思愁的宋翰,以及從未享受過母愛的宋念之,先前星光流轉的眸光不免轉爲暗淡地道:“我娘生我弟弟時難產去世了。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ωарκκ.Сn.文.學網”

“怪不得你擔心嬤嬤傷心,是嬤嬤將你帶大的吧?”在聽到宋如沐說到她娘是難產去世時,姬無塵有些內疚又有些終於放下,爲了讓宋如沐因爲他的問題而暗淡的臉色好起來,姬無塵轉移話題地問道。

“嗯~本來是嬤嬤要去請您的,但沐兒擔心嬤嬤年紀大了走不了山路,所以沐兒才求川叔帶沐兒來請您的”,宋如沐感覺到了姬無塵的些許改變,但卻不知道變在哪兒,只能拍拍衣裳上的灰塵,對姬無塵笑道:“好了,無塵伯伯~咱們可以走了。”

“等等……”,姬無塵回頭看下還在遠處努力追趕他們的兩人,蹲身從懷中掏出手絹,細心爲宋如沐擦拭掉臉上的灰塵,又幫宋如沐理好了凌亂的頭髮,當最終看清面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小姑娘,尤其在看清宋如沐眉心的紅痣後,姬無塵不由隨之笑了起來,半晌後才道:“小笨蛋,顧頭不……”。

“嘿嘿~~無塵伯伯”猜到姬無塵要說什麼的宋如沐,心虛地急忙打斷並催促姬無塵快些趕路,天知道若讓姬無塵說出“顧頭不顧腚”那樣難爲情的話來,她宋如沐便惘爲穿越人了。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的黑暗漫長夜路後,不遠處越來越近、越來越明亮的燈光,想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個人皆等在那裡後,宋如沐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向小客棧奔去。

“姐姐……”

客棧外,高高旗杆懸掛的燈籠,散發着昏暗泛黃的光暈,那光暈包裹着一個身穿紫色錦繡披風的小人兒,那小人兒不是別人,正是睡醒以後找不到姐姐的宋念之。

一聲姐姐,一個跑起來的小身影,讓一晚上吃盡苦頭的宋如沐覺得什麼都值了,張開懷抱摟住撲進自己懷裡的弟弟,如同往日那般責怪道:“說多少次了不許跑,總是不肯聽……”。

已經對這話免疫的宋念之,沒有像小時候那般咯咯笑起來,而是緊抱住姐姐宋如沐,脆聲道:“誰叫姐姐出門都不帶念之了。”

“呵呵……下次一定帶着念之,現在我們去看爹爹好嗎?”,顧及着姬無塵在身邊,宋如沐沒有再與宋念之多說,也沒有責怪暫時調到宋念之身邊伺候的茶香,只是在宋念之點頭答應後,跟終於追上來的宋小川與店小二,將姬無塵請入了宋翰歇息的房間。

匍一進門,宋如沐便皺起了眉頭。

房間裡爲了給宋翰保暖而生氣了明火,雖然暖和卻難免有些嗆人,與皺眉的宋如沐同樣反應的姬無塵,一進門亦皺起了眉頭,沒好氣地讓人趕緊將窗戶打開透氣,待紅杏搶着將窗戶一一打開後,姬無塵這才坐下給宋翰把起脈來。

而一直擔心宋如沐的宋嬤嬤,在姬無塵爲宋翰把脈時,悄悄將宋如沐拉到角落裡,上上下下仔細瞧了好幾遍,見宋如沐除了頭髮被風吹的有些凌亂之外,其餘倒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後,這才拎起巴掌扇了宋如沐的小屁股幾下,心疼道:“平時你都是個老實的,爲何今天就自作主張了,你知不知道嬤嬤都要擔心死了”。

“嬤嬤……沐兒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別難過了,沐兒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屁股與膝蓋上的疼沒有讓宋如沐叫出聲,反而一把抱住宋嬤嬤說道。

把脈的姬無塵在聽到宋嬤嬤抽打宋如沐時,不由蹙起眉頭瞥向角落中的一老一小,直到聽清兩人對話,姬無塵才舒展開眉頭幫宋翰把脈。

按照姬無塵的說法,宋翰是因前幾年飲酒過度傷了脾胃,後來雖然治好了,但平日卻是勞心勞力的沒有好好保養,加上今天的情緒過於激動,才導致舊疾復發終致“嘔血”,還言明這個病說起來好治,但多數卻得靠日後的保養。

稍後姬無塵在爲宋翰下了幾隻金針後,便開了好幾個方子交給宋嬤嬤。

與宋嬤嬤仔細講解什麼情況時服用哪個方子時,看到宋如沐與宋念之姐弟兩人,依偎在宋嬤嬤身邊,聽的是眼睛都不肯眨一下,於是姬無塵又對宋嬤嬤笑道:“方纔在來的路上,貴府小姐就問起大人日後該如何保養,不才這就給老人家寫幾個保養之法,當下老人家先替大人用着,將來待小姑娘長大學成了,也算成全了她對她父親的一片孝心吧。”

姬無塵的話,讓宋嬤嬤意味深長的看了宋如沐一眼,欣慰之際不免又感謝起了姬無塵。

那姬無塵也是個怪人,聽不得別人感謝,起身擺手便去爲宋翰取針,待起針完畢之後即揚長而去,也不等等看宋翰這個病人會不會醒過來,也不給宋如沐挽留的機會,就那樣輕輕的,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

看着姬無塵獨自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宋如沐在永遠記住了這位“高人”的同時,細想起姬無塵對宋翰病情的形容,宋如沐幾乎可以確定,宋翰得的是嚴重性胃病,只是胃病有很多種,就是不知道宋翰得的是哪種,是“胃出血”?還是“胃潰瘍”?

於是在與宋嬤嬤返回客棧的路上,宋如沐仰天長嘆“唉~爲什麼我前世不是學醫的?爲什麼我在穿越前,沒跟那個屁衰神勒索本知識大全?”,想來想去也只能怪她當時太純潔後,宋如沐這才隱約記起,高人先前貌似有提起過“他的女兒”,難道?

稍後,宋如沐便搖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心道姬無塵若真是這個身子的生身父親,那姬無塵應該有自己的辨認法子,但姬無塵在仔細看過她之後,便不再詢問她關於家裡的事情,那是不是表示他已經確認了呢?

“不知道這身子的生身父母是什麼樣子……”只在穿越初夜想過這些問題的宋如沐,因爲姬無塵的出現又想起了這個問題,但宋如沐卻沒有讓這個問題纏繞自己多久,畢竟在她的心裡,那些都是屬於太遙遠的問題了,茫茫人海中,她頂着眉心那麼一個明顯的紅痣,如果對方有心要找她,應該不是特別難的事情吧?

何況,穿越後第一個見到的人,現在的父親宋翰,與從小相依爲命長大的宋嬤嬤和宋念之,纔是她此時最應該去珍視的人,其餘的人若非要去想,那都只是白添煩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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