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還真的從來沒關注過自己胸的問題。
軍中練的最多的是騎射和馬戰,力氣極爲重要,就算她力大無窮,可每天舉石鎖和例行的操練是絕不可能逃掉的,久而久之,她都懶得注意自己的胸了。
因爲她一穿來的時候就是解甲歸田的花木蘭,那時候的花木蘭胸/部已經平坦堅實,她洗澡的時候還好不自在了一陣子,可見久了就習慣了,到了第二次穿越,這花姑娘依舊是瘦長的個子,也沒啥豐腴的身材,不過半年功夫,賀穆蘭就赫然發現花木蘭的身體又變成她剛穿來那個樣了。
那之後,她反倒鬆了一口氣,就算是夏天也不必纏什麼的感覺實在太好。這時代可是沒有空調的!
可她沒想到,袁氏見到這種事居然會氣成這樣!
前世的花木蘭到底是怎麼安撫的啊?
依她的性子……
賀穆蘭回想了下記憶裡的花木蘭,僵住了手腳。
不會就直挺挺地這麼站着看吧?
“你畢竟還是女兒家啊!你看看你的臉,我給你送去的口脂面油呢?爲何會裂成這樣?你阿爺下地幹活都沒有你的臉糙!你原本就瘦,現在臉上連一點肉都沒有了!你身上呢?身上也是這樣?”
袁氏幾乎是怒吼着去撕扯女兒的衣襟。
賀穆蘭往後退了一步,避開袁氏撲過來的身體。
若說她這張臉如今見不得人的話……
那她這身子,怕是更見不得人了。
因爲在大檀王帳外的經歷,她身上除了臉和一些要害,幾乎遍佈傷口,多是箭矢所傷,也有刀傷和木倉傷。
尤其腰後面的那一刀,雖然寇謙之說沒傷到腎臟,只是沿着腹內的斜肌過去了,可那麼大一個傷口在那兒,給袁氏看過了,一定會哭死過去。
“你還敢躲!你除了能給我看看身子,還能給誰看!”
袁氏呆了呆,復又怒不可遏地繼續上前,咄咄逼人。
“讓我看看你!”
“北方風沙大,臉吹糙了正常,軍中還有滿臉凍瘡的呢。”賀穆蘭若無其事地伸出手攬住袁氏。“我是去平城的路上返家,不能在家裡耽擱太久時間,你讓我在這裡扒衣服,我怕是給你看完了就要走了。”
袁氏鼻腔又酸又澀,只覺得女兒淡淡的幾句話裡有着說不出的辛苦,但凡父母大多如此,總是能從兒女的話語中察覺出什麼來。
所以她又一邊咳着一邊罵她不聽話,罵她不該去當兵,罵她當個兵爲何不能受個傷出個錯乖乖回來還要混出這麼大的名頭。
賀穆蘭只像是跟柱子一般站在那裡,聽着袁氏絮絮叨叨地說,中途插了一句:“我聽你肺部沒有雜音,怎麼是乾咳?”
“冬天裡得了一場風寒,到現在也沒養過來。”袁氏沒說自己是縫冬衣着了涼,抓着賀穆蘭的手繼續說道:“你少給我岔開話。你如今已經二十了,女子十八歲出嫁都算是晚的了,你現在都二十了,你難道這輩子就這樣了?”
這問題莫說是現在的花木蘭,便是十年後的花木蘭都招架不住,賀穆蘭也不知道花木蘭當初是如何和母親溝通的,反正那相親的架勢就讓人有些承受不住,所以賀穆蘭賣了個乖,敷衍着說:“沒事,大不了招贅,你別擔心。”
“你父母都在,哪家好男兒願意入贅喲!”
袁氏越看賀穆蘭的臉越覺得她終身無望,再想到硬邦邦的胸部,不知道以後給孩子喂/奶還行不行,更是愁得頭髮都要白了。
“我有陛下賞賜的錢財,總能找到的。再說了,軍中那麼多沒有光棍,到時候找人去說說,說不定看在同袍的份上就入贅了。”
賀穆蘭滿臉都寫着“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讓袁氏那心也稍微定了一定。
“你說的是真的?”
“真,真真的。”
賀穆蘭猛點頭。
“你可別哭了,你肺要有問題的話,最好找個郎中看看,也別動氣、別哭別老抽氣,否則會更麻煩。”
“我現在就擔心你啊!你不知道,現在懷朔出了個勇猛過人的花木蘭之事已經傳遍了,我和你阿爺一天到晚提心吊膽,你阿爺整夜整夜睡不着覺,一天到晚說他情願是當初戰死了……”
袁氏說着說着又想哭。
“你幾個月沒信回來,外面又說大可汗北伐柔然死了不少人,我天天就盯着你阿爺,生怕你噩耗一回來,你阿爺尋了短見,丟下我們孤兒寡母……”
‘比起死,我更怕的是改變他們的生活。’
花木蘭前世的話突然在賀穆蘭耳邊炸響,驚得她渾身一哆嗦。
等她再定睛一看,身前除了正在哭泣的袁氏,哪裡還有第二個人?
“你莫怕……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嘛。我不會再涉險了。”
賀穆蘭溫聲安慰,“我本事很大,現在又是將軍了,出去都要帶親兵的。”
“再?”
袁氏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字的與衆不同,又開始撕衣。
“不行,你給我脫下來看看!給我脫!”
“阿母……”
“脫!”
袁氏看着女兒消瘦的面頰,還有明顯氣色不好的頭髮和嘴脣,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嗓子直接破成沙啞之音。
外面的人都聽到了袁氏這一嗓子,好在花木蘭是女郎,屋子在最裡面,除了廳堂,再遠也聽不到了。
聽到性格溫順的袁氏居然發出這樣的叫聲,花父怎麼也坐不住,對着唐氏拱了拱手。
“麻煩嫂子去後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家女兒性子倔強,又直率不會說話,嫂子幫着勸勸……”
若說花弧這輩子最內疚最後悔的是什麼,那就是拗不過女兒讓她替父從軍去了,袁氏見識少膽子小,可對子女卻一直很上心,若是真吵起來,她那肺現在不好,容易出事。
唐氏聽了他的話,毫不推辭的就起身往後走。
待推開花木蘭的房門,立刻嚇得進去把門重新掩上,等再擡起頭時,饒是她自認膽子大的,都捂住嘴吸了一口涼氣。
“嘶……”
只見面前的袁氏狀似瘋癲地扯開了女兒的前襟,賀穆蘭大概怕是失手弄傷了母親,只能一臉無奈的任由她擺佈。
那前襟被扯開後,賀穆蘭察覺到有人進了屋子,立刻轉爲背對着房門,袁氏被她帶的跌跌撞撞,正撞在女兒的脊背上。
那脊背上留下數個未曾全部長好的傷口,大約是箭傷,都有銅錢大小,傷口呈難看的紫紅色,疤面糾結的長在一起,遍佈了滿背。稍下面一點的右腰上方有一個猙獰的刀疤,那傷口似乎是被線縫起來的,就像是針線最差的婦人縫的失敗作品,蜈蚣般爬上了腰際。
這時代縫合手術是沒有的,傷口全靠紮緊了自己癒合,寇謙之的靈魂能穿梭過去未來,恰巧學會了縫合之法,也是在很多屍首身上才練好的,賀穆蘭的傷口放着世上若不稱爲驚世駭俗,那也沒有其他驚世駭俗的事了。
這也是賀穆蘭爲何明明能給活人縫傷口,卻極少去做的原因。寇謙之是道士,可以做這種鬼神莫測之事,而她在軍中這麼做,一不小心就會被當初左軍構陷那樣被送去處置了。
唐氏只是掃了一眼,似乎都能想象針線穿過皮肉時的痛苦,更莫說袁氏整張臉直接撞在她背上,一低頭就看到這可怕的痕跡。
袁氏先還伸手摸了一下那刀疤,發現是真的以後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阿母!”
“弟妹!”
賀穆蘭哪裡顧得上自己衣衫不整,就這麼衣着繚亂的一把將躺在地上的袁氏抱起,放在牆邊的牀榻上。
唐氏是聽說花家的二女兒天生一把好力氣,此時見她臉不紅氣不喘連用力都沒有就抱起母親,再想到她背後傷口卻若無其事回家的態度,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
‘若是個男孩子多好,這樣的男兒,和我家婉娘最是相配。她那個脾氣,就該這樣的男兒治治。這花克虎品性是好,可是性格太憨厚,我真怕日後鬧起來了,我沒臉見親家。’
唐氏心中只是嘆了嘆,卻知道多想無益,花克虎也是她自己四方打聽過確定的,已經是最知根知底又不會讓女兒吃虧的人家了。
等賀穆蘭掩好衣服轉過身,這才羞赧地對唐氏抱拳:“還勞嬸子照看我母親一下,我去找人請個郎中回來給我母親看看。”
“好說。”唐氏點點頭,“只是你這孩子,怎麼回家了還這幅做派……”
她看向對方抱拳的雙手。
“啊,我習慣了。”
賀穆蘭一愣,然後收回手。
“……那我去前面了。”
她沒在袁氏的哭鬧中害羞,倒是被唐氏這般又是憐惜又是溫聲細語的方式弄的落荒而逃。
賀穆蘭回來也是有要事商量,她擔心着客店裡的那謀士回頭跑了陳節攔不住,原想着和花克虎示警完了就走的,誰知道遇見一大家子都在,時間被拖了又拖。
無奈這局面,一時半會又走不掉。
“阿爺,阿母暈過去了。”
賀穆蘭大步走入廳堂,乾脆利落地說:“去找個郎中吧?”
雲澤聽了後如蒙大赦,站了起來。
“我去,我去!”
他看出這家子人之後肯定有要事相談,他再怎麼不拿自己當外人,這時候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一邊作禮一邊往門邊而去。
賀穆蘭站在原地,等到雲澤走了,這才說道:“阿爺,我擔心有人來查我的身份,周圍這街坊鄰居要是碰到什麼生人,說不得我女子的身份就要抖落出去……”
花弧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嘴。
倒是他身邊的花家族長花平接了話。
“我來的時候已經打聽過了,之前確實有人問過你的事情,一個自稱是媒人想做媒,一個說是你舅家的親戚。”
花平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你這些街坊鄰居都不願給你家惹事,外人問了一概說不清楚。可我看着這樣子,他們心裡也都起疑了,揭穿也就是遲早的事情。” щщщ ▪тt kan ▪C〇
賀穆蘭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問道:
“什麼,已經有人來問過了?此話當真?”
魏帝行轅。
拓跋燾在皮室大帳裡看着素和君臉色古怪地走進來,頓時笑了起來。
“居然能讓你這傢伙臉色這麼難看,是哪裡又有官吏欺男霸女了,還是哪裡的餘孽死灰復燃了?”
他慣來自信,說起別人都頭痛的事情,還一副開玩笑的樣子。
素和君手中拿着懷朔的白鷺官探查回來的消息,不肯相信地又看了好幾眼,總覺得上面每個漢字都認識,可每個漢字又都跟天書一樣。
“您要重用花木蘭,按照規矩是要把他身家來歷都查一遍的,他家是很普通的軍戶人家,家中世代從軍,在懷朔有些名氣,但因爲人丁不旺,也算不得什麼大族,只不過因爲是賀賴家的家將出身,家裡男子武藝要比其他軍戶好一點。”
素和君說的都是正常的事情。
“可我手下的白鷺們按照軍府給的地址找到花家,花家人已經搬離到老家去了,家中只有一位堂兄。白鷺們向此地住戶打聽他家的事情,也沒有查出什麼不對的地方,他們家從懷朔立鎮就住在這裡,一門忠烈,雲中之戰還死了十幾個男丁。可奇就奇在……”
素和君把手中的書信遞給拓跋燾。
“這消息是我親自從懷朔那邊的白鷺官手中拿過來的,斷不會有錯,白鷺們查問了他家附近的貨郎、軍府裡往來過的小吏,都說花弧只有一個兒子,年方九歲。他家倒是有個叫花木蘭的……”
拓跋燾一邊看着書信一邊聽素和君的話,待看到後來,也是虎目圓睜。
“不過是個女的。”
另一邊,古弼的副帳中。
“你跟我開玩笑吧!”
若干人看着人二,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覺得逗我玩有意思是不是?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抽你?”
他氣的幾乎跳了起來。
“你說他家家境一般沒奴隸就算了,我讓你查查火長是不是爲別人掙功名,你居然跟我說花家行二的是女的?”
若干人把人二的頭拍的啪啪響。
“老子跟他穿過一條褲子,一起撒過尿!老子在他懷裡都坐過!他要是女人,那整個軍營都是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