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心裡正爲馬上就將達成的目的暗自激動心喜,淬不及防之下,被踢得仰面摔了出去,那婆子驚叫一聲,終於放開了滿是皺褶的裙角,向着兒子撲了過去,看見兒子鼻子裡淌出的血,這次是真的哭嚎起來了。
木艾狠狠喘了幾口氣,也不管李家人的顏面了,大喊一聲,“阿大給我狠狠的打。”
阿大因爲身爲男子,不能進夫人身前,早急得紅了眼睛。此時聽得夫人這般吩咐,一把抓起了門邊的一隻棒槌,奔着那母子倆就砸了過去,打得兩人是鬼哭狼嚎,本來還猶豫着計策敗露,是不是藉機再訛詐上一些銀兩的妄想,也在棒槌下徹底被扔在了腦後。
阿大、阿二當初在王老大那裡冒犯了夫人,着實忐忑過一陣子,後來發現,夫人當真沒有懲罰他們的意思,而且還很信任他們,那心裡感激的簡直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夫人才好,兩人早發了誓,這輩子就跟着夫人了,夫人說往東,他們決不往西,夫人說打貓,他們絕對不殺狗。
阿大雖然腦子不太機敏,但他也看出來了,這母子就是奔着自家夫人來的,先是要燙夫人,後來還想拿髒爪子碰夫人。他們吃了豹子膽了,當我們府上好欺負啊。他越想越氣,手裡的棒槌像雨點一樣,噼裡啪啦砸得又快又重。那男子開始還想反抗,可是奈何身子瘦弱,阿大又有武器在手,他也就只有躲閃捱揍的份兒了,足足挺樂三四十棒,這母子倆纔不知是真被打暈了,還是突然想起裝死這一招了,總之兩人徹底倒在地上不起來了。
木艾這才覺得稍稍出了口氣,看看李家幾口複雜的臉色,出聲喝止了阿大,沉聲說道,“李老爺子,我不知道這對兒居心叵測的母子是你們府上的什麼人,,今日這事着實太過下作,還望老爺子日後給我個說法。告辭了。”說完簡單行了一禮,就帶頭出了門。
阿大重重扔了手裡的棒槌,衝着地上裝死的母子倆狠狠“呸”了一聲,罵道,“你們真是瞎了狗眼,也敢打我們夫人的主意,真是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說完衝着李家人拱拱手,轉身跟了上去。
荷花嬸子正從廂房走出來,看見幾人面色不好,連忙躲在柱後,看着她們出了大門,才小跑着進了堂屋,更加驚奇的問道,“爹孃,這是怎麼了?仙夫人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李大爺爺腦子裡迴響着木艾那句冰冷冷的“李老爺子”,知道這是人家氣極了,明顯是已經不拿他當長輩待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人家一個寡居女子,爲了避嫌從不輕易出門,今日好心好意上門送珍寶一樣的種子來,卻被逼得差點受傷失節,如果這事是放在自己身上,恐怕殺人的心都有了,可不會只打一頓棒槌這麼簡單。人家留下話說,日後給個說法,是爲自家留足了面子了。那自家到底要怎麼才能把這件事挽回來呢?
親自上門道歉?哎,自己這張老臉啊。讓罪魁禍首一步一磕頭去請罪?不行,這事絕對不能張揚出去。送禮賠罪?人家那府上什麼好東西沒有啊,自家哪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李大爺爺左想也不行,右想也不中,擡頭看看連富也緊皺眉頭,半點兒主意沒有,他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說道,“連富馬上進城把這事說給三兒聽聽,讓他趕緊給想個主意,要不然,咱家的好日怕是要到頭了。”
連富應了一聲,立刻開始張羅套車進城。
荷花聽了公爹的話更蒙了,怎麼就好日子到頭了呢,於是湊到李大奶身邊,輕聲問道,“娘,到底怎麼了?”
李大奶這心裡一直在憋着火呢,要知道,上次從桂嬸子家回來,她就已經警告過這母子倆了,這婆子答應的好好的,今日居然突然瞞着大夥演了這麼一出,萬一人家懷疑是他們一家子串通好了,想要壞人家名節,霸佔人家家產可怎麼了得。她們一家何止是好日子過到頭了,簡直是不要命了,人家那義兄現在是響噹噹的世子爺,給衙門遞張帖子,一家老少都得跟着下大獄。
老太太越想越氣恨,看着地上呻吟的母子倆,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荷花嬸子這時算看出來了,一定是這娘倆又惹下禍事了,她心裡真是又害怕又高興。害怕,公爹婆婆都一臉怒氣,恐怕真有什麼禍事。高興是因爲這母子肯定會被攆出去了,以後再也不用躲着這合哥兒時不時黏糊在自己胸口的目光了。
不提李家人的氣恨與擔憂,單說木艾出了李家,靜靜走在青石路上,吹吹暮色將臨的暖風,心裡慢慢就平復下來了。她之所以如此氣恨發火,不全是因爲那男子想要拉她的裙子,畢竟她在現代活了二十幾年,長相身材也都過得去,在公交車上就曾碰到過不下五個鹹豬手,無非也是罵上兩句就算了。
可是,今日讓她氣恨或者說警覺的是隱藏在這件事背後的意義。如此一對兒沒錢沒勢,貧困猥瑣的母子,居然都敢如此明目張當的打她的主意,那是不是表示說,她以前太過軟弱了,讓人以爲她是可以隨便欺辱,隨便擺佈的?
這對兒母子倆地位低下,所以採取了這樣近乎與無賴的手段逼她就範。那麼將來如果是有權勢有地位的人,又會用何種手段呢?也許甚至都不屑於用什麼手段,直接強搶?
看來她還是沒有足夠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如果你是獅子,你就要怒吼,威懾羣獸,否則,安靜睡在草叢裡的獅子,恐怕連只土狗都不如,老鼠都會打着上前咬你一口的主意。
輕輕嘆了口氣,醫館開業快二十日了,只藥材就進了三次,每日裡慕名來看病的窮苦百姓都堵得開不了門。木六巧妙的放了幾次消息出去,人們自動自發的開啓想象力,於是她就被神化成了一個海外仙島入世歷練的仙子,身具起死回生之術,因爲憐憫世人深受病痛所苦,所以,纔開創了百姓醫館,造福百姓。一時間,很多人受了恩惠,開始告訴更多親朋好友,木仙府的仙夫人有多麼仁慈善良。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她還需要時間,需要積累,需要賺進更多銀兩,開更多醫館,需要建立更大的勢力,需要別人不敢小看她,需要別人不能像今日這樣輕易敢打她的主意
她相信這些慢慢都終將會實現,她一定會讓所有貪婪的人都只能看着她這塊大肥肉,而忍道發瘋卻半點兒不敢有下口的念頭。
春分和郭嬸靜靜跟在後面,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擔憂。不管哪個女子碰到剛纔的事情,恐怕都會驚懼哭泣,可是,偷眼悄悄看了看夫人雖然有些走神兒,但是臉色卻極爲平靜。倆人不但沒放心,反倒把心提得更高,因爲她們摸不清也猜不到夫人會怎麼做。
“記得回去後,先不要對歐陽說起這事兒。”木艾淡淡吩咐。
春分和阿大立刻應下,郭嬸卻是遲鈍了半會兒纔回答。她有些想不明白,爲什麼不能告訴歐陽師傅,他是府裡的護衛總管,難道不能知道這事兒嗎?夫人是另有打算還是怕歐陽師傅去殺了那母子倆…
郭嬸心裡一凜,隱隱約約間腦海裡好像有個什麼年頭閃過,可是,卻又沒有抓住,於是懊惱的低了頭。
阿大卻是極憨直的脾氣,雖然他也很想回府叫上一羣人去把那母子倆個亂棒打死。但是,夫人吩咐了不許說,那就堅決不說。
幾人沉默走到半路,正遇劉二嫂送了巧娘出門來,因爲木艾平日裡不常出門,今日能遇見,都覺很高興,就拉着她閒話了幾句。
木艾也不好把剛纔的怒氣帶出來,索性藉着閒聊緩緩心情。
半月前,族老們主持開了學堂,王書生也進城爲村裡聘了位才學出衆的同窗回來,一番對答加上斯文模樣,讓族老們很是滿意。特意安排了學堂旁的兩間大屋給他住,平日裡也常派人送些吃食過去。
巧孃家的潤兒和劉二嫂家的大全,都送去學堂跟着先生讀書了。才幾日下來就覺得長進不少,去年又分了銀子,她們手頭都有些活錢,就打算給孩子做套新衣,這才湊在一起商量繡花樣子。
木艾接過她們手裡拿的商定好的雙魚戲蓮圖,十分喜愛那上面蓮花雅緻,雙魚鮮活,就笑着要她們幫自己也描一份,兩人當然說好,郭嬸就接了這個任務跟倆人進屋去了,木艾則帶着春分一邊輕聲商量着在庫裡找兩塊細軟的棉布料子做回禮,一邊慢慢向自家走去。
此時家家戶戶已經開始起火做晚飯,煙筒裡不斷冒出縷縷炊煙,調皮的孩子們剛下了學堂,一窩蜂的從不遠處的學堂跑出來,不知是哪家的淘氣小子因爲招惹了別人,被攆的急了慌不擇路,一頭撞到了木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