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彥堂帶香菜來到江邊,租了一條帶敞篷的漁船,將自己扮作漁夫,撐船載着香菜到了江中。
香菜凌亂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期待中的浪漫約會是溫暖的甜馨的,不是坐在搖搖晃晃的漁船上,吹着冷颼颼又有些腥臭的江風!
安排了這一切的藤彥堂自我感覺良好,拿出船艙裡的魚竿,掛上魚餌,將魚線往遠處的江水中一拋,老神在在的釣起魚來。
香菜坐在船艙裡,默默地給自己裹上毛毯,卻蓋不住她渾身散發的怨念,聽着呼呼的江風拍打在敞篷上的轟轟聲,這一刻真想哭給外頭的人看。
真是腦袋進水了,她昨天晚上幹嘛要抱怨他不懂浪漫,現在她悔得腸子都青了!
就在她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時,聽到身在船艙外的藤彥堂的聲音被風颳進來。
“今天中午咱們吃魚,你想吃紅燒的、水煮的,還是清蒸的?”
她能說她只想回家嗎?
咯咯咯。
香菜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聽到牙關打顫的聲音。實在太冷了!
接近寒冬的季節出來划船釣魚,這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香菜用毛毯將自己裹成一團蠶繭形狀,忽然感覺船身劇烈搖晃了幾下,隨即一道宛如大理石像的身影出現在船艙的一端入口,遮擋住了外頭的陽光。
整個船艙因爲他的出現失去了一半光明,然而卻並不讓香菜覺得黯然,反而覺得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這個男人給狹小的船艙內和她的生命中帶來了一股清新美妙又鮮活的氣息。
而且此刻揹着光的藤彥堂如被阿修羅眷顧的天之驕子一般俊逸無匹,縱然如此,香菜還是覺得他格外魂淡。
這哪裡是浪漫的約會,明顯就是殘忍的折磨!
這男人百分百不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心裡面積有多大。
藤彥堂怎會察覺不到她的怨念。
他笑的欣然輕快,如破冰的煦色陽光一樣溫暖,就連佝着身子的動作都那麼帥。
坐到香菜身邊,他張開雙臂,敞開胸懷。
“過來。”
儘管他的神情如晾溫的水一般看着清涼,香菜還是從中從這輕輕柔柔聽着悅耳的兩個字中聽出了一絲寵溺和霸道。
讓老子的懷抱溫暖你……是這個意思吧。
似乎等不及香菜靠過來,藤彥堂便將她勾入懷中,脣邊壞壞的笑意瞬間被一聲滿足的輕嘆化開。
香菜特別掃興的說:“一點都不懂浪漫……你怎麼選了個這麼個地方?去電影院、戲園子多好啊,哪怕逛個街也比在這兒受凍強吧。在這兒想上個廁所都不方便!你倒是方便了,站着就可以解決,我要是蹲那兒,還不得掉水裡去啊。”
藤彥堂哭笑不得,“約會你說這種事,咱倆到底誰不懂浪漫?電影院、戲園子、街上人太多了……”
香菜斜眼,好笑的看他,“人多倒是不方便你對我爲所欲爲了是吧。”
藤彥堂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下來。
香菜心中甜蜜,將毛毯敞開,連他整個人也一塊兒裹進來。
靠在藤彥堂懷裡,香菜心裡有那麼一點過意不去,“上回還說要帶奶奶一塊兒出來玩的……咱倆出來,把她一個人撂家裡沒關係吧?”
“她這幾天也玩夠了。”想起蘇青鴻,藤彥堂的目光變得有些冷。
沉默了一陣,香菜偷瞄了一眼藤彥堂的襠部位置,又閃電般的收回目光,做了個捂臉的動作,又順勢擡手在他胸口畫圈圈。
“你功課做好了嗎?”
藤彥堂被問的有些茫然,“什麼功課?”
香菜幾時給他留作業了?
停止畫圈圈這種挑撥的動作,香菜捏起粉拳,羞惱的在他胸口輕捶了一下,臉紅紅道:“你這幾天晚上天天做俯臥撐,偷看小黃書,還把小黃書藏牀底下,別以爲我不知道!”
“你……”藤彥堂竟有些無言以對,“我藏那麼深,居然也能被你翻出來,你真行!”
香菜微微擡首,目光煙視媚行,羞答答的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拿我開刀?”
“咱們能不能換個話題?”
這男人還不好意思了。
“這種話不在沒人的地方說,難不成要我當着別人的面跟你說起嗎?”
兩口子同牀共枕那麼久竟還沒有圓房,這種笑掉大牙的事情傳出去了,藤彥堂豈不是成了笑話?
“不急,慢慢來。”
話雖這麼說,可香菜看他的樣子可不覺得他不猴急,能感覺得到他明明很想狠狠地佔有她,有點不忍心看他總是這麼憋着。
香菜乾脆轉移話題,“榮記的商場進度怎麼樣?”
“明年春上就能竣工。”說起商場,藤彥堂就想起香菜最近在折騰的一項計劃,“之前聽你說要開個什麼錦顏女子坊?”
“嗯,年後儲繡坊和錦繡布行不是要合併了嗎,不用兩頭跑,我也會輕鬆一點。有很多太太喜歡到我那儲繡坊去,湊在一塊兒聊天。店裡的生意真要忙起來,我也顧不上她們,也沒地方給她們坐。我就想幹脆弄個地方讓她們去消遣,所以我打算開個美容院——
錦顏女子坊是個美容院,也是個生活館、棋牌室。我們提供美容化妝做造型等服務,她們可以來消費也可以來消遣——一邊敷面膜一邊打麻將,是不是很好玩?”
藤彥堂有點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他並不想阻攔香菜創業,一直以來他很縱容香菜,給她很大的空間,可是他發現香菜總會將他給出的那些空間用其他東西和事情把她自己填滿,那樣會讓他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原來越遠。
藤彥堂不忍的同時,也有點不安。
他不斷深嗅汲取她身上的芬芳來填補他心上的那片好似被挖去的空洞,慰藉患得患失的自己。
“你想做的事,都交給我來做,好不好?”
見他表情認真,香菜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雙眼中氤氳出霧氣,她一手捧着他的臉,嘆息似的道:“彥堂,不要太寵我。”
藤彥堂笑,緊抱着她,“就是要寵到你離不開我。”
香菜戳着他說:“你可以一點一點的對我好,細水長流那種的知道不。不然我現在要是把你對我的好一下透支玩了,你以後對我冷淡了,會讓我覺得你不愛我了。”
藤彥堂挑眉,“我幾時說過愛你了?”
香菜仔細想想,還真是。
“那你愛不愛我?”
藤彥堂抿嘴笑着搖頭,見香菜備受打擊定位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低頭在香菜耳邊咕噥了幾聲,隨即擡起頭來問:“聽到了沒有?”
“沒有!”香菜確實沒有聽到,不過感受到了。
魚兒上鉤了。
藤彥堂聽到了水花翻騰的響聲,在香菜臉頰上輕吻了一下,戀戀不捨的放開她去船艙外。
他一收線,發現魚鉤上果然掛着一條鮮活肥美的鯽魚。
“想吃清蒸的,還是紅燒的?”藤彥堂問船艙門口的香菜。
香菜緊了緊身上的毛毯,“簡單點吧,水煮的就好。”
藤彥堂將釣上來的魚放進魚簍裡,重又將掛上魚餌的魚鉤拋進了江水裡,不大一會兒,又接連收穫了兩條魚。
時至中午,藤彥堂將船划到岸邊,靠岸停下。
這片江畔大概是一片野水區,方便停靠,卻荒無人跡。
船上的炊具和食材還算齊全,看得出藤彥堂爲了這次出行準備得很充分。
他將魚開膛破肚颳去魚鱗後洗淨,用鹽醃上,又將小火爐和一口小鍋搬到岸上平坦避風的地方,就近撿了些乾柴。
香菜要幫忙,卻遭阻攔。
藤彥堂忙完一切,又去船艙跟她膩歪在一塊。
香菜用手帕幫他擦去臉上的灰漬。
她一靠近,藤彥堂便躲閃開。
“剛弄完魚,我身上腥。”
香菜用帕子甩他一下,嗔道:“我又不嫌棄你!”
很快,江風將一股魚香味帶進船艙裡來。
香菜動了動鼻子,“聞到香味兒了。”
“等着,我給你盛碗湯。”
藤彥堂鑽出船艙,沒多大會兒工夫,便端了一碗魚塘進來。“小心燙。”
香菜才喝了一小口,他便迫不及待的問:“味道怎麼樣?”
見他滿臉期待,香菜很給面子道:“不鹹不淡,味道剛剛好。哎呀,我怎麼那麼有福氣啊,嫁了個上的了廳堂入得了廚房的好男人。”
藤彥堂似乎極愛聽她說這種哄人的話,面上喜滋滋心裡美滋滋的。
香菜往他脣角印了一吻。
忽聽船外有人喊:“船家,有魚賣嗎?”
香菜和藤彥堂相視一眼,都想外頭那人八成是被他們的魚香味給勾過來的。
兩人到船艙口往外一看,頓時傻眼。
不遠處有一艘船靠過來,那船似畫舫一般,至少比他們租的這艘小破船要大還要精緻的多。
畫舫的甲板上站了一圈保鏢一樣的人物,船頭上一人見到小漁船上的香菜和藤彥堂,立時怔住,隨即臉色變得微妙起來。
香菜認出船頭那人,那是蘇青鴻的隨身保鏢。她都認得出來,藤彥堂由豈會不認得?
那畫舫的主人是誰,還用猜嗎。
蘇青鴻跟一羣保鏢遊江,他能有這麼好的“雅興”?
想到另一種可能性,藤彥堂立馬黑下臉來。
香菜自然也想到了,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家裡的小老太太居然趁着他們小兩口出門的時候,跑出來和蘇青鴻私會!
這小老太太簡直了——
色膽也忒大了!
保鏢轉身回艙打小報告。
很快,老太太做賊似的探出腦袋來看個究竟,見小漁船上還真是孫兒跟孫媳婦兒倆人,立馬又躲了起來。
香菜覺得好笑,小老太太有色心有色膽,還怕他們?
話說,在這種地方,兩撥人都能撞到,這也太巧了吧!
之前香菜想錯了,都約到這樣的地方,蘇青鴻和藤彥堂果然是一脈相承。
香菜小心翼翼覷了一眼藤彥堂的臉色,見後者臉色果然不好。
她輕輕晃了一下他的胳膊,擔心他會因爲蘇青鴻跟奶奶置氣,“彥堂……”
“……我沒事。”
“我去看看。”
藤彥堂沒說同意,但也沒攔着。
兩船靠近,香菜登上畫舫,先是調侃了老太太一番,又安撫她說:“奶奶,彥堂昨天就知道您跟蘇老先生幽會的事了,他沒跟您說什麼,就說明他不反對。”
老太太跟蘇青鴻有四十多年未見,四十多年前兩人還是熱戀中的情侶,如今舊情復燃,難免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的遺憾要彌補。尤其是蘇青鴻想要填補這四十餘年的空缺,珍惜現在每一天和老太太在一起的時間。
老太太很在乎蘇青鴻,但也在乎孫兒的想法,心中矛盾又糾結,卻抵抗不了這份綿綿情意,何況這份感情她等了四十餘年。
也許藤彥堂再花個幾十年才能看淡這四十餘年的恩怨糾葛,可老太太知道他現在無法原諒蘇青鴻和蘇家。所以在蘇青鴻幾次提起讓藤彥堂認祖歸宗,她都神情黯然的說不可能。
老太太按着香菜的手,緊張的問:“彥堂咋不跟你一起上來啊?”
香菜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蘇青鴻。
蘇青鴻負手站在畫舫的窗邊,目光似在尋找什麼,隱隱帶着焦灼和期盼。
“奶奶,您不用在意彥堂心裡怎麼想,只要您開心,大大方方的跟蘇老先生約會就好,不用偷偷摸摸的,彥堂不會說什麼的。”
“真的?”老太太不安。
香菜對老太太眨眨眼,“奶奶,您等着。”
老太太不明所以。
香菜走到畫舫的甲板上,衝小漁船上喊:“彥堂,奶奶這裡暖和,你要不要上來?”
小漁船的船艙,藤彥堂聞言露出頭來,猶豫了一番後,不情不願的登上了畫舫。
蘇青鴻感激的望了一眼香菜。
香菜差保鏢去岸上把煮好的魚湯端來。
她給老太太和蘇青鴻一人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魚湯,“奶奶,蘇老先生,你們嚐嚐,這是彥堂煮的。”
“彥堂的手藝啊!”老太太似乎特別迫切的想要讓蘇青鴻嘗一嘗,於是催着道,“阿鴻,你快嘗一嘗!”
蘇青鴻看了一眼藤彥堂的臉色,才默默地端起碗來,喝了一口,“好喝!”
藤彥堂目光低垂,睫毛在這一刻微微煽動。
香菜看得出,那一聲簡單卻有力的誇獎觸動到了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