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渠司令蛋糕店,香菜立馬換上了制服開工。
她不得不借工作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借忙碌來調節自己的心情,因爲她對藤彥堂的監控感到十分不爽。
如果那傢伙沒有派人調查她,他手底下的那個人又怎麼會知道她沒有把他施捨給她的銀元統統花在自己身上?
虧香菜當時還以爲真的是哪個好心人對她和阿克施以援手!
江岸碼頭的那件事過後,香菜等於親眼目睹了他打家劫舍、殺人放火。
堂堂的藤二爺會是好心人!?
香菜就笑了!
某人跟她一樣,性本惡。
痠疼的肩膀就不說了,瞧瞧她左手的手腕,現在還淤青着呢——那藤二爺下手有多狠吧!
忙完了工作,香菜坐蛋糕店的沙發上端着一份晚報,看得入神。
渠老闆在收銀臺處清算着一天的收益,將算盤珠子撥~弄的啪啪作響。
這會兒店裡沒有客人,累了一天的小張和小李倆人背對背擠坐在一張椅子上歇氣。
“叮鈴鈴——”店門被打開,門上的銅鈴響起一陣悅耳的聲音。
小張和小李都不願意起來,他們見是渠道成,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的相繼叫了一聲,“渠少爺——”
渠道成對他們頷首致意,目光不經意掠過被報紙擋去了大半個身子的香菜,隨即看向收銀臺處的渠老闆。
兒子居然到店裡來了,渠老闆真想隔着窗戶瞅瞅今兒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去年一整年,渠道成在渠司令蛋糕店冒泡的次數不超過五個巴掌。這回更是他今年第一次到店裡來,渠老闆希望這會是個好的開端。
兒子多來幾回,指不定就喜歡上了這地方,拍着胸脯告訴他 ,“將來我一定要繼承這家店”......
渠老闆心裡美美的這麼想。
他心裡樂得跟花而似的,臉卻拉的老長,一副不樂意見也不稀罕渠道成來的模樣。
渠道成見他繃着個臉。倒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說事兒了。
渠老闆斜瞄他一眼,繼續算賬,算盤珠子打得比剛纔還要響,“你們四大才子今兒不是有活動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這個點兒,百悅門已經開張做生意了,正熱鬧的很。渠道成聽江映雪唱了個開場,之後覺得沒什麼意思,便早早的回來了。
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此刻他心裡騰昇起一股小小的**。就是向父親炫耀他成爲四大才子之首的事情。
但是他並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這個位置不是他憑藉自己的真才實學得來的。
見他不說話,渠老闆誤以爲他是輸給了其他三才子而感到沮喪,所以跑他這兒尋求慰藉來了。
安慰的話沒有,渠老闆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預備拿刀子往渠道成的傷口上捅一刀,“今年的四大才子之首評出來了吧,還是二爺吧?”
渠道成心裡莫名惱火,“是我!”
渠老闆倒也不驚訝,不以爲意的笑了一下。“瞎說。”
見他似乎不信,渠道成拿出了證據。
他掏出一個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錦盒,在渠老闆的眼前打開。
看到錦盒裡的東西,老傢伙的倆眼瞬間就直了。前傾的身體重重的撞到收銀臺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疼得他齜牙咧嘴了一陣,他那雙眼睛始終沒有從寶石上挪開。
錦盒裡是一枚藍寶石,清澈得放佛是海洋與藍天的結晶,圓潤得好像是美麗的巨人流下的一滴淚水,一看就知很名貴。
渠老闆結結巴巴起來。“這東西......你、你哪兒弄來的?”
兒子得到了這麼一個寶貝東西,他又是狂喜又感到恐懼,生怕這東西來路不正。
渠道成扶了一下眼鏡,頗有些自得。“這是藍色瑪莉,是我從彥堂手裡贏回來的。”
這顆寶石是一個大老闆當着他的面送到藤彥堂手裡的,他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顆高貴冷豔的藍寶石。藤彥堂當然也看得出渠道成十分喜歡,但因爲當時寶石原來的主人在跟前,而他也一樣的喜歡這顆寶石,就沒捨得割愛。
一聽“藍色瑪莉”。香菜來了興致。
她倒要看看能讓渠道成那麼執着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香菜湊過去,伸手將錦盒裡的藍寶石給捻了起來。
渠道成不由得張大眼瞪着香菜。他連同盒子一起得到這塊寶石的時候,都還沒捨得赤手碰一下寶石呢。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藍色瑪莉一到香菜的手裡,散發出了一種柔和的光芒,比方纔還要大放異彩,放佛被淨化了一般。
小張和小李也湊過來,大飽眼福。他倆不是識貨之人,但也能夠一眼看出那寶石價值不菲,十分珍貴。
在小張和小李的一片讚歎和豔羨聲中,香菜略有些不以爲意道:“這就是藍色瑪莉?還不錯吧。”
渠老闆一把將寶石奪到自己手裡來,緊緊地將寶石攥在手心裡,虎視眈眈的警惕着周圍,唯恐誰覬覦似的。
他緊張兮兮的吩咐小張,“快,快去把店門鎖上!”
小張愣了下,然後重重點了一下頭,忙跑去門口掛上了歇業的牌子,從裡面將店門反鎖了上。
渠老闆捧着藍色瑪莉,手心裡一片冰涼,心裡卻是熱烘烘了。
他不敢置信,“二爺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把這個寶貝蛋給你啦?”
渠道成有些神氣活現,“願賭服輸,這是我從他手裡贏回來的!”
這傢伙真好意思這麼說!
香菜拿異樣的眼神瞄着他,在心裡狠狠的把他給鄙視了一番。
渠老闆低嘆一聲,道:“誒,這麼個寶貝蛋拿在手裡,讓人心裡乖不踏實的。”
有句話說的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顆藍寶石放在家裡,指不定會被哪個小賊給摸去了。揣在身上吧,萬一哪天遇到劫財的。爲了個這麼顆石頭就丟了性命,實在划不來。
渠老闆盯着寶石,擰着眉頭想了想,於是肉痛的做了決定。“賣了吧!”
他拿到手裡就像把東西據爲己有還爲所欲爲,也得問問渠道成答不答應。
渠道成臉色微惱,隔着收銀臺就要把東西從渠老闆手裡奪回來。
渠老闆攥着寶石左躲右閃,壓根兒就沒有撒手的意思。
渠道成板着臉,“你快點給我。這是我要送給江小姐的禮物!”
渠老闆怔住,心裡竄起的怒火越來越高,勢頭越來越兇猛。
江小姐,不就是百悅門那個紮在男人堆兒裡賣唱的江映雪嗎!
他兒子被鬼迷了心竅嗎,居然心儀上那種流連風月場所的女人,何況這女人已經名花有主!
渠老闆怒色滿容,甩手將藍色瑪莉砸在渠道成的臉上。
藍寶石圓潤的很,並沒有在渠道成的臉上留下痕跡,掉在地上的時候溜了個大圈,最後滑進了貨架底下。
渠老闆順勢又指着渠道成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你這張臉還要不要了!那江映雪算是個什麼東西,在你心裡比我這個老爹還重要!她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值得拿着好東西去討好她!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怎麼不見你拿着什麼寶貝來孝敬你老子我!?”
渠老闆臉紅脖子粗,渠道成臉色也不好,父子倆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最後渠道成敗下陣來,低頭四處尋找不知跑到哪兒的藍寶石。
“消消氣,消消氣。”香菜給渠老闆搬了把椅子。
小張在一旁好聲好氣的勸着,“渠老闆。何必生那麼大氣呢。您兒子跟雪皇小姐,一個是才子,一個是佳人,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
小李眼饞的附和着。“是啊,雪皇小姐雖然混跡風月場,那在滬市讓多少個男人望塵莫及啊,像我們這樣的人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們倆的話,無疑是給渠老闆火上澆油。
渠老闆皮笑肉不笑。眼裡似要噴出火來,“你們那意思,那個姓江的女人要是能看上我們兒子,那還是我們老渠家的福氣咯?”說到此處,他火山爆發,剛一坐下便跳到老高,真真是暴跳如雷,“真是笑話!我們老渠家雖然算不得皇親國戚,可祖上三代都是給皇帝老子的兒子教書的,也算是書香門第了。我兒子更是滬市四大才子之一,什麼樣的大家閨秀找不到,她江映雪算是個什麼東西,無非就是天橋賣把式出身的,也配進我們老渠家的門?呸——給我兒子當小妾,我都還嫌她也不夠那個格吶!”
小李按着氣昏了頭的渠老闆,又是給他打眼色又是給他打手勢,“噓噓噓,渠老闆,您小聲點兒。雪皇小姐的出身再不好,她現在也是榮爺枕頭邊上的女人。您剛纔那話要是傳到她耳朵裡,她想治你,還不是一陣枕頭風的事兒!”
渠老闆冷笑一聲,還真不怕隔牆有耳。“就算那個女人在跟前,當着她的面,我還是會這麼說!”
渠道成趴在地上,將掉落在貨架底下的藍色瑪莉給撈了出來,用袖子認認真真的將寶石上沾的灰塵擦乾淨。
渠老闆衝他大吼:“帶着你的東西給老子滾!”
渠道成將寶石重新裝回進錦盒裡,默默地離開了渠司令蛋糕店,有些垂頭喪氣。
怒火久久不能不能平靜,渠老闆不由得遷怒旁人,對着小張和小李,還有香菜大喝:“還愣着幹什麼,都幹活兒去!”
香菜下班的比較早,點兒一到,一刻都不多留。
從興榮道往世和醫院去的路上,香菜反省着一件事。
如果她早早知道渠道成預備將藍色瑪莉用在什麼地方,她會考慮要不要幫他這個忙。
香菜卻是沒有一點兒後悔的感覺,因爲她知道就算事情重新來過,受利益驅使的她還是會做出與之前一模一樣的選擇。
摸出幾個銅板,香菜在一家雜貨鋪裡買了兩瓶墨水和一沓草紙。
墨水是藍黑色的,質量比較好的高級貨。草紙是劣質的,有些泛黃。
這些的東西,再加上她從蕭東榮手裡贏來的那支限量版的鋼筆,都是給芫荽練字用的。
剛從雜貨鋪子裡出來,香菜就被一個人尾隨上。
那人堅持不懈得一路跟着她到了龍城大街的十字路口。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香菜終於失去了耐性,猛然轉過身要將那個人抓個現形。
有種就別跑,香菜保證絕對不會下殺手!
轉過身的一剎那。香菜張大嘴巴,有種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偏偏兩隻腳跟釘在了地上一樣,擡都擡不動。
那人摘下墨鏡,露出廬山真面目。正是藤彥堂。
香菜早就察覺到身後有人尾隨,不過真沒想到會是榮記商會的藤二爺。
藤彥堂也早就知道這一點,還在想這丫頭什麼時候回一下眸呢。
他從容的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香菜姑娘,真是好巧,在這兒遇上了你。”
“......”香菜很無語。
這貨是影帝啊,絕對的是今年奧斯卡小金人的第一得主,實至名歸!
他到底是想怎樣啊?
藤彥堂越過香菜,在前面開路,“走吧。我送你回去。”
香菜沒有三寶殿,不過她不相信藤二爺會閒的沒事找她來玩。
香菜立在原地不動彈,對藤彥堂目光不善,哼笑一聲冷嘲熱諷道:“怎麼,這回換堂堂藤二爺親自監控我了嗎?我何德何能讓藤二爺這麼勞心費力啊!”
“我們四大才子中,有三個都是你的手下敗將了,你就不要這麼妄自菲薄了吧。”藤彥堂輕笑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香菜機械的將小~臉兒扭到一旁。
藤彥堂滿含笑意的眼神瞅着她,心頭上盤旋着一股異樣又不熟悉的氣流,像是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搔他的心窩,癢癢的卻不難受。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樂在其中。
在藤彥堂的眼皮子底下,香菜只感覺自己無所遁形,無論自己換多少個馬甲,都會被他一眼認出來似的。
藤彥堂不戳破她的小謊。卻是爲自己辯解,“香菜姑娘誤會了,我並沒有派人暗中監控你......”
說起這事兒,香菜就來氣,對藤彥堂瞪圓了杏眼,怒道:“前幾天你那個手下奉命行~事。給我丟了十幾塊銀元,要是沒有在暗中監控我,他怎麼會知道我沒有把那些錢都花在自己身上?他是奉的誰的命,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只怕整個滬市,也就香菜一個人敢當着藤二爺的面,義正詞嚴的控訴他的罪行。
藤彥堂苦笑,一臉無辜,話中帶着委屈,“我是真沒有讓人監控你......我們榮記商會害得你兄長住院,這是我們的責任,我一直想找機會補償你你們,想着給你們一些錢。讓你們生活得好一些。當我得知你在渠司令蛋糕店裡工作,我就覺得奇怪,是我給你的錢不夠花嗎?”
十六塊銀元,足夠尋常人家兩年的花費。香菜揣着那麼多錢,還出來打工。藤彥堂覺得她不是那種會看人臉色行~事的人。
他繼續說:“於是我就讓手底下的人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你把大部分錢都接濟給了旁人。”
藤彥堂目光炯炯,一臉誠懇,眼裡寫滿了“你是好人”。
香菜受不了他那眼神,她可算不得什麼好人。
即便解開了誤會,香菜對藤彥堂依舊沒好臉兒。
“我不想欠你的,那金錶給你,就當是還你那些錢了!”
藤彥堂從口袋裡摸出那塊金懷錶,“你是說這塊表嗎。”他硬塞到香菜手中,搖頭擺手,明顯不稀罕這塊表,“這我可不敢當!我這人古板思想傳統的很,你送個鍾給我,不等於是給我送終嗎,我還想多活幾年吶。”
香菜提溜着錶鏈子,探究似的看着藤彥堂,實在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的不稀罕這塊表,還是同情她的遭遇不好意思要。
她愣神的時候,左手的手腕被藤彥堂捉住。
拇指輕輕摩挲過香菜手腕上的淤青,藤彥堂不着痕跡的扭動了一下眉頭,似乎有那麼一瞬間,他心頭的某處也扭動了一下。
被藤彥堂抓着手腕,香菜沒有感到一絲曖/昧,反而覺得氣氛有些沉重,她看到了自責和懊惱劃過他凝思着的臉孔。
“疼嗎?疼的話,我給你揉揉。”
這就是藤二爺道歉的方式嗎,爲什麼香菜覺得他笑的那麼欠揍?
香菜抽回手,絲毫不領情,“我謝謝你了,藤二爺!”
“哎喲,別叫我藤二爺,好像我們多生分,直接叫我彥堂吧。”
“我跟你本來就很生分好不好!”香菜將金懷錶揣兜裡,“那些錢,以後我會還你的。”末了,她不忘告誡某人,“我要走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藤彥堂追了兩步,被她凶神惡煞的狠狠一瞪,立馬雙腳併攏立在原地。“我說......你不問我要聯繫方式嗎?”
“......我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你。”
他手下對他真是忠心耿耿啊,把跟她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學給他。
藤彥堂笑呵呵的對着她的背影道:“我不急,你慢慢來,加上修車費,一共二十五塊整啊——”
他明顯看到香菜的身形僵了一下,他眼裡的笑容更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