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想要的,或許是因爲有更好的
春天再度來到這片大地,陽光灑在天下和大眼睛的臉上,天下將憂慮盡皆藏起,付出這麼久可能毫無回報的憂慮。一人一獸默契地擊了擊掌後,天下朝着天心測試的地方走去。
不久後,天下站到了天心測試的高臺上,多年來,他做夢也等着這一刻,此時他往下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羣,竟看的他有些心慌。天下總覺得,他會摔下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摔下去。天下再一次靜了靜心緒,才聽老人問道:“你叫文天下?”天下“嗯”了一聲。“好,年輕人,請你放開內心,用心感受你面前的五把劍,聽我說,這五把劍分別對應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你走近五把劍若是哪一把產生了共鳴,那意味着你擁有天心體質,可以修道!”按照老人的指導,天下努力的想要和這些劍產生共鳴,可不管他怎樣努力,每把劍都是無動於衷。天下心中大急,默默祈禱幾遍後纔敢踏出那一步——來到最後一把劍前。這時的天下似乎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臺下人也都屏住呼吸同天下一起等待着,等待着這個少年成功或失敗。可是,這把法劍還是像睡着一樣,對天下毫無表示,不僅如此,就連陣法的光芒都黯淡了不少,似乎藉此表示着對天劍之心的敬畏。臺下人一陣嘆息,又一個人失敗了!
天下心中一痛,喃喃道:“我失敗了,我失敗了!”然後,面無表情的走下臺去,老者目送天下下臺,無奈地搖了搖頭,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聲。天下一步一步走着,他心中痛恨,卻不知該痛恨誰,就這樣六神無主地擠出了喧鬧的會場,會場上的成千上萬人,無一人注意到一個失敗者的遠離——與修道世界的遠離。不知走了多久,天下感覺到有人擋住了他的前路,儘管他也不知道他該去哪,能去哪。天下擡起頭來,一個熟悉的面孔就在他的眼前,望着大眼睛黑亮的眼睛,他好不傷心:“大眼睛!我……”天下嘴脣顫抖,卻怎說得出一句話,他做了這麼久的樵夫和獵人,如今看來還要繼續做下去,他不敢相信他再一次被這個世界拋棄了!無限的難過與失落一同襲來,讓天下不知所措。大眼睛伸出毛茸茸的胳膊,將天下緊緊地摟在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天下這才感覺到自己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他大聲地痛哭起來,無數淚水傾在了大眼睛紅色的毛髮上。
在大眼睛身上靠了好久後,天下的眼淚也已風乾,他擡頭問道:“做一個普通人也挺好,是不是?”見大眼睛狠狠的點了幾下頭,天下心中一酸:“打獵砍柴,做一個普通人是挺好!”許久後,天下低着頭再問:“我是不是再不能成爲那樣的人?”大眼睛不想回答,可是聽天下堅定的語氣,又不得不點頭。天下又問道:“那要是有人傷害我呢?”大眼睛把眼睛一瞪,重重地拍了拍胸脯,還不等它放下胳膊,就聽天下說道:“那要是有人傷害你呢?”大眼睛一愣,遮不住的失落從它眼中流出,它的確從沒想過這些。
天下把頭沉的更低了:“難道我真地如此無緣,我怎麼會如此無緣。我覺得它似曾相識,可還不等我親近它,它就爲救我而死,我想讓爹孃每天開心,現在卻連他們的容貌都想不起來,大眼睛,你知道嗎,我甚至、甚至和一隻狗搶過食物。”
一幕幕往事再次在眼前飛旋,天下的雙眼頓時模糊,這是代表着悲己之情的第二滴淚:“我不想讓別人繼續看不起我,可如今卻只能庸碌一生,我不想失去,卻一直在失去。十年來我苦苦地付出,我靜靜地等待着,可結果卻是這樣,我早該猜到是這樣的。我太過渺小,我期望強大,難道這有錯嗎,命運啊,你爲何每拂我意?”說到這裡,心中洶涌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了:“是不是,是不是青天早已決定我的命運?”說罷,瘋一般向山林裡狂奔而去。
大眼睛吃驚的看着瘋了的天下,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或許在想:“我們又怎麼能與天鬥!”
大眼睛找了天下好久,才發現天下正在他前日寫字的地方坐着,大眼睛來到身旁,發現地上仍是那首詩,不過比之前多了幾句:“我有凌雲志,曾經訴蒼天。朝起晨未起,晚歸夜亦眠。今將舊時語,悄葬望名山。歸來見人問,掩淚飾狂歡!”大眼睛靜靜地坐到天下身旁,直至夕陽落下。他多希望時間可以讓天下接受現實,畢竟人還是要生存,不管活得好與歹。
這天,山洞中的天下,正拿着一柄普通的鐵劍出神,自從回到山洞他就在研究這普通的鐵劍與那些修道者拿的法劍有什麼區別。大眼睛坐在洞口,無聊地看着月亮慢慢移動。忽然聽到洞裡傳來天下欣喜的叫聲,大眼睛轉頭看去,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天下手中的劍竟然發出了微弱的光芒。還不等大眼睛高興起來,“啪”的一聲,天下和他手中的劍一起倒在了地上。大眼睛趕緊過去將天下扶到“牀”上躺下,用毛茸茸的手掌擦了擦天下嘴角的血絲,眼中飽含怪責,如同兄長般的怪責。
過了半晌,天下才悠悠醒轉,胸前的陣痛彷彿在提醒自己修煉之道本就不適合他。起來後,天下在洞裡沒有發現大眼睛的身影,來到洞外後纔看到大眼睛正靜靜地坐在一個土堆上,天下也過去坐了下來,可是好久兩人沒有說一句話。天下心中明白,自己強行修煉道術的做法讓大眼睛很擔心,大眼睛不願意自己這麼做,可是天下不相信人與人會有那麼大的區別,別人可以做的自己卻不能做。不過爲了讓大眼睛安心,天下哄騙道:“大眼睛,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學了。”大眼睛聽到這話,眼中重新有了光芒。
這天已經到了夏末,上了十年學堂的吳萱迎來了最後一次授課,葉落帶着學生們來到了立着幾個稻草人的田間。葉落高聲道:“同學們,經過十年的學習,你們都已經不再是初學者,今天是老師最後一次上課,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未來的路應該怎麼走?”說罷雙手掌心朝上,由腰間擡至胸前交叉,接着又緩緩壓下,最後右掌推出,連續五次竟然將五行之術挨個施展。
看到這一幕,這羣天之驕子們又驚又喜,紛紛問道:“葉老師,您怎麼會五行皆通呢?”
葉落輕笑一聲,轉面詢問吳萱:“吳萱,你還記得當日你問過我的一個問題嗎?”
吳萱想了一下:“老師莫非說的是我對於天心測試的疑問?”
葉落點了點頭:“不錯,你當日問我,是不是隻有通過天心測試的人才有資格學習法術。”
吳萱當然記得當日的談話,道:“老師當日告訴我‘當然不是’,但再沒多說。”
葉落點了點頭,再道:“我之所以這麼說,因爲我就是一個例子。”
聽到此話,學生們大感震驚,從前的認知在頃刻被推翻,也難怪有人急切地問:“葉老師,您既然沒有通過天心測試,又怎麼會懂法術,還五行皆通呢!”
葉落感慨道:“這與天心測試的來歷有關了。”接着娓娓道來:“當年以天氏三兄弟爲首的衆天神,擊敗了衆多邪魔之後,才爲人間帶來了曙光,可是勝利來之不易,天神們隕落無幾,而人間仍然有不少妖魔鬼怪作祟。衆神考慮到他們不足以保護人間的每一方土地,然而修建天道迫在眉睫,於是商議後決定,天上率領大部分天神去建立小天堂,在小天堂正中心修建天道,留下三位元老在人間傳道,可是三位元老的精力更是有限,因此他們決定率先培養出一代弟子,再讓弟子們散到人間各處培養後人,這種方式經過幾代人的完善,才發展爲今日的天心測試。”
講到這裡,葉落不知想起什麼,一時有些傷感。吳萱察言觀色,知道葉落接下來要講的是他的過往,並不快樂的過往,於是擋住了正欲發問的同學。
葉落出神一會後,接着說了下去:“我在十二歲時,才聽說了天心測試這回事,那時我剛剛失去雙親,年幼的我不僅要養活自己,還有剛滿八歲的妹妹葉欣,縱使如此,我也堅持了下來。接下來的十年間,我也結識了不少要好的朋友,我們有着一樣的遠大抱負。那年那日,剛滿二十二歲的我興致沖沖地去參加天心測試,可是上天偏偏與我過不去,我成了諸多朋友中唯一一個沒能通過測試的人。當日的情形仍歷歷在目,我不甘心這種結果,求遍了當地的修道之人,可是無一例外,他們都拒絕了我。
我失魂落魄走了一整天,也不知什麼時候,我來到了一處山澗前,清澈的溪水從高處落下,在青色的石頭上濺起一片水花,周遭萬物生萌,草木華生,所謂‘物色之動,心亦搖焉,物色相召,人誰獲安?’就在我出神凝望之際,遠處飄來一陣琴音,它空靈美妙,曲轉繞樑,又直擊心靈,如訴我聲,恍惚間,我只覺這天地間只剩下我與這清明象天的琴聲,我心一陣悸動。
待到琴音結束,我尋聲找去,一間亭閣下,一張玉琴擺在石桌上。我正驚疑這瑤琴竟有九根弦時,耳邊傳來一句輕柔的話語:‘這位公子,可是我打擾了你?’,聲如珠玉落盤,清脆動聽之極。而後,亭臺的石柱後走出一個倩影,一身淡碧色長裙,如煙柳般在風中擺動,雙目猶似一泓清水,正歉意地望着我,那傾城容顏,讓我不敢直視。
或許是她見我失意落魄,在收起瑤琴後,來到我的身前,再問道:‘你有心事?’我緊張下,後退一步,差點摔倒,她將我扶住,我這纔敢看她一眼,回了一句:‘我沒通過測試。’就這樣,我將天心測試失意的事講給了她,她靜靜地聆聽着,時不時好奇地追問,直至我將十幾年間的一切舊事都講給了她。等我晃過神來,發現已月上中天,我忙道:‘對不起,不知怎麼的,一時給你說了這麼多。’
她輕輕一笑,月光下,更是粲然生光,道:‘你無須太過失望,天心測試只是爲了讓每個人做適合自己的事,如果你願意付出多倍於常人的努力,一樣可以做成想做的事,可是那未免太辛苦了點。’就在我沉思這句話之際,她已悄悄遠去。自她走後,我便在那處山林住了下來。可能是山林之中,貼近自然,我通過不斷的努力與嘗試,所幸窺得了修煉之門。這麼多年了,我依然將那日的一切深藏心底,想來已有二十年了。”這些講完,已經過了多半個時辰,學生們聽完,心中也是感嘆不已,這最後的一堂課,確實讓他們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十年的學堂生涯到此結束,學生們一個個都各奔前途,而葉落也收拾好行囊,正在等候着吳萱,等候之時,回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
在葉落幾個月的教導後,學生們順利掌握了各屬性的施法技巧——自然與心靈的共鳴,即天心感知。銀色的金屬性學生學會了擊破,碧色的木屬性的治癒,藍色的水屬性的洗滌,赤色的火屬性毀滅,黃色的土屬性防禦。用來示範的稻草人不斷的受着折磨,直到化爲灰燼。可是木屬性的吳萱卻不甘心了,其一是小孩子都是極富同情心的,其二她的木屬性更註定了她的醫者仁心,所以在同學們沉浸在學會法術的歡快中時,吳萱卻在苦苦思考着怎麼救活稻草人。
就在葉落被學生們的心情感染憶起自己的青澀時光時,忽然間,他感到空氣中有一絲異常,一種強大的力量正在醞釀,葉落不敢怠慢,立即執起法訣,瞬間一個厚實的土黃色罩子將場內的所有人都護了起來。施法後,葉落這纔有時間去感知這份異常來源何處,他先從不遠處的小樹林看起,沒有發現什麼,再到近處的土堆,仍然沒有發現什麼,葉落心中疑惑:“難道是我的錯覺?”
葉落收回視野,發現吳萱正閉着眼睛,手中的劍指向地面,而異樣正是來源於那柄法劍——施法時一個奇異的形狀在劍柄閃閃發亮。經歷了幾次失敗後,吳萱不甘心的停了下來,睜開眼睛後,發現葉落老師正疑惑的看着她,讓她心中直犯嘀咕。吳萱停止施法後,異樣也隨之消失,這更讓葉落肯定這柄劍不同凡響。這天晚上,已經到了深夜,葉落的住處仍然通亮,時不時傳出的翻書聲,讓夜晚更顯沉寂。也不知他找了多久,翻了多少書,終於他有所發現。在桌上這本稍顯陳舊的書上,一個形狀奇怪的圖案在葉落的眼中映出,他看了好久後,喃喃地道:“竟然是天雲法印!”葉落回憶之際,不遠處響起了車輪聲,馬車上坐着的正是葉落等候的吳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