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落淚,久不作聲,千古盛名,君又何知?
衆人將其餘天欲使拋進無盡之海,再將傷者安頓好,天下這才帶着吳痕來到蕭俊身前,蕭俊會意地拿出金元素精魄遞給了吳痕。
趁着吳痕融合元素精魄,天下將已經理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講完之後,他獨自坐到崖邊,拿出懷中的玉石發呆。
蕭俊見了,忍不住來問:“天下,恕我冒昧,你怎麼會認識暮光女神呢?”這個問題,這羣人早就想問,如今終有機會。
天下看了衆人一眼,將玉石放入懷內,起身嘆息一聲,道:“我很早就認識她了,早到那時還沒有你們,也沒有你們眼前這具身軀,我本是輪迴之人。”
衆人聽罷,無不目瞪口呆,吳萱道:“天下,這麼說,生命果真可以輪迴?”
天下點了點頭:“嗯,不過……”這一刻,他的思緒回到了輪迴之前。
當年三兄弟在發現東海的變故後,天下猜測大哥必會使用時間之力進行預言,因此第一次去找夕然時,以空間之力換來了夕然的水之術,結合風水之術,他提前感知到了時間之力的預言,並將其稍加干涉。天上、天相看到的預言,本該還有後八個字。
在“應劫輪迴、與天多情”的預言出現後,天下主動請纓,天上聽後堅決不允:“我寧願看着東海氾濫,也絕不能讓你進入輪迴。作爲小天堂之主,此劫應由我應。”
天下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正是因爲大哥,大家才能聚在一起,多少年來,也是大哥引領着大家前進,也正是因爲大哥,大家才能乘風破浪、披荊斬棘。大哥若進入輪迴,誰可堪此大任?”
天上道:“你們心憐世人,又有經歷良多,我想斷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天下再道:“大哥,你身系小天堂浮沉,若進入輪迴之獄,衆神一百年以來的努力,無數仙家道士的犧牲豈不成了枉費?”
天上回道:“我會將天劍交給你,我想天劍亦不會拒絕。”說罷,容色泛上幾許疲憊,這麼多年,他的確有些累了。
見此,天下眼中一紅,想起寒若雪之死,他好生愧疚!何況他早猜測到自己身世,何況冰中雪、古木乃至上古三賢之事(此事見下篇作品《雪上情緣》)。只聽他動情道:“大哥,這豈是天劍誰屬就能決定呢?我一向少有作爲,得雲之力眷顧已感愧疚,如何可代替日月之輝?況且,唯有破開虛空,纔可進入輪迴之獄,這不是冥冥之中早定,輪迴之劫應由我應嗎?”
天上道:“我和你中必須有一個人進入輪迴,可輪迴之獄我也一無所知,此行吉凶難辨,稍有不慎,恐將萬劫不復,我之所以與你爭搶,非是我當仁有所不讓,也非是我大義凌然高古,只因爲兄弟慼慼情深!”
“大哥對我關懷良多,我常有體會,可我並非草木,這件事,我絕不退讓。”
聽罷,天上走到天下身前,輕拍其肩,語重心長道:“你現在不能再意氣用事了,夕然跟了你這麼久,你有沒有想過,你若輪迴,她該如何?”
天下心中一悲:“我當然知道,她會悲傷,我也會。可我二人亦有憐我世人之心,若可以用兩個人的悲傷,換取世人的永世安寧,我和夕然無怨無悔!”
天上目光一凝,聲音大了幾許:“誰敢說大千世界的安寧比你二人重要?我明知這種傷悲,如何忍心夕然承受?你又如何忍心?”
聽一向仁義的大哥竟然說出這話,天下更生感動,可仍舊不敢、不能、不願退讓:“大哥!”
天上不爲所動:“我意已決,此事無須再議!”說罷,眼前的天上分作九人,九個天上各持法訣,周圍立時泛起無數星光,竟是要在此時將天劍傳給天下。
天下心中大急,在如此不得已的情勢下,自知若再不用非常手段,此事絕難挽回,不得不語氣強硬道:“若大哥之意不改,天下只有,只有拒絕打開虛空之門!”
聽罷天下此話,天上拂袖一怒:“天下,你敢違兄長之命?”說罷,背過身去。
天上、天下皆是多情之軀,可憐天相只能像個事外人一樣靜靜聽着,他也想化解這份爭執,可該如何化解?不由將頭沉沉低下。
正當空氣凝重之時,卻聽“咚”的一聲,天相擡頭一看,只見天下已跪倒在地:“大哥對天下之關懷,天下永世不敢有忘,不悌之罪,願長跪不起以贖。”
天上轉身見弟弟眼中滿溢淚光,不忍道:“天下……”終於明白他執着爲何,嘆息一聲:“你起來吧。”
最終,天下以這種方式得到取得天上首肯,等他進入輪迴之獄後,纔對其瞭解了一二。輪迴之獄位於至高時空位面,但是輪迴只能在不同時空進行,這一法則由水晶之心執行。
天下對水晶之心訴說良久,可它堅決不許天下在同一時空輪迴。不知不覺三天已經過去,天下將能說的話都說盡了,可水晶之心仍未有絲毫動搖。
這天,天下繼續喋喋不休地發問,以期可以讓水晶之心厭煩,繼而對他網開一面。天下問道:“這裡爲什麼叫輪迴之獄呢?”
水晶之心回道:“不知道”
天下問:“你在這裡多久了?”
水晶之心回:“不記得了。”
天下問:“你一直呆在這裡嗎?”
水晶之心回:“當然。”
天下問:“那你不覺得無聊嗎?”
水晶之心回:“不無聊。”
天下問:“你看着世人在這裡來來往往,你難道不覺厭煩嗎?”
水晶之心:“不煩。”
天下:“你只能看着他們上演屬於各自的故事,你不想去體會一下嗎?人生百味,可不是光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完全的……”天下說了很多很多,水晶之心看似在聽,卻又猶如未聽,竟不願再作任何迴應。
天下也感無奈,心道:“它都懶得回答了,難道時間之力指示的解救之法竟是不能實現?”心中煩躁不已。
就在這時,天下眉頭一皺:“我有血有肉,煩躁在情理之中,可水晶之心既自稱沒有情感,又爲何會懶得回答?”忙繞到水晶之心身前,朗聲道:“這裡雖然被稱爲輪迴之獄,可實際上,輪迴之獄只困住了一個人!”
聽罷此言,水晶之心放眼尋去,同時問道:“莫非是我忘記讓誰再世輪迴?不應該呀,不能輪迴的惡人應該在幽冥兩道呀。”可看了一圈,還是未能發現天下說的那個人。
見水晶之心終於再次開口,天下忙趁熱打鐵:“那個人就在這裡!”
水晶之心收回視線,將目光停留在天下身上:“你?這個……”一時想到,若是被外人看到,的確看起來好像是這麼回事,忙解釋道:“我可沒有不讓你輪迴,而是不能讓你按你那套來,你剛來我就給你說過了,輪迴只能在不同時空進行,這樣,每個生命才能真正重生,否則,他們殘留的記憶或許會被熟悉的事物激發出,記憶會形成意識意念,意識意念又是一種力量,要是任其積累沉澱下去,世界不堪重負,將會無比混亂的,我不能答應你。”水晶之心不厭其煩地、鄭重其事地再度解說一遍。
天下一邊聽着,一邊不迭嘆息:“可惜、可憐,可悲、可嘆啊……”
聽天下忽生嘆息,又見他不無同情地看着自己,水晶之心不解問道:“你這是在爲我嘆息?”
天下神情頓時肅然:“當然!輪迴之獄只困住了一個人,那就是你,水晶之心!”
水晶之心頗感疑惑:“被困住的是我?”
天下點了點頭,順手指向輪迴之獄中的萬千虛影,再指向輪迴境中不斷降臨的輪迴之光,道:“長溝流月,物換星移,千萬年裡,你迎來送往了多少人,輪迴之獄可曾困住他們?時過境遷,滄海桑田,無數年過去了,他們不知恐怕已輪迴幾度。而你呢?被困在此卻不自知,豈不可惜可憐?辛苦無盡,卻只落得一生煢煢,豈不可悲可嘆? ”
聽罷此言,水晶之心不由陷入迷茫。
天下繼續循循誘導:“我且問你,你虛度光陰千萬,到頭來,可曾有一件事值得回憶、講說?”
似乎年代太過久遠,水晶之心陷入沉思,片刻過後,大有迷惘。
見狀,天下替它說出答案:“不,你沒有,從來沒有過,你只能看着世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你只能看着他們幸運或者不幸,貪嗔喜惡怒、悲歡哀怨妒,你都不曾體會,月掛林梢、泉流石上 ,這些你永遠只能遠觀,這大千世界,可比你看到或者想到的還要璀璨繽紛!”
良久後,水晶之心緩緩擡起頭來,頗爲黯然道:“其實,你說的也對。”
天下試探道:“若你能如我所願,等輪迴之後,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回到這裡,到時,我可以陪你千年。”
水晶之心搖了搖頭:“我不能答應你,畢竟,我不能背叛當初的自己。”
天下心中一驚:“原來這一切是它自作囹圄!”
又聽水晶之心道:“況且只是陪我的話,我還不是隻能看着?”
天下看了一眼毫無表情的水晶之心,將籌碼加重幾分:“那好,我願替你看守輪迴之獄千年!”
水晶之心仍然搖頭:“千年?千年對你可能挺長,可對我來說還是太短了,況且就算是一萬年或者更多,出去了還不得回來,與其這樣,不如從未出去。”
天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
水晶之心似乎露出笑容來:“這樣吧,你若是可以答應永遠替我執行輪迴法則,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讓你在這個時空輪迴。”
天下心中一沉:“永駐輪迴?”剛纔的一席話,天下雖然也有目的,但的確是事實之言,此刻若是答應,他將永遠失去自由,守着沒有盡頭的孤獨的無盡歲月,他不敢想象。
天下的猶豫,讓水晶之心閃過一絲失望:“這種事對誰來說都是殘酷的考驗,我不該強人所難,你走吧!”
聽到這裡,天下想到若無功而返,他不僅無顏面對大哥,更恐大哥親自前來,終於狠下了心:“爲了這樣的機會,我願意一賭,我願意放棄生生世世的輪迴,我可以答應你,永駐輪迴之獄,就在這裡,替你執行輪迴法則!”
水晶之心瞪大眼睛:“你果真甘願永駐輪迴之獄?”
天下沉重點頭。
水晶之心道:“好,可是此時我仍然在執行法則,我不能背叛自己,這樣吧,我讓你在你要的世界輪迴,可是你仍然沒有前世記憶。當然,爲了你有完成與天多情的機會,我也不能太過無情,等你流盡天下淚,你的記憶便會回來。”……
天下將往事回想一遍,心中五味雜陳。這時,身後吳萱的聲音再度響起:“天下,真的有輪迴嗎?”
天下轉身走至崖邊,望着遠天回道:“有,不過因爲輪迴法則,可以認爲輪迴並不存在。”
衆人一聽,均對輪迴法則是什麼感到好奇,正欲發問時,卻聽天下感慨道:“所以,珍惜每一個人,珍惜每一份情!”天下知道,若在這個問題上再做停留,他們遲早會問到自己爲何會有前生記憶,只好以肺腑之言結束這個話題,可他的肺腑之言,又豈能沒有深意?
聽到這句突然的感慨,衆人心頭忽然涌上一種莫名的悲傷。這時,忽聽珠珠小聲嘀咕道:“天下大哥哥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地……”雖說亂天之戰的事纔過去一千年,可世人或多忘憂,此時此刻,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又因爲瑤琴並未對其他人提及天下的身世,因此,時至今日,也只有傅劍寒和梅青猜到天下的真實身份。
在聽到珠珠的嘀咕後,衆人將天下細細看了一遍,都覺天下身上散發着一種難以言明的氣勢。妙言凝神感受一番,心道:“這是天神的氣勢,比十年前的天神和曾見到的暮光女神更甚的王者之氣。”來至天下身前:“天下,你也是從小天堂而來?”接着忽然又想起什麼,喃喃地念了幾遍天下的名字:“天下,天下……”而後震驚地看向天下:“你是‘二人爲天’的天下,小天堂君上的弟弟、主宰着至高道空間之力的天下?”妙言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衆人心頭,衆人大駭之際,齊齊將目光釘到天下身上。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不錯,是他!”在梅青的治療下,瑤琴醒了過來,終於有機會與天下當面對質。
天下轉過身來,深深看向瑤琴——夕然最好的朋友。
瑤琴迎向天下的目光:“殿下義薄雲天、捨身輪迴,無論成功與否,都可以得到萬衆高歌,可千古留名的代價卻交於夕然承擔,這對一個姑娘家公平嗎?這二十年來,她無日無夜不在承受空等空候的酸苦,可她卻不能有任何怨言,她只能默默地許願祈求。終於有一天,她得到了你的消息,就欣喜若狂地求君上讓她下界。殿下身擁空間之力,恐怕不曾體會過徒步走下九嵩山的辛苦!她一心爲你,你怎麼忍心對她咫尺起波瀾?她本就很可憐了,可現在她卻連許願祈求的機會也沒有了!連被時間沖淡傷心的機會也沒有了!眼前這動人心魄的紅色晚霞,是她留給世間的最後一抹壯麗!我好想問問殿下,從頭至尾,您到底有沒有想過夕然?我好想問問殿下,害得她失去生命,你有沒有一絲一縷悲傷?我好想問問殿下,與千古之名相比,絕世之戀到底算得了什麼?”
天下默默聽着,他的表情仿似古井不波:“縱萬衆高歌,留名千古,與何人說?”接着苦笑一聲:“你要怨我恨我,我無話可說。”時至今日,天下仍不願透露半分。
見天下如此輕描淡寫,瑤琴再不願留情,讀心術看向負情人心底:“輪迴之獄,與天多情,欲要輪迴,永駐輪迴!”瑤琴忽然愣住,茫然問道:“預言怎麼會是十六個字?”
聽了這話,天下猛地望向瑤琴:“瑤琴,你竟敢對我使用讀心術!”說罷,空間之力已將瑤琴牢牢鎖住。
葉落急忙趕來,道:“天下,你假意無情,到底在隱瞞什麼?”
天下將目光轉向葉落,只覺下界之人個個懂得讀心術,終於緩緩將手放下,空間之力亦隨之消散,而後擡步邁向一邊:“預言未必就是必然。”可天之力何曾出錯,怎會出錯?若果真如此,他何必遮住那剩下的八字預言。
瑤琴久久看着天下,不知不覺間神情變得愧疚,變得悲慼:“難怪你要欺騙君上、天相,難怪你要隱瞞夕然、不告而別,你到底是怎麼做出這個決定!?”說罷,揮淚奔向遠方。
衆人一團迷雲,大眼睛問:“天下,怎麼了?”
天下回道:“瑤琴是夕然的朋友,她的心情我能理解。”說罷,拋下一切情緒,朗聲對衆人道:“準備五方同平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