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華斯是一個非常合適的聆聽者。
在他專注的注視之下,朱堂也是越說越起勁:“我的寶貝女兒最是疼我、最像我,也是個火爆脾氣。她本來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算是半個外姓人、所以這次發配的時候也沒她……我也知道,那正在追求她的小夥子也是好心。他是看陛下這次太生氣了,擔心我女兒也被牽連出事,就想讓她和我斷絕關係、改名換姓,甚至都找好了一位德高威望的老先生收她爲義女。
“結果這話直接惹怒了她——她倒也沒打人沒罵人、就直接一摔門就回來了。任憑我怎麼勸說,她也就是不回去;不管我說什麼,只要提到這個話題,她就全當聽不見,真是和我一樣一樣的脾氣……”
朱堂說到這裡,臉上下意識的露出了自豪的笑臉。
可那笑容纔剛剛展露就又變得沉寂。
他沉默的頓了頓,還是嘆了口氣:“果然還是連累她了啊。這次一去不復返,陛下恐怕要以爲我叛逃了吧。畢竟我一進入安息古國,就很快沒了聲音、直接失蹤。
“而那裡原本算是我的發配地,雖然對我的管束很寬鬆……甚至能允許我跨越國境,前往安息去過節旅遊。但本質上我還算是一介罪臣……”
“我覺得,倒也不至於。”
艾華斯安慰着朱堂:“既然你也說了,你的陛下對你總是生氣,卻又沒有針對你進行過什麼認真的懲處。即使是流放了,過不了多久也會召回……那麼我覺得,他應該知道你的脾氣秉性。
“他應該至少有耐心能派人來查查……畢竟你也算是重臣吧,大概。而你在安息那邊鬧出來的動靜又不小,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說不定他正在想辦法,找人把你接回去呢。”
“……那我就更應該早點回去了。”
朱堂嘆了口氣:“不然要是因爲我這種小人物,引發了戰爭就糟了。”
聽起來,你的含金量好像還挺高的……
艾華斯心想。
不過也正常。雖然朱堂只是一個第四能級的超越者,但他身上亂七八糟的能力實在太多太高端了……這至少是讀了三本密續書才能拿到的傳承體系。而以他的年齡和天賦,甚至到第五能級都有指望……
在銜尾之環儀式開始之前,第五能級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世界頂級強者。
就在艾華斯想到這裡的時候。
他卻突然感受到了地面的一陣劇烈震動——
他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衝擊,讓艾華斯與朱堂的對話驟然停止。
石桌上的玻璃茶杯,也因此而互相碰撞着、發出清脆的聲音。杯中的水波泛起陣陣波紋。
“地震了?”
艾華斯陡然一驚,有些恐懼的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這種程度的地震,喚醒了他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而緊接着,更強烈的衝擊隨之而來——
桌子上的玻璃杯猛然開始搖晃,別墅內傳來了陣陣驚呼聲。西南方向的天空變成了一種近乎妖豔的濃紫色。
艾華斯與朱堂同時感覺到了一陣毛骨悚然。一種強烈的超越慾望,如同爬上脊骨的巨大蜈蚣、沿着脊椎一步一步刺下毒針。脊背傳來陣陣的酥麻感,彷彿要長出來什麼東西一樣。
此刻,遠處的紫色天空還在蔓延擴散,幾乎擋住了從西邊落下的夕陽,從而讓夜幕提前降臨。
在那夜幕的邊緣,雲朵化爲了觸手一樣搖曳着的尾巴。那邊還傳來了轟鳴着的雷鳴聲。
“這是……發生了什麼?!”
朱堂驚呼着。
他看了一眼艾華斯,卻發現艾華斯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不僅僅是因爲對強烈地震的恐懼、更是因爲他體表浮現而出的大罪烙印。
艾華斯正在竭盡全力對抗那股震懾自己的力量。他在艾華斯身上的反應比在朱堂身上要強烈的多。
而朱堂咬了咬牙,回過頭去。
雖然他的預感告訴他,不能在這個時候睜眼——可是他又迫切的想要知道遠處到底發生了什麼。
艾華斯不光是他的僱主,更是教國的教皇、以及他的朋友!
他得看看才行!
當朱堂睜開眼睛的瞬間,他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他緊緊閉着眼睛,兩行血淚順着眼睛流了下來。
然而他確實是看到了——
“墮天司,是墮天司!”
朱堂高聲呼喊着,甚至驚恐到連聲音都有些破了音:“那就是剛剛攻擊過我們的墮天司——”
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天司這種天上的神明,又怎麼可能出現在地上?
可是沒辦法,他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遠處,一團龐大到難以置信的紫氣聚攏成團,其規模宛如山脈一般。
那裡的天空,就像是一塊串滿了孔的奶酪——又或者說是爬滿了蛆。
無數強大的惡魔,就從那孔洞裡面鑽了出來。
——那可都是夢界的幻魔!
原本它們必須要與人簽訂契約,才能在有着契約作爲強制約束力的情況下進入物質界。這件事的本質,就如同牧師通過祈禱呼喚使徒降臨一樣。
而在正常情況下,它們與夢界的其他幻魔一樣、都是無法進入物質界的。
畢竟夢中的東西只能存在於夢中。
可如今星銻王國上方的天空……卻像是返鄉時的蒸汽火車一般擁擠。
當朱堂被流放的時候,他就感受過了這種體驗。就像是將肉餡填入香腸一般,看着它逐漸變得鼓了起來、也還得往裡面硬塞。
而此刻的天空,就像是從那搖晃着的絞肉機裡面將一條條的肉餡擠出來。每一條肉餡,都是排着隊出現的大小惡魔——而每一個惡魔,都曾是被打下過烙印的罪惡靈魂。
整片天空,就被這些“肉餡”所填滿,天空之中飛滿了密密麻麻的惡魔,宛如蝗蟲過境一般——
而此時,艾華斯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他剛剛正在專心對抗體內突然翻了十倍有餘的墮落慾念——那原本是足以讓他瞬間被逼瘋,當場墮落成惡魔的力量。
但因爲在通天塔已經承受過了一次轉化,艾華斯這次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硬是挺了過來!
“這是……銜尾之環?”
艾華斯愕然看向星銻的方向。
這種天空爲之變色、同道途超凡者都有所感應,加上地震與海嘯等自然災害的大規模儀式……他一看就知道,這就是原定於五月五號的均衡之日舉行的銜尾之環儀式!
——怎麼提前了!
今天不是任何神明的聖日……
……不,不對。
雖然他這一天也不是墮天司的聖日,但唯獨今天……是對墮天司來說頗有紀念意義的一天。
墮天司剛剛就對艾華斯說過,祂其實也瞭解銜尾之環儀式。
難道是因爲被艾華斯嘲諷了一頓,結果急眼了?所以打算提前跳下來……在儀式還沒有完全充能的情況下?
“等等……糟了。”
艾華斯頓時變色。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尤利婭和伊莎貝爾,現在應該都在星銻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