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婷走得急，到雙子塔的時候，纔剛剛過10點半。
今天，是2018年的最後一天。雙子塔作爲玖環市的標誌性建築，自然也安排了不少慶典活動。據說整棟大樓將會通宵點亮牆體燈，在新年交匯的那一刻，還會響起12道迎接新年的鐘聲。
因此，不少玖環市民都匯聚在雙子塔下，整個廣場燈光璀璨、人聲鼎沸。
張婉婷站在一側大門邊，看着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
大冬天裡，會出門熬夜參加這種跨年活動的一般都是年輕人。在在這樣的一羣年輕人中，又以情侶爲主。
於是，本來是被橙黃色燈光籠罩的廣場，也變成了粉紅色。
不少商家聞風而動，在廣場上走來走去，兜售着熒光棒、小國旗、帶着LED燈的貓耳朵髮箍，生意相當不錯。
“姐姐，買一隻紅玫瑰吧。來年一定會戀愛成功，幸福美滿的！”
一個小姑娘抱着一桶玫瑰，說着應景的俏皮話。
張婉婷心裡一動，挑出一支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別在了大衣的扣眼中。黑色的大衣，火紅的玫瑰，花一樣嬌豔的容顏，共同構成了這寒冷冬夜中別樣的風景線。
張婉婷搓着手。雙掌合攏的姿勢，就像是在祈禱。
郝攝什麼時候來呢？
他來的時候，我第一句話怎麼說纔好？
說“郝攝，新年快樂”？
會不會太普通了一點？
說“郝攝，好久不見”？
會不會太疏遠了一點？
說“郝攝，有一句話我一直埋在我心裡很久了。我之前就很想和你說，但我覺得太唐突了。所以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都在努力精進自己，讓自己變成更好的我。現在，我覺得自己已經階段性地達到了目標，終於有資格來跟你說這句話了。我……”。
會不會鋪墊太長了？
張婉婷皺着眉頭，下巴埋進了大毛領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你來得這麼早？等我很久吧？”
郝有責一眼就看到了大門旁站着的張婉婷，趕緊跑了過去。無論是什麼目的的聚會，男生讓女生久等總是不好的。
張婉婷擡起頭，就看到自己的意中人正向着自己跑來，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恍惚之間，彷彿看到一個蓋世英雄踏着七彩祥雲而來。
“郝攝，我喜歡你，我們以結婚爲目的交往吧！”
“……？！！！！”
直到看到郝有責震驚的表情，張婉婷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頓時一股熱氣衝上大腦，整個臉頰都燒得滾燙，人的意識都快要模糊不清了。
“我我我……不是的，郝攝，我不是這個意思。不對，郝攝，其實我就是這個意思……也不對，其實，我的意思是……”
“婉婷，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我的意思？
張婉婷擡頭看向郝有責，被那張和善溫柔的笑臉晃得一陣眼花。但奇蹟般地，心情卻逐漸地平復了下來。
那一刻，張婉婷只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安靜的異空間。周圍那些喧鬧的人羣、甜膩的情侶、到處吆喝兜售的小商販通通都變成了背景NPC，還是被消了音的那種。
在那個安靜的空間中，只有自己和麪前的郝有責還有聲響。
而那種聲響，混合着自己越來越響心跳聲主宰了整個世界。
“你明白我的意思？那你的回答呢？”
“我……”
張婉婷迅速地打斷郝有責的回答，彷彿是在考前最後一晚通宵看書，又像是在進考場前最後一分鐘還在背誦數學公式，努力地想再多拿點分數。
想要多一點勝利的籌碼。
“我雖然是家裡的獨女，但我媽媽從小就訓練我做家務。我上次不是還在你家給你做過飯嗎？我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吧。
我們在一起後，我可以常常給你做飯的。你在外面工作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家裡會出事。因爲我可以把家裡的一切都照顧好。”
“我的專業能力也很強。我有一份靠譜的工作，我每個月都有一份固定的工資，我還有一點積蓄。我們在一起之後，可以一起貸款買房子，一起在玖環市安家。
而且我的廣告專業技能對你很有幫助。我可以幫你剪視頻、修照片、做宣傳推廣，我還能通過廣告界的關係幫你拉單子。”
“我也很喜歡安安。我們在一起後，我會給她穿衣服，給她讀繪本，我還可以幫她選幼兒園、輔導班，我還可以給她輔導家庭作業……我一定會把安安當成我的親生骨肉來對待的！”
一口氣說出那麼長的一段話，張婉婷有些氣息不穩的喘了口氣。紅着臉、擡起頭，眉眼盈盈地望着郝有責。
“郝攝，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這幾乎是一個女生最卑微的姿態了，就像是貓兒翻出最柔軟的肚皮，請求着對方的憐惜。
郝有責頓時感到壓力巨大。他明白，這一句回答，就是一個人的一輩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33年人生中最鄭重的態度來進行了回答。
“其實，我很早就明白了你的意思。在今天之前，我也詢問了我的朋友、我的媽媽。
他們有的人認爲，組成一個家庭，可以有多一個人幫忙照顧小孩，可以分擔我的壓力，是一件好事。
有的人認爲，我和你在一起，可以讓安安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在享受父愛的同時也享受母愛，健康快樂地成長。
還有的人認爲，我和你在一起，就有人照顧我的起居、身體、情緒，我的人生會得到更多的幸福。
總結起來，他們所有人都認爲我應該跟你在一起。”
張婉婷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但是……”郝有責說。
張婉婷渾身一震，剛剛亮起的眼睛也瞬間暗淡了下去。
哪怕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事情，也害怕一個“但是”。
張婉婷只覺得渾身冰涼，好像墜入了冰湖之中。她恨不得立刻推開郝有責，逃離這個將要讓她失望、讓她難堪的男人。但理智又讓她留了下來，讓她聽聽這個男人拒絕自己的理由。
郝有責接着說：“我想了很久，我認爲這些好處並不能抵消掉它可能帶來的壞處。
如果我真的找了一個女性，和她組成家庭，那麼我必然要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我是否要和這位女性再生一個孩子。
如果不生，那麼就是我擅自剝奪了這位女性做媽媽的權利，對這位女性來說是不公平的。
如果生了，那麼安安，在這個家庭裡又該是什麼位置呢？
她原本是我唯一的、最愛的女兒。現在，卻要被一個流着我的血脈的孩子給壓了下去。哪怕我依然愛着安安，我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時間、精力也會大幅度減少。從第一變成第二，從獨一無二變成可有可無。安安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她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而對於我的妻子來說，這個情況就更加嚴重了。
原本，安安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就算她和安安沒有血緣關係，也一定會待她好的。但一旦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安安便從‘女兒’瞬間變成‘拖油瓶’。她會怎樣對待安安？
我一點也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賭。”
郝有責黝黑的眼珠一動，思緒從遙遠的未來回到現實。他溫柔地看着張婉婷，微微一笑。
“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會和任何女性在一起。
對不起，婉婷。”
張婉婷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硬生生將即將留下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好吧，你這個理由我勉強接受。至少，你拒絕我不是因爲我不夠好。
至少，我從來沒有輸給過任何女人。”
郝有責失笑，“婉婷，你很好。是我沒福氣，娶你做老婆。”
正在這時，新年倒計時的聲音開始響起。廣場上的人開始逐漸聚集，向着雙子塔的方向涌來。
人羣們齊聲念道：“10，9，8，7……”
“對了，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郝有責將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張婉婷。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對珍珠耳環。
“新年快樂。”
“……3，2，1，0！”
古樸的鐘聲從雙子塔中響起，穿過厚重的黑夜和寒冷的冬雪，響遍了整個玖環市。
廣場上的人羣也歡呼起來，將手中的鮮花、熒光棒、小玩偶高高地拋向空中。
激動的情侶擁吻在一起，歡樂的年輕人手拉着手唱起了歌，還有些潮流青年直接以頭觸地，跳起了熱情的街舞。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張婉婷心中的情緒被熱烈的氣氛所點燃，她衝着郝有責說出了自己唯一任性的請求：“郝攝，我能抱抱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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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羣歡呼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他沒聽清楚張婉婷的話。
“我說，我能抱一下你嗎？”張婉婷扯着嗓子又問了一次。
“這……”
郝有責剛想拒絕，一個柔軟溫熱的身軀就一下子撲進了自己的懷裡。淡淡的玫瑰香縈繞在鼻尖，帶着冬夜特有的冷氣，一下子鑽進了郝有責的心上。
“我告訴你郝有責，像本姑娘這麼優秀的人，看上你是給你面子。你拒絕我，是你人生最大的損失！”
“是是是。”
“沒了你，本姑娘一定還能找到更好的。到時候帶給你看，狠狠地打你的臉！”
“行行行。”
“你這個有眼無珠的混蛋。你這個心裡只有安安的女兒控。活該你單身一輩子！你永遠都是條單身狗！”
“對對對。”
“你這個女兒控……你這個混蛋……你單身一輩子……嗚哇哇哇哇哇！！！！”
張婉婷一邊罵一邊哭，將所有的淚水都恨恨地蹭到了郝有責的衣服上。
郝有責只能高舉雙手，做“投降狀”，紳士地安慰張婉婷。
就這樣，以郝有責許下“單身誓言”爲結果，張婉婷告白事件正式結束。但對郝有責來說，未來的奶爸之路還會面臨着更多的艱辛。
比如像現在，郝有責就一邊揉着自己痠痛的老腰，一邊狠狠地戳着安安的小臉蛋：“你這個小混蛋，這麼能折騰。總有一天，老爸要死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