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幫王八蛋,串通好了冤枉老子。”張明鑑瞪着通紅的兩隻眼睛,拼命朝衆亂兵頭上撲去,“老子當時倒是想管你們,你們肯聽老子的麼,當時搶錢時沒分給老子一文,現在被抓了,卻把過錯全推到老子頭上,老子這輩子欠了你孃的過夜錢了,!”
他手上腳上都鎖着鐵鏈,因此只衝出幾步,就被衙役又給硬拉了回來,那些契丹、高麗亂兵心裡雖然害怕,卻一個個梗着脖子喊道,“咱們怎麼會冤枉你,要不是你的青軍帶頭燒殺,咱們怎麼會落到連退路都沒有的下場,咱們爺幾個被淮安軍給抓了,活該殺頭,你這帶頭的,也甭想落個什麼好。”
“就是,姓張的,當初要不是你弄得大夥都沒了退路,咱們何必落到如此下場,咱們爺們下了十八層地獄,也得拉着你。”
這些亂兵被抓獲後,回首當日的所作所爲,都知道此番恐怕是在劫難逃了,然而卻又無法怪罪淮安軍下手太狠,所以想來想去,只能把恨意全都着落在張明鑑頭上,那張明鑑雖然蠻惡,卻是第一次被原本屬於自己的同夥聯手斥罵,頓時憋的臉紅脖子粗,愣了好一陣兒,才喃喃地說道,“你們,你們冤枉我,你們,你們都要下拔舌地獄,張某即便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你如果做了鬼,不知道要下往地獄第幾層呢,跟我等未必碰得上。”那些亂兵連連撇嘴,流着眼淚搖頭。
在他們看來,自己當日殺人放火,完全是受了青軍的誘導,所以頂多算作從犯,到了閻王爺哪裡,也不會判得太重,而張明鑑這種有計劃有組織殺人的惡賊,卻活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肅靜。”參軍羅本見底下越咬越不像話,用力拍了下驚堂木,大聲打斷,“把第三波證人帶下去,請當日的苦主代表上堂。”
“請當日的苦主代表上堂,請當日的苦主代表上堂。”衙役們扯開嗓子,將命令一遍遍重複。
代表這個詞,又是朱八十一的獨創,但從字面上理解,倒也淺顯易懂,不多時,在一名淮安軍連長的帶領下,有羣衣衫襤褸的受害百姓,相互攙扶着走進了審判場內,目光看到張明鑑,立刻兩眼冒火,圍攏過去,指着後者鼻子罵道:“姓張的,你也有今天,,老天爺,你可算開了眼吶,老天爺,您趕緊打了個雷劈碎了他吧。”
張明鑑甭看先前對着那些亂軍將士理直氣壯,此刻看了受害的百姓,卻沒勇氣正面相對,任由對方把吐沫唾到自己前額上,也不敢擡起頭來。
“老人家,老人家們稍安勿噪,請把當日你們親眼看到的情形,逐一說來。”參軍羅本輕輕敲了下桌案,和顏悅色的吩咐。
“青天大老爺啊,您可爲我們做主啊。”衆苦主立刻跪了下去,哭泣着喊叫了起來,然後你一句,我一句,將張明鑑如何教唆指使手下殺人放火,亂兵如何肆意殘害百姓,以及當時的揚州官府如何不作爲,如何與亂兵同流合污的舉動,抖了個乾乾淨淨,真的是,字字帶血,句句含淚。
圍觀的十數萬百姓,也都是當時受了青軍和亂兵所害,雖然不能親自進場指證張明鑑的罪行,此刻聽了代表們的哭訴,也都紅了眼睛,抽泣着叫喊道,“青天大老爺啊,您可別放過這姓張的,他當日做的事情,我們大夥都曾經親眼看到,您一定要剮了他,然後挫骨揚灰,讓他永世都不得超生。”
“剮了他,然後挫骨揚灰,讓他永世都不得超生。”
“剮了他,剮了他,千刀萬剮!”
“青天大老爺,您可一定爲我等做主啊,。”
“嗚嗚,嗚嗚”
參軍羅本聽了,眼睛裡也難受得厲害,用驚堂木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大聲喝問,“張明鑑,父老們的哭訴,你可都聽清楚了。”
張明鑑早就被哭訴聲嚇得兩腿發軟,此刻聽到羅本準問,不敢再狡辯下去,但又不願意放棄求生的希望,低着頭,哆哆嗦嗦地迴應道,“聽,聽到了,當日,當日之事,罪將,罪將的確有對不起大夥的地方,但,但當時罪將是蒙元的揚州總管,殺的搶的,也是蒙元治下的百姓,如果大人您爲此就處置了罪將,罪將定然死不瞑目。”
“放屁。”參軍羅本怒不可遏,用力拍打這桌案,大聲咆哮,“蒙元治下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我家朱總管之所以起義兵,就是爲了解民於倒懸,無論是蒙元治下,還是我淮安軍治下,只要你殘害了百姓,就罪該萬死。”
罵完了,又是一拍驚堂木,“來人,先給我打他五十殺威棒。”
“是。”衆衙役們早已忍無可忍,聽見主審官羅本下令,立刻撲上來,將張明鑑按到在地,拔下褲子,一五一十地打了下去。
都是些用刑的老手,當然知道如何讓犯人受到最大的痛苦,卻不會立即要命,連二十棒子都沒打完,張明鑑已經疼得滿頭大汗,雙手舉起來,大聲討饒,“別打了,青天大老爺,我招,我什麼都招。”
參軍羅本這會兒氣兒消了大半兒,猛然間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下令打人屁股的權利,趕緊將驚堂木在桌子上敲了敲,就坡下驢,“既然你肯識時務,本官就免你皮肉之苦,來人,先把他帶到一邊去,穿上褲子,聽候宣判。”
“是。”衙役們還沒打過癮,又狠狠敲了張明鑑幾下,纔將起拖起來,像拖死狗一般丟到了審判場的角落裡。
“現在,請陪審的宿老投票表決,張明鑑犯有故意殺人罪,可否通過,。”按照事先對朱八十一想法的理解,參軍羅本大聲喊道。
“通過。”“當然通過,這麼好幾萬人,還能冤枉了他。”衆陪審異口同聲,都認定了張明鑑罪責。
“那接下來表決第二項,張明鑑犯有縱火罪,諸位宿老可否通過。”
“通過。”“他要是沒放火,揚州城是誰燒的。”衆宿老還是沒有異議,全票通過了對第二項罪名的認定。
“第三項,張明鑑犯有教唆手下,搶劫罪”
“第四項,張明鑑犯有綁架勒索罪”
“第五項”
幾乎每一項罪名,都獲得了十三位宿老的一致通過,然而,當主審官羅本說出第八項,也就是最後一項罪名,張明鑑犯有瀆職罪時,衆宿老當中,卻有一大半兒人搖起了頭來,“這個,他這狗官,椅子都沒坐熱乎呢,不派人救火,算不上瀆職。”
“火是他放的,他當然不會救,跟他是不是揚州總管沒關係。”
“咱揚州父老講道理,從沒認可過他這個總管,當然也不求他能幹人事兒,所以瀆職不瀆職,沒啥關係。”‘
“這個。”有人一邊說一邊看羅本的眼睛,發現主審官大人沒有發怒的跡象,硬着頭皮補充,“他不救火,也不算瀆職吧,當時鬧事的亂兵太多,他的確想管也管不過來啊。”
越說,衆人膽子越大,一番討論下來,居然有九個人都不認爲張明鑑是真正的揚州總管,所以也不願意平白冤枉了他,主審官羅本雖然覺得出乎意料,卻也按照事先制定的規矩,不得不接受了衆人的裁定,推翻了最後一項罪名。
隨即,他又用力敲了下桌子,命衙役將張明鑑拖回審判場中央,當衆宣佈此人犯有故意殺人、縱火、教唆殺人、搶劫殺人等七項大罪,按照每項判一個絞刑算法,共判了七次絞刑,兩次絞刑遞進一次斬首,則是斬首三次外加絞刑一次。
“你應該慶幸,我家總管不喜歡那麼多殺人花樣。”最後,主審羅本看了一眼張明鑑,大聲宣佈,“無論多少次斬首,都歸結爲一次,張明鑑,如此判你,你可心服。”
“大人非要殺張某,張某也沒辦法,但張某現在卻已經痛改前非,做了紅巾軍的滁州總管,你要殺了張某,未免有同室操戈之嫌。”張明鑑明知道在劫難逃,卻依舊不甘心,低着頭,大聲抗辯。
“本官纔不管你做了什麼總管。”參軍羅本憋了一肚子火氣,說出的話不管不顧,“罪行就是罪行,你投靠了誰也洗不乾淨,即便有人賜了你免死金牌,只要你罪行屬實,本官依舊要爲揚州父老討還個公道,本官自從追隨我家大總管那一天起,就聽我家大總管不止一次說過,他恨得不是蒙古人,而是恨蒙古人的所做所爲,恨得是蒙古人拿大夥不當人看,你既然做得連蒙古人都不如,本官今天要是放過了你,豈不是爲虎作倀,,來人,推出去,斬了,首級掛起來示衆。”
張明鑑還想再分辨幾句,卻被對方那一句,“恨得不是蒙古人,而是蒙古的所做所爲。”說得無言以對,踉蹌着被拖出了審判場外,越走越遠,猛然間,覺得自己大腿根兒處一緊,有股熱乎乎的東西,嘩啦啦淌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