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德忠是一個清瘦精悍的年輕小夥子,緊跟在張春寶身後跳下了船。雖然看起來有些緊張的,卻不象怯場的樣子。
“大人,原本我們早就該出發的,可是,船有些破舊,我們在漢口港修船耽誤了些時間。所以比大人出發得晚了。剛纔路上遇到張大人,說是大人需要船,我們這就過來了。我帶來了十二條船,能裝兩千來人,不知夠不夠了。”
“你們怎麼這麼快,我們乘的可是蒸汽船。”蒸汽機船可並沒有普及到民間去。他們那十幾條船,可仍是老舊的帆船,比我們晚出發,還只是比我們晚幾天到。我們在新生港也只是耽誤了一天的。我心道,莫非他們使了什麼魔術不成。
“大人估計繞道了,我們是直接從海中間插過來的。”蔡德忠道,“我們剛開始也想沿着大人給的海圖一路過來的。可方大哥說,從漢口到這裡,我們完全可以走直的,爲什麼還要繞道呢,沒想到,真讓我們過來了。”
“嗯,你們來得正好。怎麼這麼巧,你們也會來到這福州呢。”不是不相信他,在漢口呆過的人,估計還想背叛我們,想要做滿清的走狗的人,不會很多了,我只是好奇罷了。
“大人,我老家就是這裡的啊。再說,我們這裡的人自古以來就有走南洋的習慣,所以我就來了這裡啊。”蔡德忠畢竟年輕,說起來象是理直氣壯的樣子。
“嗯,你們來得正好,那就趕快吧,趕快安排大家上船。先裝多少裝多少吧。”雖然多了十幾條船,但最多也只能帶一半的人走,不過,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你們幾個,快點靠岸,登船。”蔡德忠喝令着他的一些夥計。似乎看到了我的擔憂,說道,“大人不要擔心,方大哥的船隊就在後面,他的船還多,把這些人都帶走,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嗯,你們放心,只要你們完成這次任務了,直接到總督府領銀子就是。二十兩銀子一個,不會讓你們吃虧的。”讓他們承包這條船的時候,我可是要收他們的租金的。胡德忠雖然不說,但我卻看出來了,他估計也在擔心被我坑了。
“大洪兄。”
“順正兄,你們來得好快。”不多久,河面上又駛來一支船隊。船上跳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抱着一個和胡德忠很象的男子,激動的說着什麼。
“哈哈,順正兄,想不到我方大洪在漢口遇到你,來到福州了,還能遇上你們哥倆,真的是緣份啊。”方大洪爽朗的聲音,傳得很遠。
方大洪?胡德帝?這幾個名字在我腦海中越來越清晰,我突然一個激凌,這不是傳說中的洪門五祖麼,怎麼他們會到了漢口?
原本的歷史上,他們成了反清復明的主要力量,卻因爲我的到來,成爲了民間船隊的頭領。華夏黑道自然少了兩個領袖級的人物,白道卻多了兩個新鮮的力量,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雖然百姓們對即將要拋棄的家園仍有些依依不捨,但胡德忠也說了,這個地方的人都習慣了背井離鄉去流浪。所以,上船的時候
,雖然仍有嘶哭哀嚎,仍有不願離去的人們,但總體看來,場面還算沒有失控。
整整花了一天的時間,才讓所有的人登上船,而登船後的碼頭邊上,儼然成了一個垃圾場,各種被強令扔下的包裹、傢什,讓福州城外簡直成了一座小山。雖然這些東西,多少都會有些用,但爲了能把人都捎走。也只好扔了。
既然移民任務超額完成了,我也不急着回去了。留下了希望號,我還是計劃自己親自陪馮德忠去把圖紙取出來。事關重大,我還是自己親自去才覺得放心。
陳紅霞本來是跟着我出來散心的,但現在卻天天想着回去了。一方面是,見了這地方的沉悶和衰敗、荒涼,讓她心裡難受,另外一方面卻是,作爲一個母親,她想自己的孩子了。
張春寶打死都不放心讓我留下來,非要留下一半的人馬陪着我,一番討價還價,我挑了20個他精選出來的好手,他才帶着其它人,一路抱怨地登上了船。
他這趟出來,本來就是想要打仗立功的,沒想到,基本上一槍未放,又要回去了,能不憋屈麼。可是,二三十條船,近萬人的船隊,沒有些人監督着,怎麼也不能讓人放心的。
馬得功的家人早就上了船,我以爲他會找藉口一起離開。沒想到他卻主動請纓留了下來。
“大人要去南京?南京那裡我熟,大人要是不嫌棄,我正好當個嚮導。”我正好求之不得。他的家人都在我手中,想必他也不敢使什麼壞心眼。
思考了很久,陳紅霞還是決定隨船隊一起回去,臨上船前,自然不忘了一番左右叮囑:“天行,我知道你是出來做事的,我跟在你身邊,還要一個人照顧我。我還是回去的好。再說,出來幾個月了,我也想念寶寶們了。你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記得辦完事,早點回家。我和孩子們都在家裡等你回來。不要逞強,一定要記得保證自己的安全。”
隨即又慵懶的伸了個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老是犯困。忍不住就和你說了這麼多。反正一句話,你要好好保重。馬上要開船了,我要走了。”
隨即,依依不捨的上了船,每行幾步,又回過頭來向我招招手。我心中也是犯暈,印象中的陳紅霞沒有這麼多愁善感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鬧哄哄的福州碼頭邊上,再度陷入了寂靜。城裡的人們,偷偷的躲在城牆後打量着我們。在他們眼裡,那些被我們帶走的富戶們,大概都是被拐賣了吧。看着我們總算登船離開,想必他們也會鬆了一口氣了吧。
希望號劈開波浪,快速的在閩江裡前行,不多時,就已經駛入大海。再回望時,福州城早已從視野中消失不見。
“大人,真想不到,只是加上幾塊煤,就能讓船跑得這麼快,我馬得功活了快四十歲了,總算是見識了。有如此利器,大人何愁不能事成。”馬得功出神的看着水面被船飛快的剖開,然後甩在身後,由衷地感嘆道。
雖然馬得功也是長年在馬背上的武官,但象希望號
這樣的飛速,不只是他,只怕也是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沒見過的。只是不知道,要是讓他們看到高鐵、飛機的速度,會驚訝成什麼樣子。
長途的旅途是乏味的,從這裡駛到南京,就算最快的速度,也要幾天之後的事了。我決定還是趁這段時間好好的和馬得功談談。
“馬將軍,你對我的忠誠,我是看在眼裡的。現在這裡也沒有其它人了,能和我說實話,是什麼讓你下定決心一定要追隨我的麼?”
“這個,”馬得功顯然沒想到我會問出這麼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反覆考慮了好久,終於艱難地說,“我要是說我是傾慕大人的人品和豪氣,想要跟隨大人幹一番事情,大人肯定不會相信。我馬得功戎馬一生,其實也早看透了生死。我只是…只是不想,不想死無葬身之地啊。”
“馬將軍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我奇怪的問道。
“我是親眼見到神彈爆炸的景象的,神彈所到之處,不但能輕易的將房屋夷爲平地,還能立即把人炸得粉身碎骨。我馬得功不怕死,我就怕粉身碎骨了,下輩子都不能投胎做人了。下了地獄連父母爹孃都見不到了啊。”馬得功心有餘悸地說。
我不禁有些啞然失笑了,想不到這在後世純粹的封建迷信,居然會是這個人品掉得渣的人願意追隨我的主要原因。好吧,既然這個時代的人都這麼迷信,那就讓他們迷信吧。至少他們心中還有一點底限,擔心自己會下地獄,做事情的時候還有些顧忌。而不是那個學生可以批鬥老師,妻子可以舉報丈夫,人們根本不怕遭到報應的瘋狂年代。
“你放心吧,只要你好好跟我幹,我不但可以可以保證你的榮華,還能保證你的富貴。你就不要想多了。只要不生二心,我們的神彈是絕對不會針對自己人的。”我安慰他道。
船駛過東海,進長江入海口的時候,將用作僞裝的帆升了起來,我們也換上了普通商戶的衣服,帶戴上了假辮子,扮作了海盜,緩緩的沿着長江前行。
若是繼續以蒸汽機的飛速前進,爽是爽了,只怕讓從內心裡畏懼這些奇技淫巧的清朝廷發現了,我們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我們只須沿着這條水道,轉過幾個小彎,小人的寒舍就在水邊,圖紙就是藏在這座宅子裡。”船漸漸靠近六朝古都南京,我正爲如何應付清軍的盤查時,馮敬德熟門熟路的開始指揮着船繞過了城門,駛進了一處狹窄的水道。
“這羣賊子,兩年時間,竟將這片民宅破壞至斯,”再度回到熟悉的地方,馮敬看着破敗不堪的舊居,忍不住痛罵道。
希望號放緩了速度,開始尋找地方停靠。突然,段玉山一聲尖叫:“瞧,那河邊有人要投江。”
擡眼望去,果然,一襲白袂飄飄的女子,毅然的奮身跳入了已經有些冰冷的江水中。
沒想到回到古都的第一幕,卻是看到有人跳江,曾經是熱血青年的我,不假思索的便捋去了自己的長衫,縱身躍入了水中,快速的划向了女子落水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