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季,南國各地生機盎然。
何騰蛟在湘南一帶推進緩慢,反攻不力,堵胤錫卻在湘西高歌猛進,推進相當迅猛。
四月十八日,堵胤錫與馬進忠分別從湘西九溪衛(今湖南慈利縣西北)、永定衛(今湖南大庸縣)出發,二十四日便收復了重鎮常德。
五月,堵胤錫、馬進忠率軍相繼光復瀘溪、辰溪、黔陽、寧遠、新田、祁陽、安仁、耒陽、酃縣、城步、新寧、安化、江華、麻陽、東安等地,戰果極爲豐碩。
滿清偏沅巡撫線縉驚呼:“賊勢愈張,非獨常德一府失陷,而湖南、湖北百姓盡裹網巾,白布纏頭,擒殺縣佐,逼奪印信,公文阻隔,音信不通,大有可慮者。”
堵胤錫比何騰蛟有能耐多了,氣量宏大,手腕靈活,決定加快反攻長沙,以聲援江西的金聲桓。
金聲桓以江西反正,自封國公,先率軍攻下九江。九江爲東南之腰肋,九江一下,江西明軍便可順流直下,威脅南京。
因南京清軍已經得到消息,金聲桓只得放棄奇襲南京的計劃。他認爲“贛州爲兩廣咽喉,兩廣不通,終無根本”,轉而率大軍南下進攻贛州,受到清軍守將高進庫的頑強抵抗。
爲聲援金聲桓,堵胤錫親自渡過長江,前往夔東遊說李赤心、高必正,請二人率忠貞營反攻湖南。
李赤心即李過、李錦,大順軍綽號“一隻虎”,李自成之侄也。高必正即高一功,李自成妻弟也。
堵胤錫對李赤心有再造之恩,李赤心欣然應命,率部渡江。
此時,永曆朝有三支公認的精銳部隊,爲滿清所忌憚,一爲李赤心,一爲馬進忠,一爲郝永忠。焦璉的桂師、趙印選的滇師,都比不過這三支部隊。丹初的永安軍更排不上號。
堵胤錫麾下已有馬進忠、李赤心兩支精銳之師,對反攻湖南志在必得。
與此同時,湘西南的形勢也發生了鉅變。
四月十五日,滿清原靖州守將陳友龍反正歸明。陳友龍是劉鐵棍劉承胤的部將,當年劉承胤降清時,陳友龍便被裹挾,不得已而投降。如今形勢一變,陳友龍立即反正。
十七日,陳友龍攻佔貴州黎平府,之後分兵圍攻武岡州。武岡州即爲曾經的奉天府,爲劉承胤挾持永曆帝之地。
劉承胤於崇禎末年蕩平岷王之亂,多得岷府奇寶器玩,又曾挾持永曆朝廷,擅西南財賦,金幣充積,此刻正隨孔有德呆在武昌。
孔有德覬覦已久,陳友龍反清的消息傳至武昌,孔有德立即藉機生事,率軍圍攻劉承胤老營,盡誅之,數萬人無一免者,財產全部籍沒。
劉鐵棍驕縱一世,失節爲奸,卻落得此種下場,真是活該。
陳友龍反正,何騰蛟卻對他恨之入骨。原來,劉承胤是何騰蛟的親家,與何騰蛟不和。劉承胤降清時,爲討好孔有德,下令陳友龍攻佔黎平,俘獲了何騰蛟的家眷。何騰蛟雖無帥才,卻也算鐵骨錚錚,家眷亦有骨氣,紛紛殉節。
爲此,何騰蛟遷怒於陳友龍,寫密信給郝永忠,邀請郝永忠從柳州北上湖南,試圖與堵胤錫搶功。他還慫恿郝永忠襲殺陳友龍:
“陳友龍收二十餘城,富甲諸將,金粟可坐食十年。戰友龍之與戰清虜,難易亦易知……將軍誠據寶慶,待我而下長沙,雖殺友龍,朝廷其不能致詰於將軍審矣……”
郝永忠一介莽夫,得信大喜,稱“奉督師令討陳友龍”,倍道馳襲友龍於武岡。陳友龍潰敗,郝永忠盡並其軍。
何騰蛟身爲主帥,卻操縱郝永忠同室操戈,對湖南戰局產生了極爲惡劣的影響。
……
卻說焦璉擅殺馮之驥,與何騰蛟的矛盾迅速加劇。丹初原本以爲,兩人的矛盾會公開化。說不定,焦璉就會負氣出走,或返回平樂,或轉而投奔堵胤錫,離開何騰蛟這個掃把星。
沒想到,何騰蛟對此並無表示。焦璉不僅沒有負氣出走,反而積極謀攻全州。
與方以智談及此事,丹初慷慨不已,說道:“高手過招,總是出人意料。爵帥不肯與督師翻臉,咱們還得繼續受督師節制,在此浪費時光。”
方以智亦嘆道:“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督師位高權重,就連堵胤錫也受他節制,皇上也信任他。他指使郝永忠襲擊陳友龍,陳友龍走脫,跑到行在訴冤。朝廷迴護督師,對友龍不理不睬。
“爵帥要是跟督師公開翻臉,督師若指使趙印選、郝永忠圍攻爵帥,我們能擋得住嗎?就算爵帥能擋得住,他也成了曹志建一類的人物,日後在朝廷必受排擠。”
保昌侯曹志建飛揚跋扈,曾攻殺遠安郡王。他取鎮峽關自守,防禦清兵,頗有功勞,永曆帝敕賜他便宜行事之權。
何騰蛟彈劾他“頡頑不受節制”,曹志建忿恨不已,自去其官爵,在奏章上自署“戴罪立功自願爲民臣曹志建”,與朝廷的關係頗爲緊張。
難!置身南明,處處都難,簡直就是地獄難度!
丹初不禁苦笑,穿越至何時不可,偏偏穿越到了南明!
“瞿閣老那邊還無回信,我也沒法向爵帥開口,回師永安暫無藉口。”
方以智對道:“爵帥留朱旻如守平樂,力量相當孱弱。皇上滯留南寧,廣西僅剩陳邦傅兵馬還算強壯。若此時李成棟發兵急攻,陳邦傅焉能抵擋得住?朱旻如焉能抵擋得住?”
永安州缺少守軍,又焉能抵擋得住?方以智沒說出這句話,心中卻憂愁不已。
丹初卻並不擔心。按照歷史的進程,李成棟很快就會以廣東反正歸明,姜瓖也將以山西反正歸明,爲南明中興創造了最大的契機。
他原本很樂觀,相信自己定會改變歷史。若能抓住此次契機,或許就能讓南明與滿清劃江而治。
經歷過這麼多,親眼見過何騰蛟的騷操作,丹初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天真。南明已經積重難返,想與滿清劃江而治,更有着絕大的困難。
歷史的車輪隆隆駛過,想改變它的軌跡談何容易?即便金聲桓、李成棟、姜瓖三個實力派反正,南明也不大可能把握住這次機會。
自己身微言輕,儘管有很多奇思妙想,也不可能改變何騰蛟的榆木腦袋,不可能影響湖廣大局。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返回永安,加緊積蓄力量。廣西還是安全的,只有在廣西,永安軍才能發展壯大,才能在大局崩壞之前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