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計上計

劉進忠很煩躁。

他站在射洪城頭的箭樓上,舉目眺望遠處影影綽綽的龍泉山,那裡隔射洪縣城足足有十餘里地,但城外地勢平坦,天氣又好,眼力好的人看出去一望數十里毫不費力,龍泉山又是這附近唯一的大山,故而劉進忠能清晰的看清山勢輪廓。

望了一陣,他皺眉彷彿自語一樣問道:“明軍上了山城,就一直沒有下來過?”

候在一旁態度恭維的射洪守備官張大旗一直豎着耳朵,劉進忠聲音不大,卻一個字不落的進了他的耳朵,聞聲趕忙應道:“是,都督,自五天前明軍上去了,未見一兵一卒下山來過,只是守住隘口,不知爲何。”

劉進忠瞪他一樣,哼聲道:“你手下也有上千人馬,龍泉山城也是一處險要去處,怎麼那麼容易就讓明軍佔了去?老子再三囑咐你要牢牢盯住,你都聽到狗身上去了嗎?”

張大旗臉上冷汗淋漓,站在那裡手足無措,悶了半天也憋不出個屁來,只是連連拱手作揖,紅着臉頭也不敢擡。

他身材不高,個子卻很胖,原是屠夫出身,慣於耍橫鬥狠,市井無賴一類的人物,是張獻忠在湖廣時投軍的老兵,因他殺人心狠手辣,作戰時悍不畏死,雖然不認得字,但憑着一股匪氣當上了軍中頭目,加上很會來事,送禮送女人一樣不落,連劉進忠也得了他不少好處,所以才當上了一個射洪守備官。

劉進忠此時看着唯唯諾諾一臉驚慌的張大旗,心中不由得有所感慨:當初大明崇禎朝時,自己任河南總兵的時候,明軍中就是這麼一股子歪風邪氣,任命將領從來不憑本事,而是靠裙帶賄賂,誰送的錢多誰就上位,上行下效之下,明軍全無戰鬥力,舉國上下居然找不到幾隻能戰精兵。如今到了張獻忠的大西軍中,沒想到也是這麼個情況,看來這大西國,的確不長久了,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的投了大清,找了一條光輝後路。

想到此處,他心裡對張大旗的憤恨之氣,莫名的消了幾分,口氣緩了下來:“罷了,說這些也無用,明軍來了多少人,誰人領兵,這你總是打聽清楚了吧?”

張大旗其實心裡正在暗暗叫苦,明軍攻來的當天,他其實並沒有在射洪,而是帶着一些心腹人去了附近的一處莊子,去搶一個聽說姿色出衆的良家姑娘,到了地方一找,發現人果然很漂亮,那身材臉蛋,絕對上品,於是就在那莊子裡逗留了下來,左右大西和明軍有了罷兵協議,邊境無戰事,在莊子裡耍耍也沒有大礙。

沒想到明軍居然比自己還卑鄙,一聲不吭的摸着就攻上了山頭,龍泉山城中留守的幾百兵丁無人防備,被殺得屁滾尿流,除了逃出了幾個見機得快的人,其餘的不是被殺就是被俘,而龍泉山是射洪屏障,丟了上面的山城,射洪無險可依,而城中守兵不過寥寥千餘人,城牆又矮,如一個被剝光了的女人,赤裸裸的暴露在大軍鐵蹄之下。所以張大旗無可奈何,只得硬着頭皮向劉進忠告急。

聽到劉進忠問起明軍底細,張大旗眼珠子轉了幾轉,急道:“這個小的已經打聽清楚,聽逃回來的人說,率兵的是明軍夔州總兵王歡,麾下有近五萬人,都是精兵強將,個個勇猛無比,端的是厲害的很!”

劉進忠撇他一眼,嘆氣道:“張大旗!你他孃的少來這套,明軍有那麼多人,早他媽打進你這麻雀一樣的射洪城裡了,還呆在山上做什麼?你別以爲誇大明軍數量就能減輕你的無能,告訴你,老子清楚得很,別他媽想來蒙我!”

張大旗被他看穿,卻臉都不紅一下,只是訕訕笑道:“將軍明鑑,小的佩服。”

頓一頓,他又湊近劉進忠身邊低聲道:“將軍,小的前幾天弄了個小娘皮,水靈靈的舒服得很,小的尋思着給您送去,趕巧您就來了,這不是緣分嗎?今晚上我就給你送到營中去,晚上去沒人看到,您先用着解解乏,另外還有一些金銀之物,都是蒐羅那些財主的,放在小的這兒不合適,也一併給您送去吧。”

這麼明目張膽的行賄,劉進忠卻一點不意外,坦然得很,眼神裡淫光一現,嘴裡卻顧左右而言他:“嗯,照你說的辦……那個,那王歡這名字有些生,卻是何人?”

張大旗一聽有戲,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活絡起來,說話越發順溜,挺起胸膛道:“小的聽說,這人乃石柱秦良玉的義子,仗着便宜老媽的關係,將明軍總兵曾英趕下了臺,自己翻身上位,此人年輕得很,不到雙十年華,毛都沒長齊,是個生蛋子。”

劉進忠眉頭一皺,鄙視的看着張大旗,心道:“毛都沒長齊就把你的龍泉山佔了,那你算什麼?”嘴上卻說:“這麼年輕,想必不過是趙括之流,但是主將不足畏,他手底下的兵卻是實打實的。你說他有五萬人,必是假話,到底有多少?你給我踏踏實實的說。”

張大旗想了想,猶豫道:“這個,小的估計,至少也得有近萬人。”

劉進忠一聽,長舒了一口氣,曬然道:“近萬人?就高估一點,算他一萬五千人,那又如何,本督帶來的兒郎足有一萬,抵他一萬五千綽綽有餘,明軍戰力如何你我都清楚,是不是這個理?”

張大旗媚笑道:“當然,當然,我大西軍個個都是勇猛善戰之兵,明軍羸弱,哪裡是我們的對手!”

劉進忠笑笑又道:“何況安西王帶有禁軍十六營的人馬,正在趕來的路上,如此鼎盛軍容,何異於獅子博兔,定能一戰而勝,不管那王歡是誰的兒子,都難逃一死!哈哈哈!”

張大旗聞聲驚喜不已,顫聲問道:“安,安西王也要來?那可太好了,沒的說,有將軍您和安西王在此坐鎮,別說收復區區龍泉山,就算打去重慶也易如反掌啊。”

劉進忠笑一笑,卻沒有接話,打去重慶?腦子秀逗了嗎?那得花多少時間?大清何洛會大人昨天已經快馬遣人秘密送來消息,漢中的賀珍已經降了大清,攝政王多爾袞得到這消息大喜過望,特的派出肅親王豪格領平西王吳三桂等率滿漢大軍由北京出發,兵進陝西,不日即可到得漢中,要求劉進忠趕快佈置,待得清軍入川,在後面放上一把火,讓張獻忠腹背受敵,滅亡在兩面夾擊之下。這等大事,怎麼能耽擱?

不過估算下,張獻忠多半也得到了漢中投降大清的消息,只要他沒傻,同樣也能判斷出清廷緊跟就就要對付他了,這時候再與明軍開戰殊爲不智,安西王特地趕來,一定是帶着速戰速決的意圖,將明軍趕回去了事,畢竟北邊的威脅更大,需要李定國這等悍將去助陣的。

劉進忠一邊想,一邊將目光再次投向遠方羣山,心中又浮起一絲憂慮,佔着龍泉山的明軍死不下山,打的什麼主意不重要,關鍵是他們不下來,李定國就一定不會走,就這麼幹耗着不是事兒,耽誤了時間,說不定清軍都打進成都了這邊的事還沒了結,那自己這個投名狀的功勞就要大打折扣了。

明軍到底什麼時候纔會下山來呢?莫非真的就爲了佔個山寨?

劉進忠在費着心思想着這個問題的時候,龍泉山頂的山城中,王歡也站在城牆上,極目遠望山腳下平原上的射洪城。

龍泉山城,原是南宋四川抗擊蒙古鐵蹄三線百城之一,建在龍泉山之巔,高不可攀,扼守龍泉山隘口,地勢極爲關鍵,易守難攻,佔了此處,就等於打開了東進西去的路口,由此向西,廣袤平坦的成都平原一覽無餘,可長驅直入而無險可擋。

“果然是一座險要去處,張獻忠的人也有廢物點心,這麼輕易的就讓咱們得手,大西國之弊可見一斑。”王歡有感而發,隨意衝身邊的人說道。

“險要是險要,可是大人,咱們就這麼守在山上,也不是個事兒啊。”祖邊有些不滿的說道:“守着這山,成都也在數百里之外,咱們碰不到張獻忠一根毛,他還在樂呵着呢。”

李廷玉嗔目責備他:“說什麼呢?大人自有深慮,你懂什麼?一邊待着去。”

祖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廷玉,洪澤湖上的影響在他心中種下了根,聽李廷玉發話,祖邊閉上嘴不做聲了。

王歡也不生氣,笑一笑道:“怎麼?沉不住氣了?我告訴你們,咱們還得在這山上待上好一段日子,你們可得做好思想準備。”

這下李廷玉也不淡定了,吃驚的看着王歡道:“待上好一段日子?大人,你出兵時不是說我們在這邊,得做好牽制,放着潼川州的敵軍向北增援保寧府,爲馬新田製造機會嗎?莫非守在山上就能牽制?”

王歡意味深長微笑着,用一根手指指節敲打着條石城牆的牆頭:“對的,我們守在這裡,就是最大的牽制。”

“你們還不知道,就在兩天前,陳相有飛訊送到,漢中賀珍已經降了韃子,入川的大門已經敞開,韃子大軍隨時可以順漢中道打進四川來,張獻忠的心思,現在恐怕已經沒有放在我們身上了。”

“但他還是派來了李定國,爲什麼?就是因爲李定國最能打,爲了速戰速決,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我們,他派來了四大義子中極爲善戰的安西王,擊敗我們以後,然後李定國順勢從保寧府北上,支援張獻忠主力,順道還能收拾掉馬新田,如此佈局,非常明智。”

“可惜啊,他漏算了兩件事,一是他不知道劉進忠已經叛變,投靠了韃子,只要解決掉我們,劉進忠就能跟在李定國後面一起北上,到時候在獻賊與韃子戰鬥最爲關鍵的時刻,劉進忠從背後給獻賊致命一擊,就像韃子當年在一片石對李自成做的那樣,將獻賊大軍一舉擊潰,劉進忠的算盤打得也很響亮啊。”

“第二件事,獻賊算錯了我們。”王歡凝視遠方的眼神中精芒閃閃,透着一股一往無前的霸氣,彷彿目光所指,無人能擋一般:“他派李定國來,妄想以泰山壓頂之勢將我消滅在這裡,他哪裡知道,夔州軍不是普通的明軍,我王歡也不是一般的大明將領,這一着,是他這一生必定後悔的敗着!”

“韃子勢大,獻賊雖兇狠,卻依然不會是韃子的對手,必敗無疑。”

“我們守在這裡,牢牢的拴住李定國和劉進忠,等到獻賊在北邊吃了大虧的時候,再以雷霆之勢,全殲此二人,然後會師西進,佔領成都全境,十五天內奔襲劍閣,支援已在和韃子苦戰的馬新田,穩住局面,再圖後續。”

李廷玉等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的彎彎拐拐,王歡不說,誰也猜不透啊。

大家都是宿將,腦子裡一回味,立刻明白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所在,李廷玉思維轉得最快,立刻應道:“大人這計謀,的確犀利,算準了獻賊、李定國、劉進忠和韃子的盤算動向,計上加計,厲害非常。只是,有幾個緊要的問題啊。”

他還未說完,王歡就轉身擺手,臉色一片嚴肅,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沉聲道:“不錯,將軍說得很對,我的謀算如果全部成真,也得有實力去做才行,首先,我們要在十幾天的時間裡,擊敗李定國和劉進忠,將他們近三萬人消滅在這龍泉山下,肅清成都境內的獻賊殘餘,然後千里奔襲,馳援劍閣!”

“其次,還得看馬新田的啊。”王歡神色一沉,擡頭看天:“他同樣要在獻賊與韃子膠着大戰的時刻,閃電般的擊潰馬元利,攻下劍閣,否則,我說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無所依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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