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裡,塗氏坐的穩當當的,趙舅母藉着喝茶的機會左邊打量一下,右邊打量一下,心裡又對死去的姑奶奶怨氣橫生,這樣享福的人家,竟沒有命去享受,她才嫁到趙家不到三個月,卻已經見識到趙家的貧窮了,不說過的不如大戶人家,現在比小戶人家還不如,公爹又是個花心的,家裡姊妹又多,自個兒嫁進來後婆婆還百般挑刺,可遇到底下四五個兄弟姐妹要成親,趙舅母也不推辭,燕家這樣的富貴,舍點錢財與親家有什麼。
“未曾想到燕姐夫這麼快就娶親了,若是家姐在泉下有知,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呢?”趙舅母放下茶杯就開始痛訴燕人傑,臉上的表情好似燕人傑犯了十惡不赦的罪一樣。她雖是個新媳婦,可是說話做事十分老辣,指甲上大紅色的蔻丹,彷彿刺進了塗氏的心中。
塗氏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暗自捻了捻,她今日穿着一襲墨綠色的長袍,頭上插着千足金的頭釵,十足的貴婦架勢,可心裡卻不如外表這般平靜,若是普通人死了前妻,傷心自然是有的,可是娶了新婦,慢慢的就會好了,可是燕人傑卻不是,塗氏是最清楚這裡邊的人,爲了趙柔然燕家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直到趙柔然死後,塗氏才鬆了一口氣。
趙柔然是個禍害,從她進門那天起,塗氏就沒有喜歡過她,可若不是她家的大郎病逝了,又沒有留下一兒半女,哪裡輪得到二房的雜碎作死,燕人傑雖然能力強,可是太容易感情用事,這也是塗氏爲什麼選擇徐大姐的原因,徐家天高皇帝遠,即使自己使點手段讓夫妻二人不和就行。
可面對趙舅母這種人,塗氏也不太客氣,“看您這話說的,你們姑奶奶若是泉下有知,必然感動纔是,我們燕家也是幾年都未提娶妻之事,這世上哪有男人爲女人守孝的,更何況,前些日子不是還跟親家們說過嗎?您現下來說這些話倒是很沒有意思了。”
趙舅母十分清楚燕人傑對趙柔然的感情,她婆婆來之前就跟她講了許多,那時,趙舅母就覺得自己是完全有把握了,“您看看您,我這不就是一提嗎?還沒見到新娘子呢?我們浩哥兒和愛姐兒真可憐,可憐後母進門啊!”趙舅母一邊說一邊搖頭。
而另外一邊,徐大姐只得帶着愛麗一起過來,畢竟是愛麗的舅母,又在塗氏那你,徐大姐只是剛進門的新婦而已,哪有什麼決定權去還是不去?愛麗一路上被乳孃抱着歪着頭伸出手讓徐大姐和她說話,徐大姐把食指放在自己嘴邊,小聲道,“等見了你舅母,再跟娘回去說話,好不好?”愛麗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徐大姐是沒料到趙舅母威力竟然這般強大,見了愛麗就抱上去哭哭啼啼,直說她受苦了,塗氏臉都黑了,徐大姐也無語,什麼叫受苦,在自家生活叫受苦,難不成去趙家就不受苦了。
趙舅母擦了擦眼淚又看看眼前的新婦,徐大姐,那一身衣裳倒真的是閃瞎了她的狗眼,一襲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鵝蛋臉旁兒襯托的無比好看,一個填房都比她這個正經的太太好。
“我們麗姐兒呀,舅母應該早點來看你呀!你想不想你外祖母啊?你外祖母早上就做了好些菜等着你回去吃呢?”趙舅母見愛麗那孩子懵懵懂懂,心中着急,又見有小男孩兒出來,立刻溫柔的不行,聲聲懇切。
“舅母?”浩元試探的喊着,他旁邊的雙兒緊緊的拉着他的手,雙兒見那趙舅母圓圓臉龐,對這浩元竟然十分得和藹,雙兒不相信趙家,畢竟以前她也是趙柔然的貼身丫頭,趙家是如何對柔然的她是十分清楚的,可現在這新的當家人她卻沒有見過。
趙舅母見了那男孩兒穿戴的十分好,便明白肯定是那死鬼姐姐留下的孩子,便衝上去抱着浩元,又說一些多想念等等的,一定要浩元跟去趙家玩幾天,說是親自來接的,塗氏見了十分不滿,平時在家中連正經的親祖母胡氏都不允許探視,更何況是舅母呢?那趙舅母倒也有趣,又一把把浩元抱在懷裡,浩元已經是個懂事的孩子了,見到舅母自然十分高興,又見舅母親自接他,雖然偷偷的看了塗氏一眼,可仍舊沒有掩飾出對趙家的好感。
徐大姐見趙舅母放開愛麗了,連忙把愛麗拽過來,愛麗吸着自己的手指,茫然的看着哥哥,塗氏對徐大姐使了個眼神,示意徐大姐上前說話,徐大姐自然裝作看不到呀!趙舅母在文中可是個厲害人,燕家的銀子大部分都被她攏過去了,且還十分厲害,徐大姐直到此時從未把自己當成燕家的人。
塗氏正着急着,又聽到外頭有丫頭急匆匆的進來道,“二爺醉酒從馬上掉下來摔了腿,二太太又不在,大太太您趕緊去看看吧!”聽了這話,塗氏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徐大姐也面露着急,說實話,她還真的沒什麼感覺,她不是聖母,看得出那燕人傑對她有敵意,否則也不會新婚就那樣對她,徐茗雅在現代除了自己父母連男朋友都不太相信的人,自然不會對燕人傑很關心。
不過塗氏此時倒是生氣了,燕人傑此時畢竟是燕家的頂樑柱,浩元年紀還太小,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你們這些下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讓二爺摔了腿的,一個個的先跟我下去領板子。”又吩咐徐大姐,“你快去找大夫過來。”
徐大姐哪裡知道去哪兒找大夫?可還沒來得及問,塗氏就出去了,徐大姐只得讓梅兒快些讓陪房出去尋個大夫過來,此時的徐大姐還不知道塗氏的用心。
卻說陪房也是頭一天進京的,哪裡會知道去哪兒請大夫,徐大姐隨即便跟着塗氏去,倒是留下尷尬的趙舅母,一番唱作俱佳,卻不知道給誰看的。
燕人傑昨日出去喝完酒後,心中還是頗不暢快,因此便騎上馬狂奔,後頭的隨從小廝趕上去的時候還是沒有阻止悲劇的發生,燕人傑已經從馬上掉下來了,此時他正躺牀上,塗氏突然進來兒啊肉的喊了一通,徐大姐在後頭也不敢多說話,可眼神也是看着燕人傑的,只見他躺在牀上,半截腿露在外頭,刺傷的很多,也有黑紫色的淤青,可那人眼神迷離……
塗氏突然對站在後頭的徐大姐道,“侄兒媳婦不是讓你去請大夫的嗎?怎地還沒有請過來呢?”下人們聽了這話,突然都瞧向徐大姐,燕人傑聽到塗氏這番高亢的聲音,也清醒了一些,頓時眼神像利劍一樣射向徐大姐。
徐大姐心中有些發毛,戰戰兢兢回答,“侄媳婦已經讓下人去請了。”塗氏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連忙吩咐旁邊的下人,“你也出去找大夫過來,怎地這麼長時間了,還不回來。”徐大姐無語了,這纔是她新婚第二天,她們家的下人都是從襄陽過來的,哪裡會知道汴京最有名的大夫是誰在哪兒?
塗氏的人很快就把大夫請來了,徐大姐的陪房卻還未來,塗氏並未說話,反倒是下人們眼神亂飛,好似在說,看吧,這就是新奶奶,對爺們一點都不關心,還是大房待咱們二爺好。卻說徐大姐的陪房宋二也是可憐,他自小在襄陽府長大的,雖是陪房中的外管事,可是剛來汴京,連燕府都還沒摸熟,好歹尋了一家醫所,可回來時,卻發現另外有大夫來了,而他帶來的大夫也頗有些脾氣,說他家請了人怎麼還又請,說完竟甩袖而去,好一陣難堪。
塗氏嘆了好幾口氣,這比當面罵徐大姐更有殺傷力,別的不說,外人一看就覺得塗氏肯定是恨鐵不成鋼,爲什麼請個大夫延遲那麼久,對丈夫不用心,他們纔不會管你有什麼理由,只要結果不對一切都不對了,有的下人直接就撇嘴,面上的模樣好似在說,看吧,這就是填房。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徐大姐算是感覺這塗氏對自己是有敵意的,她覺得自己和塗氏是沒有利益衝突的,大房已經有了浩元,而二房則不然,二房連個男子都沒有,即使有,那也是二房的,跟大房完全沒有關係,只是不知道爲何塗氏要如此。
徐大姐在旁邊待着十分尷尬,可她知道一旦離開了,還不知道塗氏會怎麼說她,因此再怎麼樣也待在燕人傑旁邊,愛麗早就讓乳孃給領回去了,徐大姐倒是不用擔心她。
只有梅兒暗自撇撇嘴,很是奇怪的看了徐大姐一眼,見她也沒怎麼生氣,更是有些不以爲然,自家的下人被塗氏作踐了一番,卻不敢出頭,不知道跟着這樣的主子有什麼用處,月香不以爲然的看了梅兒一眼,大丫頭當習慣了,真把自己當成和主子們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