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二、哥,求你……”凌司青流淚,口中的話已是無法出口,臉色漲得青紫。以爲就此命喪黃泉,一個熟悉的邪魅的嗓音如夢似幻般在夜空下響起。
“呵,二皇子這麼抱着我朝的皇妃,似乎有些不妥!”
凌司青猛然一顫,下一瞬,已渾身無力地滑落冰冷的地面。她慌忙擡起頭,星光之下,一人踏風而來,紅衣飛揚,墨發飄舞,絕豔容華,猶如三千桃花盛放的妖嬈,令人驚心動魄的美麗。
“原雲意!”分明是恨之入骨之人,此刻凌司青卻因爲她的到來而雀躍。原雲意,想不到,他竟追來了。那麼這樣,她就可以不必死了。
凌司空從雲意出現,視線就始終流連在她身上,他輕輕撫弄着袖口的狐狸毛,璀璨如星的眼眸,捲起了巨大的風暴,似將世間一切吞沒。
是她,果然是她!可是,剛纔凌司青叫她什麼?原雲意!手驀然一頓,袖口的狐狸毛被拔下一戳,在他指尖紛紛揚揚如毛毛絲雨。
她竟是他?!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啊~凌司青微微一笑,優雅溫柔:“左相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雲意駐足,目不轉睛地審視他,疏淡有致的長眉,璀璨如星的眼眸,風度超然,舉止翩翩……傳聞中優雅如玉的北韓皇子,曾是轟動北韓的美男子,然卻因爲練功導致半張臉盡毀,成了多少少女一生的遺憾。
曾經的二皇子,隨着新皇登基,已被封爲湛王。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凌司空微笑着說道,“可是,本王覺得若是左相大人換上女裝,纔是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雲意眸光微斂,不動聲色道:“湛王是在羞辱本相?”
“不是。本王說的是實話。”凌司空無視她攝人的目光,嫺雅地踱步到她跟前,眉目溫柔含笑:“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他莫非識破自己身份?雲意驚疑不定,面上依舊滴水不漏,“本相奉命前來,帶回皇妃。湛王既然來了,不如隨本相回去,明日一起觀禮。”
凌司空笑得愈發迷人,如星的眸子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輝,愈發顯得他溫潤如玉。
“卿卿,忘記在下了麼?”他輕聲問,如同呢喃。
雲意陡然一震,剛纔只覺他面善。此刻,驀然想起,那年從臨淵禁錮中逃離,卻不幸暈倒在山道邊。
睜眼時,他就在身邊,帶着興味的眼神,讓她感覺危險。猝不及防地出手,將他打落山崖。
那人,竟是凌司空?!
她細微的神色落入眼底,凌司空眼眸輕輕一眯,溫柔道:“冤家路窄。卿卿,你就是本王的冤家。”
一旁的凌司青早就被二人之間的對話給弄蒙了,她怔怔問道:“二哥,你說什麼?原雲意她是——”女人?怎麼可能!
世間有個姬允禎已是天下奇聞,怎麼可能還有一個女扮男裝的權臣。何況,原雲意是娶了妻的,聽聞還有過孩子。
沒人理會她,凌司空眼裡盪漾着異常溫柔的眼波,看着雲意的眼神,如視心愛之人。
雲意卻恍如墜落冰窖,寒意徹骨。心底已是動了殺機。
凌司空不是愛恨糾纏的臨淵,更不是別有目的的寶湘。他溫柔的外表下,是狼一般的殘酷。他定會想法設法,將她的身份揭穿。
面上不動神色,卻已出手如電,襲向他的要害。
凌司空早有防備,輕易躲過她的攻擊,袖子裡驀然彈出一把軟劍,劍光在空中劃過美麗的銀河,似靈活狡猾的毒蛇,吞吐着刺向雲意。
“以爲,本王還是當年那般沒有戒心麼。原雲意,你殺不了我。”他應對得從容,邊化解她的攻勢邊優雅笑道。
當年他對她驚爲天人,本想將她帶回去獻給好澀荒銀的父皇……然而,就是剎那的失神,卻差點斷送了性命。
自此,他發誓要找到她。然而,他沒想到,自己苦苦找尋的人,竟然搖身變成男子,公然出現在天下人面前。
雲意越戰越心驚,當年一掌就解決了凌司空,如今他竟功力暴漲,與自己不分軒輊。
若是從祭壇獲得的力量還在,她全然不懼。只是,眼下情勢,對自己久戰不利。
餘光一瞄,正好瞥見凌司青悄然逃離的背影,就在此時,一道銀光從凌司空身上彈射而出,眼見就要沒入凌司青的後背,雲意登時大急。
正欲分神去救,一道黑影從天而降,傘面輕輕一撥,那銀光被反射回去,凌司空目光一寒,暗器歹毒,不得不出手抵擋,然這略微的分神,身上便捱了雲意排山倒海般掌力。
他蹬蹬後退了數步,口角淌出一縷鮮血,蒼白的臉上,依舊保持着貴介公子的優雅笑意,“卿卿,好狠的心。”他緩緩擦去嘴角的血跡,猛然飛身再度襲來,雲意目光一凜,擡掌迎上去……
“爺,我來!”子幽制服了凌司青,鬼魅般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刺向凌司空。黑色的傘面,晃過一道虛影,聽得凌司空一聲悶哼,顯然是受了重創。
雲意安然退到一邊,看着子幽飄渺卻灑落的身影,只覺賞心悅目。
驀然空中爆發一道刺目的白光,雲意下意識地眯上眼睛,聽得凌司空溫柔含笑的嗓音迴盪:“卿卿,本王還會來找你!”
“爺,等我。”白光過後,非但沒了凌司空的身影,就連子幽,也失去了蹤影。
雲意眉心微蹙,凌司空有備而來,子幽貿然追去……卻也不能不追。凌司空識破自己身份,又與自己有仇,必死。
轉頭,只見凌司青僵在地上,不能動彈。緩步過去,凌司青睜大眼睛,“你想做什麼?”
雲意淡淡一哂:“你以爲本相能對你做些什麼?”
凌司青眼珠一轉,冷哧一聲:“對了,本公主忘記,你是個假男人。你是,女子!”
不必細究,雲意也知道她想什麼。“本相是男是女與公主什麼相干?公主只需知道,我朝皇上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你必定不會獨守空房就是!”
“哼!”凌司青自以爲捏住了雲意把柄,神色之間也帶出了幾分不屑來,“識相的放了我。一旦我當上皇妃,絕沒你原雲意的好日子!”
雲意搖頭輕笑:“本相很想知道,你這樣自以爲是的腦子,是怎樣在吃人的深宮裡活到現在的……”
言外之意就是說她笨?凌司青的臉色不大好,但一時也沒有反駁。剛纔她太得意忘形,以至於忘記如今自己生死就掌握在雲意手裡。
她定定望着雲意,心底又恨又嫉妒。如同原雲意只是男子,她還可以說服自己有機會。可他竟是女人,且還是如此傾國傾城的容貌。無怪乎華殤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叮”一聲清響,一枚雕刻着牡丹紋樣的令牌落在面前,凌司青垂眸一看,不以爲然地轉開目光。
雲意指着那令牌,冷冷淡淡一笑:“公主端的好算計。竟拿着舞陽公主的令牌出城,只是,本相不知道,舞陽公主何時有公主這樣年輕貌美的乳孃?”
聞言,凌司青臉色微紅。她命人偷來舞陽公主的令牌,藉口公主乳孃病重,混出城門。一方面,是因爲舞陽公主因要去大燕和親,地位水漲船高,守門的自然不敢不給面子。另一方面,則打着離間大禹和大燕的主意。
眼下被戳穿,身爲未婚女子,想到自己假扮的是乳孃,不免有些羞赧。
“本公主愛扮誰,你管得着?!”凌司青到底嘴上不肯認輸,見雲意神情如鏡,似笑非笑,不免刺她兩句,“女扮男裝,欺騙天下。本公主等着看你如何下場!”
“可惜,公主大概看不到了。”
凌司青神色一凜,“你想殺我?殺了本公主,看你大禹如何向我皇帝哥哥交代?還有,你私下殺害皇妃,就是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何況,你與我二哥有仇。他那樣的人睚眥必報,最是護短。你如殺了我,將來必定比我悽慘千百倍。”
這算赤果果的威脅?雲意淡然自若,絲毫沒將她的威脅放在眼裡。怡和對她構不成什麼威脅。有的是辦法讓她開不了口。何況,只要順利完成大婚,北韓還有什麼可說的。李滄遺那黑心的小鬼想必也不會留她……
倒是凌司空,比較麻煩。
但願子幽——念頭剛轉,如有感應般,雲意忽然轉臉往去,便見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飛掠而來。那步履飄渺,點塵不驚,配上那黑色的大袍子,感覺像是夜裡的幽靈。
只是,哪怕是幽靈,也是隻可愛的幽靈。思及此,雲意不禁會心一笑。
“子幽!”瞬息間,白子幽已飄到她面前。雲意目光掃過,頓時一驚:“你受傷了?”
指尖扶上他的臉,輕輕一抹,便染了猩紅。子幽垂眸看她手指,白皙的指尖上一點嫣紅如冰雪上綻放的桃花,綺麗到了極致。不禁目光一動,執起她的手指,輕輕擦去上面的血跡,口中不帶情緒道:“沒傷。是凌司空的血。”
雲意注意到他傘沿上還滴着血,不禁問:“凌司空,死了?”
“被人救了。”白子幽說到此,眼神微暗。救他的那人……也許也來自那裡。
想不到,當年各族混戰,竟有這麼多人陰錯陽差流落到龍延大陸。子幽對着她的手指出神……
“怎麼?救他的人有何不妥?”雲意捏住他的拇指,不讓他繼續,再擦下去,自己手指都破了。
“嗯。”子幽燙了手般,從她指尖滑落,雲意卻緊握不放,順勢將他帶到眼前,緊貼自己,直望入他神秘深幽的眼眸,手指輕輕拂過他的脖頸。
“白子幽,說說這些天的面壁心得?”
羽毛般輕盈微涼的觸感在脖子上游移,白子幽心尖顫抖不已,身子繃得緊緊的,似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沒。”
“那爺要罰你!”雲意俯到他肩上,輕輕咬了一口,子幽低低哼了聲,低頭對上她流麗的鳳目,宛若盪漾一江春波水般,盈盈動人,殷紅的脣瓣微微勾起一絲邪魅的弧度,那模樣,真似要將人的魂兒都給勾了去。
深井無波的心驀然蕩起了漣漪。忽然間有些期待她口中的“懲罰”。
他不禁屏住呼吸,看着她一點點揚起如玉的下頜,完美的線條,一點點蔓延至脖頸之下,他驀然伸手摘下那礙眼的假喉結,雲意低低一笑,卻是推開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子幽想做什麼?把爺的喉結都給摘了去?”
“爺要罰,礙事。”子幽言簡意賅,心跳都似失了頻率。
雲意斜睨他,鳳目瀲灩:“爺不過罰你說幾句話,這玩意礙你什麼事?”說着,輕輕奪過他手裡的假喉結。
子幽呆了下,“說話?”剛纔她那樣子分明想……讓他想到了她對華殤的“懲罰”。
“是。爺罰你,老實回答幾個不想回答的問題。不許說謊!”
聞言,子幽似鬆了口氣又似感覺悵然與失落,“爺問。”
“沈畫樓是誰?”
“臨淵的雙生哥哥。”
雲意挑眉,不算太意外,她也曾做此猜測。
“沈畫樓與爺什麼關係?”
子幽頓了下,“曾有師徒之緣。”
竟真的是她師父?那沈畫樓和前世的師父有關係嗎?雲意且將疑惑撇在一邊,又問:“我是誰?”
子幽默然看她,這次許久沒有答案。
躺地上僵硬地難受的凌司青嚷嚷起來,“原雲意,快讓你的屬下放了本公主。”
子幽轉身向凌司青走去,不帶情緒的話飄入雲意耳朵裡:“爺,並非百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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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司青以爲他給自己解開束縛,滿眼期待,然而觸及他冷漠的目光,一股寒意陡然竄上脊背,還未反應過來,他冰冷的手掌已覆到頭頂之上。
“啊”凌司青猝然尖叫,頃刻又戛然而止。子幽鬆開手掌,凌司青腦袋一歪,完全沒了聲息。
雲意低頭看了眼:“死了?”
子幽回頭道:“皇帝需要的不過是她的身份,而非她的頭腦。”
“意思是,她以後只能做沒頭腦的妃子?”雲意若有所悟,眼底泛起一絲玩味,“傻子皇妃。也不錯!”
“只是,凌司空沒死,恐怕有些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