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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可怕,清晰的能聽得到兩人的腳踩着沙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周圍生長着形狀奇特的樹木,樹木間綴着零星的花朵,卻唯獨不見獸類的蹤影。
忽然有輕吟之聲自周圍響起。兩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凝神細聽。
那聲音原本又細又小,到了後來,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嘈雜。
是劍吟的聲音?
桑玖記起玄陰劍作戰時發出的也是這種輕鳴之聲,念及此處,明黃的光芒忽的擦過眼角。
“師兄小心!”
兩人就地一滾,身上的護身靈寶綻出強烈的光芒,方纔站立的地方忽的被一個憑空出現的明黃色火球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所波及到的地方皆是一片焦黑。
周圍的灌木叢受了這一擊,已經嗶剝的燃燒起來。
兩人方一站定,又有一個明黃色的火球朝兩人砸來,只是這次體積小了許多。
白夙連忙拽住桑玖的手,召出凌霜劍,兩人踏上劍刃,催動足下飛劍,飛快的躲着火球的襲擊。
火球的體積雖然越來越小,數量卻是越來越多。兩人身上的護身靈寶一件件的脫落,心中也越來越不安。
然而這似無窮盡的火球並非兩人不安的來源,真正令兩人不安的是越來越無法忽略的劍鳴之聲,即便火球砸在地上的轟轟聲以及灌木叢燃燒出嗶剝聲依舊無法掩去這強烈的劍鳴之聲。
凌霜劍載着兩人,避開無數火球的襲擊,忽然脫離了白夙的神念控制,竟然轉了個方向,瘋一般的朝着劍鳴的來源處飛去。
白夙被迫傷了神念,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血跡噴薄在桑玖的白色衣服上,惹得他面色一白,連忙伸手撈住白夙的身體,以免兩人砸落下去。
他扶住白夙的身體,快速的取出丹藥喂他吃下。
白夙捏着法訣,企圖喚醒已經瘋魔的凌霜劍,然而凌霜劍根本不受控制,速度已經達到極致。若兩人貿然自劍上跳下,摔傷自然不可避免,更多可能是被火球所傷。
身後火球越來越密集,竟是朝着兩人逃離的方向追來,似是有了人的意識。
越來越熱的火浪逼得兩人根本無路可退,凌霜劍載着兩人飛入一個山谷。
桑玖忽的張開了嘴,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白夙也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
只見半月似的山谷之中無數靈劍迎風而立,一眼望過去,竟似望不到盡頭。這些靈劍中有完好無損的,亦有劍刃殘缺的,更多的是斷了一半的。
靈劍之間散落着無數的枯骨。
這些枯骨明顯是人類留下的,似是受到了極其痛苦的對待,倒下去的姿勢扭曲的令人發怵。
就在兩人發怵的瞬間,原本插在地上的無數靈劍似心有靈犀般,竟然齊齊飛了起來,劍頭對準兩人,猛地飛了過來。
來勢之兇猛,宛如流星墜世,身後又是追蹤而來的火球,足下是失控的飛劍,面對這樣的殺機,兩人根本避無可避,只能憑着自身的修爲和身上僅剩的靈寶,企盼能尋出一絲脫身的機會。
無數飛劍來臨的瞬間,兩人身上的護身靈寶光芒綻到極致,耳邊不斷響起轟轟聲,似是山崩地裂,彷彿整個世界都已隨着這場殺筵陷落。
意識陷入黑暗的瞬間,桑玖彷彿看見了原本萎靡在地上的無數枯骨竟然活動着腕骨,一個個的從地上爬起來,用空洞洞的眼眶朝着兩人的方向望來,情景煞是陰森恐怖。
砰的一下,飛劍之下的地面忽然陷落,露出一個巨大的洞口,彷彿從洞口中伸出無數只無形的手,拽着兩人的身軀,將兩人拉近無盡的黑暗之中。
眼睛很疼,像是一對眼珠子被人活生生的剜了去。
桑玖張開眼睛,只見觸目所及是一片漆黑。身下所躺的是冷硬的地面,他心中一冷,連忙伸出手去,摸索了片刻,終於摸索到一具溫熱的身軀,不由得安下心來。然而身軀之上遍佈粘稠的液體,桑玖剛剛安定的心不由得又冷了下來。
他的手順着白夙的胸膛摸到面龐之上,尋到鼻端,探了探,依稀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忽然有種嚎啕大哭的衝動。
他終究沒有哭,極力忍住的淚水瞬時又倒回了眼眶之中。
他收回自己的手,低頭摸到腰間的儲物袋,從裡面抓出一顆圓乎乎的珠子放到自己眼前。
他努力的眨着眼睛,卻是連一絲光芒都沒法看到。
桑玖的一顆心似是沉到了無盡深淵,他猶不相信的又從儲物袋裡摸出一顆夜明珠,再次湊到跟前,卻還是一點光芒都看不到。
極力忍住的眼淚此時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落下來。
眼淚滴落到手背上,桑玖似是被這滾燙的熱度嚇到,連忙收了眼淚,伸出手胡亂的將面上的淚痕抹掉,將夜明珠重新放回儲物袋內。
雙手再次摸到白夙的面龐,將手指間夾住的丹藥喂到他口中,然後輕輕晃了一下他的肩膀,用極其害怕的聲音喚了一聲:“師兄?”
自白夙喉中發出一聲悶哼,桑玖面上緊繃的神情卻是一下子放鬆了下來,欣喜的又喚了一聲:“師兄?”
白夙睜開眼睛,見桑玖呆呆傻傻的坐在自己身邊,滿臉血污的樣子,又是可憐,又是可笑,從喉中發出輕輕的一聲:“嗯。”
“你怎麼樣了?”桑玖有些擔憂的問道。他看不見了,根本不知道白夙現在的情況如何,也不知道兩人所處的環境。
“我沒事,你呢?可有哪裡受傷?”白夙撐着手肘坐起來,湊近桑玖身邊看他,只覺得他哪裡不對勁。
桑玖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做出一臉輕鬆的樣子,搖頭:“我沒事,我很好,剛纔多謝師兄及時護住我了。”
“沒事就好。”白夙伸手抹去他臉上血跡,低頭見兩人身上一片血污,取出淨塵符替兩人貼上。
他爲劍氣所傷,身上處處是傷口,幸而這些傷口極小,雖然失了血氣,卻不致命。白夙溫柔的瞅了桑玖一眼,只要師弟沒事就好。
轉眼看四周,這地下雖被封閉,牆壁之內卻鑲着明珠,將這暗道照的清清楚楚。
他執起桑玖的手,扶住他的身體,慢吞吞的從地上站起來,垂眸看桑玖,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抓住桑玖的手猛地收緊,白夙沉聲問道:“你當真沒有受傷?”
桑玖跟一隻受了驚的小鹿似的猛地擡起頭來,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快速的低下頭去,大聲道:“我沒事,真的,師兄,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當真沒事?”白夙愈發疑惑。
“沒事!”桑玖猛地搖頭。
“那好,我們離開吧。”白夙牽着他的手就走。
兩人走得極慢,桑玖看不見,又怕白夙發覺,心中愈發忐忑不安,每邁出一步都惴惴不安,唯恐前方是萬丈深淵,然而轉念一想,師兄就在身邊,他怎麼會放任自己墜入萬丈深淵。這樣一想,心下又安定了。
邁出的腳忽然踢到一樣東西,那東西是圓形的,骨碌碌的滾了好遠。
桑玖不由得頓住了腳步,白夙也停下了腳步。
桑玖面色有些發白,垂着腦袋不敢擡頭。
白夙目光如利劍一般,緊緊鎖住他,忽然用一種極其奇怪的嗓音道:“師弟當真不小心,那麼大的骷髏頭竟沒看見麼?”
骷髏頭?桑玖的面色愈發白了幾分,小聲道:“是我不小心了,我在想事情。”
“在想什麼?”白夙伸出手握住他的下巴,迫他擡起頭看着自己,“爲何師弟現在都不敢擡頭看爲兄了?”
桑玖眨了眨眼睛,故作輕鬆的道:“怎麼會?師兄這麼好看,我就是看上幾輩子都會覺得不夠看。”心中卻如打鼓,撲撲亂跳。
白夙見他眼中再也沒有了熟悉的晶亮光芒,心中不由得一沉,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心頓時沉到了無底深淵。
“是麼?”他收回晃動的手指,喉中似有苦澀漫開,連聲音都不知不覺壓低了幾分。
“自然。”桑玖彎了彎眼睛,笑道。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說道:只可惜再也看不見了。想到此處,面色不由得黯淡了幾分。
白夙見他這個樣子,目光幾乎窒息,又是痛惜,又是自責,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如同翻江倒海,不知要怎樣做才能將這無邊的綿綿之痛壓下去,只得張開雙臂,猛地將桑玖擁入了懷中。
“師兄?”桑玖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只聽得白夙用極其沉痛的聲音在他耳畔輕聲道:“爲何要這樣做?”
桑玖的身體不由得一僵。他發現了?
見桑玖不答,原本的痛惜漸漸轉爲怒氣,到了最後,白夙已辨不清自己是心痛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
“你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白夙抱住他的力氣大了幾分,怒聲問道。
“好、好好保護自己。”桑玖被他勒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我……”
見桑玖猶在猶豫,白夙忽的鬆開了他,猛地推開了他。
忽然失了溫暖的懷抱,桑玖怔了一下,臉上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