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的話有拍馬屁的成分,但是大多講的又是實情。
宋朝重文輕武,史無前例。
這一切都和宋太祖趙匡胤有關。
宋太祖趙匡胤感悟自唐末以來的戰亂原因是武人專權軍閥混戰,所以認定只有偃武修文纔是平靖之道是千秋萬世之道。
趙匡胤自身本是後周禁軍統帥,靠部下將領的擁護,發動陳橋驛兵變,奪得後周政權,建立宋。
因其以武力奪位,再加上五代時期,武將奪權的情況特別多,故特別害怕部下掌握兵權的將領效法,於是杯酒釋兵權,解除了開國大將的軍權。
他一開始就不信任武將,重文輕武,壓制武將,防止武將篡位。這樣雖然確保了王權的穩固,但也帶來了軍隊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局面,對抗擊遼、金等北方強敵產生了不良後果。
乾德三年(965年),趙匡胤一聲高喊,“宰相須用讀書人。”由此掀起一場讀書運動,宋朝讀書蔚然成風,就連大字不識一個的禁軍大將党進也開始掉起了書袋。
宋朝文人地位開始節節攀登,武將不得不開始尊重讀書人,宋朝第一開國名將曹彬每次遇到文人士大夫“必引車避之”。
開寶五年(972年),趙匡胤在趙普的推薦下任命文武雙全、箭術高超的辛仲甫爲益州兵馬都監。可辛仲甫竟然拒絕上任,他認爲自己學的是先王之道,是個文官,不該去當武將。
最後還是趙匡胤好說歹說,才說服他上任,任期一結束,辛仲甫馬上就轉爲了文官,擔任三司戶部判官。
實際上,宋朝在趙匡胤時期就開始崇文抑武了,只不過當時宋朝還沒有統一中原,武將還能發揮的空間。
等到宋太宗在巨大的爭議中繼位後,宋太宗馬上“方欲興文教,抑武事”,尤其是兩次北伐遼國失敗後,宋朝開始了徹底的崇文抑武政策。
宋太宗崇文抑武之嚴重,就連當時一些文官都看不過去。
端拱二年(989年),著名文官大臣王禹偁就勸宋太宗“減儒冠之賜,以均戰士之功恩”,他甚至希望宋太宗“抑儒臣而激武臣”。可惜都被宋太宗給拒絕了,崇文抑武已經成爲宋朝國策。
等到宋真宗繼位後,宋朝統治者更是將崇文抑武政策奉爲圭臬。
重文輕武的風氣到宋仁宗時期又達到了一個高峰,翰林學士承旨李維本來可以擔任樞密副使,但他因爲出使遼國時寫詩自稱小臣,因此被人抨擊,無緣宰執。
心灰意冷的李維主動請求轉爲武官,擔任相州觀察使,此事一出,宋朝言官們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他不知羞恥。
文官主動想做武官會被罵,那朝廷讓文官轉爲武官呢?
慶曆元年(1041年),宋朝在好水川大敗,宋朝爲了激勵士氣,突然下令將范仲淹、韓琦、龐籍、王沿四路主帥暫時由文官轉爲武官,擔任觀察使。
范仲淹馬上反對道:“觀察使班待制下,臣守邊數年,羌人頗親愛臣,呼臣爲龍圖老子,今退而與王興爲伍,第恐爲賊所輕”。
范仲淹一反對,龐籍、王沿也斷然拒絕,堅辭不受;只有韓琦底氣不足,爲了將功贖罪,“忍辱負重”的答應了。
范仲淹可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唯獨不能接受成爲一個武官。文官不願擔任武臣,出身將門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慶曆三年(1043年)湖南瑤族造反,宋朝命嶽州知州楊畋去平叛,楊畋用了兩年時間平叛成功,他唯一的願望就是不要當武將了。楊畋是楊業弟弟楊重勳的曾孫,根正苗紅的楊家將。
他父親一直想把他培養成武將,可他卻以出身將門爲恥,最終他考上了進士,成爲了文官一員。
文官不願做武臣也就算了,宋朝有的是武將,可宋朝文臣對武將的排斥、蔑視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宋朝人認爲軍功再大也不如中狀元來得風光,直言不諱的道:“狀元登第,雖將兵數十萬,恢復幽薊,逐強敵於窮漠,凱哥勞還,獻捷太廟,其榮亦不可及。”
宋朝文官對武將的蔑視隨處可見。寇準曾和曹利用一同擔任樞密使,寇準經常指着曹利用的鼻子罵道:“君武夫耳,豈解此國家大事?”
宋朝名將狄青擔任樞密副使後,宰相龐籍就輕蔑地稱他爲“赤樞”,非但大臣輕蔑狄青,就連微末小官也看不起狄青。
狄青第一次去樞密院上班。因爲晚到了些,迎接他的官員竟然當面不耐煩地罵道:“迎一赤老,累日不來!”
狄青可是這官員的頂頭上司,這官員竟然連基本的官場禮儀都不顧了。
張俊此刻雖然官拜少傅,但是他骨子裡也不是很自信,面對司馬珍,他唯有討好。而司馬珍,確實也曾是各個武官巴結的對象,因爲他掌管着前線的糧草軍餉。
雖然司馬珍已經不在位,但是誰都知道,司馬珍依然是趙構的心腹,不然爲何今日這個盛會,爲何沒有官位的司馬珍會出席呢?而且是帶着趙構的意思來的。
當然,司馬珍在老李燒烤任職的事情,這些官員都不知道,否則,他們只怕對司馬珍更加的恭敬,這可是掌管趙構錢袋子的人。
司馬珍之所以能得到趙構的信任,就是因爲他老成持重,知人善任,現在張俊顯然是要打探皇帝的消息,司馬珍又怎麼會不明瞭。
他也知道國家危亡,都要靠張俊這班武將,所以他也要和張俊搞好關係,實際上,兩人的關係以前一直不錯,在中興四將裡,張俊做人可以排到第一。
“伯英啊,多餘的話就不用多說了,你想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
張俊瞅了瞅四周,確定沒有人,他才壓低聲音問道:“司馬公,聽說前陣子皇上發起了財產申報令,許多同僚都被查出有來源不明的收入,結果打入了大牢,有這回事嗎?”
其實這件事早已是家喻戶曉,只不過沒有張俊說的這麼聳人聽聞,大部分隱瞞不報的官員,只是財產充了公,級別降了一點。
司馬珍點頭道:“你說的財產申報令確有其事,不過你說隱瞞財產的官員被大入大牢,那就有些聳人聽聞了。”
“不管怎麼說吧,總之說不清財產來源的官員,都受到了懲罰是嗎?我聽說秦相被整的最慘……”
“誒,伯英,不可亂說,秦相怎麼是被整呢?皇上英明,不存在整誰,如果是這個官員犯了錯,那是由法律來懲罰的。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
“是我口不擇言了,還請司馬公見諒。不過,最近皇上還有沒有在執行這個財產申報令呢,我剛從外地回京,不知道該不該去申報自家的財產。”
張俊鋪墊許久,最後才問到了點子上,他最關心的,就是他這麼多家產,到底該不該去申報呢?如果要申報,申報多少爲宜呢?
“伯英啊,之前頒佈的財產申報令,只是針對在京城爲官的人,而且規定了品級,當然了,你的官階是夠了,但是你長期在外帶兵,應該不算做京官吧?”
其實這件事情司馬珍也不是很清楚,因爲這京官到底如何定義,只怕只有趙構才最清楚。
照理說,張俊這從一品的大員,你說他不是京官,地方官又怎麼能到這個級別。
可是按屬地算,張俊確實常年不在京城,所以張俊的這個身份確實很尷尬。
兩個條件,在京爲官,官階在三品以上,缺一不可,要是打個擦邊球,張俊也可以不去申報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