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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飛的紅紙鋪滿了道路,就在李飛鏢的家裡,兩位新娘子已經被人打扮一新,紅紅的蓋頭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牀上,只等着接親的轎子一到,就要蓋上蓋頭,出嫁爲人婦。左右的街坊把李飛鏢家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吃着糖果,磕着瓜子,嘻嘻笑笑的看熱鬧。
花雪笑眯眯的幫兩位新人打扮着,眼光卻時不時的朝門外飄去,手下十餘號人已經散入人羣中。用他們最謹慎的眼光,觀察着每一個可疑的人。趕到這裡之後,花雪已經清點過人數,宇文良和春三娘這邊來的人,一個都沒錯,暫時,這兒還是安全的。
等了許久,迎親的隊伍終於出現,街口,鼓樂手們吹吹打打的走了出來,騎着高頭大馬的新郎官喜滋滋的走在其後。那些等候多時的看熱鬧的人們,頓時起鬨聲連成一片。
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春三娘看到了人羣中的韓風,這位小衙內和平時有些不一樣,說不出的神色,讓春三娘詫異莫名。鞭炮一個勁的炸響,嗆人的青煙和紛飛的紙屑,飄飄渺渺的直飛到天上去。
陽光不甚明亮,帶着絲絲寒意的微風拂過衆人的臉龐,卻帶不走臉上的喜色,兩頂大紅花轎落在門口,喜娘牽着新娘子緩步從院子裡走了出來。紅彤彤的蓋頭擋住了鳳冠霞帔,一身紅豔豔的喜服,在人羣中格外醒目。
喧囂聲、鞭炮聲、起鬨聲、馬鳴聲……吵吵鬧鬧的讓人幾乎聽不清楚自己說的話。韓風輕輕的擡起頭來,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自己在明,對方在暗。太子妃是打主意要自己的命,若是真刀真槍的放馬過來,倒也不怕了。就是這種令人摸不着脈絡的陰謀,才更加讓人心慌!
“主要目標全部出現。”人羣中一個矮小的漢子,一點兒也不起眼的混跡在其中,偶爾擡頭的時候,看到那一雙眼睛,卻是銳利明亮。他輕聲對身邊一個男子說道。
“稍等片刻,還沒有聚在一起……”那男子低聲迴應道。
兩位新娘子被喜娘牽着手領了出來,急不可耐的新郎官就要走過去,卻被幾個嬉笑着的姑娘攔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新娘子進了大紅花轎……
“起轎……”
隨着轎伕一聲呼喊,鞭炮再度炸響,忽然之間,一束煙花從人羣中飛出,在天空中炸響,一朵豔麗的菊花出現在半空之中,停留片刻,隨即消失不見。韓風心中一緊,急忙喝問道:“誰放的煙花?”
衆人面面相覷,這次婚禮,豹組的確準備了煙花,可沒準備在這兒放,現在都囤積在豹組大院裡,準備天黑了好好熱鬧一下。這一束煙花,絕對不是豹組中人放的!
一顆黑乎乎的圓球霍然出現在半空之中,飛到最高點,似乎頓了一頓,隨即以奔雷之勢朝着花轎所在的大門口落下。花雪只來得及看了一眼,立刻嘶聲尖叫起來:“小心……蒺藜火球……”
“臥倒……”韓風一把拽住在馬上的李飛鏢,兩人跌倒在地,雙手抱緊了頭顱。
一聲巨響,濃煙滾滾,偌大的蒺藜火球炸裂開來,在火藥的衝擊下,數百顆鐵蒺藜四處橫飛,嗤嗤作響,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傷。驚呼聲、呼痛聲不絕於耳。韓風剛剛想要跳起來,一擡頭卻看到兩個閃着火光的蒺藜火球再度落下,急忙拉着李飛鏢朝外圍一滾。砰砰又是兩聲連響,硝煙迷眼,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情況,四處橫飛的鐵蒺藜打穿了許多人的身體,牆上,地上,到處都是血跡。
嗖嗖嗖,三顆蒺藜火球再度落下,爆裂開來……
良久,再沒有聽到有火球飛來的聲音,瀰漫着硝煙的街道上,到處哭聲一片,有人失去了兒女,有人失去了妻子……受了傷的人,無助的躺在地上,任憑鮮血順着傷口流下,無力的呻吟着,叫喊着……
韓風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眼前迷茫一片,接連六顆蒺藜火球落在這裡。之前還披紅掛綵的大紅花轎,已經支離破碎。韓風的小腿被一顆鐵蒺藜打穿,鮮血順着褲管流了出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臉上有血污,有灰塵,卻掩蓋不住那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
無法躺在地上,身下一灘血跡,伸在一旁的手指還在微微蜷縮,卻是再沒有力氣能站起來。手指,還指着花轎所在的方向!
或許是爆炸聲讓人耳鼓震盪,韓風好像什麼也聽不見,跌跌撞撞的扶着濺滿鮮血的牆壁,一步步朝前走去。
花轎已經支離破碎,而坐在花轎裡的新娘子……韓風只朝裡看了一眼,就立刻扭過頭,不忍再看。站在遠處沒有受傷的豹組官兵一窩蜂似的趕了過來,將韓風護在中間,叫嚷着,咒罵着,兵刃出鞘。
韓風擡頭看去,越過人羣,剛剛爬起來的李飛鏢,正在朝這邊看來,那是一種帶着乞求,帶着絕望的目光。卻迎上了韓風那無可奈何的雙眼。剛剛站起身的漢子,立刻跌坐在地上,背靠着牆壁,全身的力氣,似乎一瞬間被全部抽走,再也無力支持身體,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絕望,隨即又艱難且緩慢的撐着牆壁站起,朝這邊,一點點挪動着腳步!
花雪的臉上也帶着血跡,一身華服狼狽不堪,呆呆的看着韓風。她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這麼狠,調動了軍中的蒺藜火球、霹靂火球來進行暗殺……這已經不能叫暗殺了,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明殺。
韓風卻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話也沒說,靜靜的站在那裡,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豹組的官兵擴大守護圈,幾乎將整條街道佔據。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建康府的官差風機火燎的趕來,將傷者一個個送去醫堂,將死者的屍體整理妥當。
“騎都尉大人,已經查到蒺藜火球是從哪裡發射出來的。”飛速趕來的幾名狼組細作,爲首一人指着西邊的方向:“一里外,有一處園子,一個月前被人買了下來。在那裡,有三架經過改裝的小型投石機,和軍中所用不同。這樣的投石機不能拆卸,不能移動。唯一的好處就是,它是利用彈力發射,固定準頭很簡單。和軍中投石器需要牽引的不同。我們趕到的時候,對方人已經走了……現在正在追查當初買賣地契的時候,是什麼人登記的!”
“查不到什麼,他們不會用真名的。”花雪搖了搖頭,有些擔心的看着韓風。
小舞帶着一隊人趕到這邊,緩緩走到韓風的身邊,看着一言不發的韓風,無奈的跟花雪交換了一個眼神。
“小舞,我應該讓他們今天不成親的。”韓風忽然開口,滿是自責:“是我的錯!”
“韓大哥,我們在明,對方在暗。防得了一時,也防不了一世。你不要這麼自責了……”小舞輕聲安撫道。
韓風還沒說話,忽然一條人影衝過來,勢如瘋虎一般將韓風推在牆上,一手按着他的脖子,一手指着他的眉目,怒吼道:“你早就知道有人要下手,爲什麼不早說?爲什麼還要到這裡來?”
“是我的錯!”韓風喃喃的說道:“你殺了我吧……”
“我殺了你……”
花雪等人急忙一擁而上,把已經瘋瘋癲癲的李飛鏢按倒在地上,七手八腳的將他擡走。韓風卻是抱着腦袋,順着牆壁滑坐在地上,把腦袋深深的埋在臂彎裡,一言不發。
官差、官兵、仵作、大夫……許多人跑來跑去,受了傷的人不下百十個,當場就已經死亡的人,至少也有十來個。到處是斑駁的血跡,到處是斷肢殘肉,建康府的大員們越來越多,聚集在這裡。沒有一個人說話,俱都靜靜的看着韓風!
“封鎖城門,全面排查!”連江吩咐道:“凡不是本地戶籍的,全部扣留起來,要一個個查下去,絕不教人走脫!”
看着楚天嵐,連江接着說道:“楚統制,勞煩你派一營兵馬,在城外封鎖,我擔心那些暴徒,會從其他路徑離開建康府,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要勞煩楚統制封鎖了!”
“放心!”楚天嵐拍着胸脯說道。
陸游蹲在韓風的身邊,看着抱頭不語的韓風,悠悠的嘆了口氣,輕聲安撫道:“賢侄,如今,你更要振作起來。這些死傷的人,都等着你給他們報仇呢!要是你就這麼頹廢下去,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沒有,我不是在頹廢。”韓風擡起頭來,看着陸游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在想,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報了這個仇!今日他們做的一切,我都要叫他們雙倍奉還!”
陸游心裡一冷,他知道,韓風的對頭是太子妃,他也知道,這一次的主謀就是太子妃。面對這樣的對手,韓風要拿什麼才能讓太子妃,雙倍奉還?
但是看着韓風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陸游很清楚,這句話,絕不是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