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風本來對於半路遇到一個去了半條命的人,一點兒也不在乎。但是細作司強大的情報蒐集能力,很快就讓他鬱悶了起來。部下們一條條打探到的消息,仔細的綜合起來,似乎一條清晰可見的脈絡馬上就要呈現在面前。
“總領大人,路上救回來的這個人,名字叫做沽。是跟隨泉州富商柳軒軒來到臨安的,官府有他的路引記錄。據說他是柳軒軒的隨從保鏢之一!”
“大人,沽是在一間官窯裡被人追殺出來,當天黃昏時分,沽就已經進入了那間官窯,叫了一名叫做小水仙的妓女陪酒。卑職繼續追查,發現在之前一天,大少爺韓霜曾經去過同一家官窯,巧合的是,大少爺點的陪酒妓女之中,也有這個小水仙……”
“啓稟大人,柳軒軒在臨安城已經活動了一段時間,多和朝廷權貴、貴胄子弟交往。他們時常會在一起聚賭。事發當天中午,柳軒軒曾經和大少爺韓霜在同一家賭場裡賭錢。”
韓風聽着這些讓他頭昏腦脹的報告,漸漸摸到了一條清晰的線索。事情的起因是在大少爺韓霜身上。十有八九韓霜是在妓院裡惹了麻煩,於是找到自己的朋友去幫忙處理,而柳軒軒就推薦了沽。沽去幫韓霜解決麻煩的時候,卻被對方埋伏好的人攻擊,差一點就丟了性命……韓風臉色漸漸陰沉起來,轉過臉看着一本正經坐在一邊記錄的林珍問道:“韓霜如果會在官窯裡惹麻煩,你猜,會是什麼樣的麻煩呢?”
林珍放下手中的毛筆,若有所思的看着韓風,輕聲說道:“如果一個現任官員在官窯裡惹了麻煩,十有八九,便是那種麻煩!”
韓風無奈的聳了聳肩膀,尋了一張大椅子懶懶的坐了下來,攤開雙手說道:“只不過,那個叫做沽的年輕人,什麼都不肯說!”
“他不說不要緊,我已經派人去請他的主人來了!”林珍微笑着說道:“見到了柳軒軒,自然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午後的茶樓,許多閒來無事的人都會在這裡消磨時光,叫上一壺清茶,點上幾個小菜,和三兩朋友敘敘話,愜意的很。今天,臨安避風茶樓的氣氛卻有些詭異,往日裡喜歡捧着鳥籠,帶着賭具來茶樓閒坐的人們,發現在避風茶樓上二樓的樓梯口處,兩名高大健壯的漢子,腰間挎着長刀,客氣卻不容置疑的告訴每一位想要上二樓的客人:“今天樓上,我們大人包場了。諸位還是坐樓下吧!”
樓下坐滿了人,樓上卻是空曠無比。一張略顯陳舊的大木桌,對面坐着兩個年輕人。坐在上首的,自然是韓風,對面就是柳軒軒。話說第一次見到整個臨安城都聞名的韓風,柳軒軒並沒有顯得多麼緊張,十分淡定的見過禮,便坐在下首。韓風一直不說話,柳軒軒就默然微笑,毫不拘謹。
“你的隨從——沽,被人追殺,只剩下半條命。”韓風懶懶的開口道:“你這個當主人的,可有什麼要對我解釋的嗎?”
“沒有!”柳軒軒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沽,名義上是我的隨從。其實我根本管不住他,他也時常給人做一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事,我從不過問!”
一句話就給推的這麼幹淨,韓風忍不住笑了,到底是泉州來的生意人,頗有滴水不漏之風。要是柳軒軒說什麼都不知道,未免太過於虛僞。但是他很坦然的承認沽肯定做過一些麻煩事,隨後再說自己不知情,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你認識韓霜?”韓風淡淡的問道。
柳軒軒點了點頭:“認識,但也談不上深交。大人應該知道,像韓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拍馬也拉不上關係。要是韓霜公子肯紆尊降貴跟柳某人來往,柳某當真是受寵若驚了!”
就連站在韓風身後的老實人簡懷誅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眼前的柳軒軒不能說是不配合,可總是這麼一推二五六,什麼都不承認,叫人好不難受。問了半天也不得要領,簡懷誅插口問道:“柳公子,在下也是官差出身。凡事都有因果。一羣人爲什麼會在妓院裡準備好了伏擊你的隨從?很難相信這僅僅是一次突發事件。”
柳軒軒灑脫的笑了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這次都由不得你了!”韓風最本事的就是,一旦遇到對方耍滑頭,自己就馬上耍無賴。反正自己有官位在身,又有韓家做後臺,這個無賴耍起來,一般人還真的受不了。尤其是柳軒軒只不過是個富商子弟,跟權貴還沒沾上半文錢關係。
“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柳軒軒詫異的反問道。
韓風大咧咧的說道:“你是沽的主人,你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我是不相信的。這裡不是公堂,我也不是大老爺,做什麼事不需要講究證據。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可以去見見你的下屬。然後,你一定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五一十的跟我說清楚。”
柳軒軒的眉頭擰了起來,輕悠悠的問道:“要是一天後,我還是不知道呢?”
“那你還是回泉州老家去吧。”韓風咧嘴笑了笑:“你來臨安無非是給家族開路。既然要開路,少不了是要給官員們送禮的。大宋雖然不禁止官員收禮物,但是收的太多了,大小也是受賄。要是受賄的人很多,法不責衆,那也不要緊。我只要抓那個行賄的就行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柳軒軒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一臉無辜的看着韓風:“韓大人,您這不是爲難我嗎……”
“是你在爲難我。”韓風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件事,跟你肯定脫不了干係。你都不肯告訴我實情。要知道,此事很可能關係到我們韓家的大少爺。整個韓家的聲譽或許都被握在他的手中。你咬死不鬆口,讓我爲難的很。到時候,小爺的心情很不美麗,就只好去拿你來出氣了。”
柳軒軒無奈的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躬身朝韓風施禮道:“韓大人,你爲何不直接去問大少?”
“他會說嗎?”韓風舉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起身離去,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柳軒軒。
細作司衆人離開茶樓,柳軒軒的隨從這才趕到樓上,方纔細作司封鎖二樓,只有柳軒軒孤身上樓。叫那些部下頓時捏了把汗。現在看到柳軒軒雖然好像沒事人一樣坐在那裡,可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似乎吃驚不小。
“少爺……韓風說些什麼?”一位老成持重的家僕輕聲問道。
柳軒軒苦笑着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韓風?他就是個無賴,現在,要是我選擇告訴韓風,就要開罪韓霜和另一羣不明勢力的人。那些人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可是從他們佈局設計韓霜以及沽來看,非同小可。”
“那到底要不要跟韓風合作呢?”老家僕小心翼翼的問道。
“讓我想想。”柳軒軒嘆息一聲,收起摺扇,帶着諸位隨從離開了茶樓。柳軒軒在臨安已經購置了一片大宅子,佔地四十多畝,將來就算柳家全部搬遷到臨安來,也是夠住了。帶着幾名隨從,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柳軒軒忽然臉色一變,快步朝家宅走去。
不遠處幾個年輕人正提着一個大桶在柳家的牆上不知道寫些什麼。柳軒軒就算涵養再好,被韓風憋了一肚子火,現在看到有人在牆上亂寫字,心情也惡劣的難以堪言。大步走到那幾個年輕人身邊,只見爲首一人,身材高大,體魄強健,柳軒軒並不知道,那就是臨安另一位著名的衙內,也是豹組的隊長之一葉東。
葉東提着大刷子,蘸着鮮豔的紅漆,在柳家的圍牆上,寫了一個巨大的“拆”字。寫完之後,用紅漆在拆字上畫了個大大的圓,隨即丟下刷子,一手託着下巴,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字,朝身邊的人問道:“看看,本少爺現在字寫的不錯吧?這個圈,畫的格外圓……”
柳軒軒強壓着火氣,厲聲喝問道:“這算什麼意思?要拆我家?這裡是我買下的,就算要拆,至少也要我點頭吧?”
“通常情況下,拆房子自然是需要戶主點頭。不過……”葉東取出懷裡的豹組銅牌,在柳軒軒的面前晃了晃:“我家大人說了,這裡佔地很廣,有好幾十畝呢。最適合改建一下,給細作司訓練人手用。我家大人說,這叫什麼——唔,符合公共利益,雖然這房子是你的。不過,你也需要犧牲小家爲大家。當然,我家大人不會白拆你的房子,會按照市價補償你的。一畝地,起碼也補你兩三貫,你還別嫌少。這裡都已經快出臨安城了。這麼個破地方,買個破房子也就是幾貫的事兒。”
柳軒軒頓時氣苦,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