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氣氛永遠是最濃烈的,幾杯酒下了肚,不但臉色紅了,嗓門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出口的話,也就順理成章的出口了。
“我說劉主薄,聽我在臨安的親戚說起,再過不久,你就要調任去安撫司了。那可是好地方啊。以後別忘了提攜小弟一把啊。”一名肥頭大耳的官員笑呵呵的舉着酒杯說道。
劉主薄急忙謙讓起來:“哪裡的話,只是調職而已,又不是升官,提攜這兩個字,小弟可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隨即便是一片鬨笑之聲。
韓風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這一桌都是精銳侍衛和辣手細作,仔細的盯着每一處角落。無孔不入的金國細作,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來。
每一雙眼睛都瞪得賊大,死死的監視着每一處動向,一切都顯得像是一個熱鬧的飯局……
一個個精彩的節目演出,一個個知名的藝人離開。直到壓場的沐謙心現身,這裡始終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但是韓風卻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警惕,金國細作不可能不利用這一次機會,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要是不打起來精神,被人鑽了空子,可就是行百里半九十了。
沐謙心一出場,全場便即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看着這位色藝無雙的女子。
她的一身紅衣如同熱情奔放的玫瑰,如果暗夜燦爛的篝火,輕移蓮步走上了戲臺。
歸塵斯斯文文的跟在她的身後,一點也看不出潑辣丫頭的模樣。早已有人把戲臺打掃的乾乾淨淨,放上一把舒服的楠木椅子。
沐謙心輕輕撥弄琴絃,微微欠身朝四方施禮,全場官員都已經鴉雀無聲,不顧坐在自己身邊的老婆或者小妾的白眼,呆呆的看着她。期待着從她的櫻桃小口中,輕吟淺唱出的天籟之音。
“客子久不到,好景爲君留。西樓着意吟賞,何必問更籌?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野光浮,天宇回,物華幽。中州遺恨,不知今夜幾人愁?
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此事費分說,來日且扶頭!”
一曲水調歌頭,從沐謙心的口中輕揚唱出,在座諸人均是如癡如醉。
辛棄疾含笑撫着手掌,這一曲乃是他的得意之作。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自己若是唱起,自然是氣吞山河,豪邁雄壯。從這位蘇州花魁的口中唱出,卻是另一番風景了。
曲聲悠悠,繞樑不絕。沐謙心手指輕彈,琵琶清脆的跳出最後一個音符,便銷聲匿跡。只是那悠揚的曲意,還在衆人心頭縈繞。
“好。”辛棄疾豪爽的笑道:“好,老夫做了這一曲水調歌頭,今日由心心姑娘唱出,纔算是絕配了。”
韓風咧嘴一笑,心道若不是怕你們接受不了,小爺也可以上臺去給你們唱唱東風破、菊花臺,一直唱到千里之外……
就連壓軸的沐謙心都已經唱完,這場酒席差不多也就到了盡頭。知趣的官員們紛紛離開坐席,朝辛棄疾告退。酒後,也不知道有幾人喝醉,跌跌撞撞,呼朋喚友,便是一股腦的要離開。這麼一來,許多官員走向樓梯,恰恰是將博戈達和他的部下擋在樓梯上。
韓風臉色一變,低聲對博戈滿說道:“盯仔細了。”
不消韓風來說,博戈滿自己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二樓還有不少人在和辛棄疾夫婦作別。形勢有些散亂不堪。
韓風正要朝辛棄疾走去,忽然腳下一震,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已經站立不穩,接連退了好幾步,只聽“坷拉”一聲巨響,樓板竟然被憑空砸出一個一丈方圓的大洞。幾個原本站在這裡的官員身不由己,慘叫一聲便跌落到一樓。
隨即幾根飛索搭住炸開的樓板,只是一轉眼的功夫,便已經從一樓飛身而上好幾人。
事出突然,根本沒有人來得及反應過來,辛棄疾下意識的將範香玉拉到身後,護住了她,可是韓風和辛棄疾之間卻已經隔了那麼一個巨大的空洞。
率先躍上的一名男子,便是方纔刷雜耍的模樣,臉上抹的就像個猴子一般,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只是他這一出手,那柄差點破了韓風相的彎刀,捲起一陣寒風,狂暴的朝辛棄疾砍去。
那些擠在樓梯上的官員一看有刺客出現,只恨自己爹孃少生了兩條腿,拼命朝樓下擠去,頃刻間就把博戈達和他的部下擠在樓梯上動彈不得……
樓上的侍衛加起來也有十餘人,個個身手不凡,只是這一刻,只有兩人在辛棄疾身邊而已,其餘衆人都和韓風一樣,順着那大洞旁邊朝辛棄疾兜去……
而從那圓坑裡跳上來的刺客,立刻揮舞兵刃攔住這些侍衛。博戈滿箭術雖然高強,可是拳腳功夫並不是強項,被一名刺客死死纏住,半晌不得脫身。
韓風心頭大急,拔出腰刀,左右猛劈兩刀,一股悍不畏死的勢頭,寧可跟對手拼個同歸於盡,也要搶到辛棄疾的身邊去。
但是韓風低估了這些刺客,他們既然已經來到這裡,早就已經把自己的性命給丟到一邊去了。能活着回去,自然是好的,可要他們在這裡一命換一命的話,尤其是換韓風的命。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韓風大喝一聲,鋼刀當頭舉起,帶起一片雪片般的刀影,照準了刺客的腦袋砍了下去,尖銳的破空之聲,如同狂風呼嘯而過。韓風看也沒看那名刺客,正在用他的匕首指着韓風的小腹。
他是在賭,是人都怕死,的確,韓風也怕。真的能夠完全豁出去,用自己的腦袋博別人的小腹,這樣的人,絕不是很多,戰場上或許被那種悲壯慘烈的氣氛感染,會有一些。但是在陰謀詭計的刺殺當中,韓風自信沒有幾個人能夠完全坦然的接受被人砍爛腦袋,而手中的匕首隻是刺穿了對手的小腹。
說到神經粗,說到膽子大,韓風的確有資格藐視這些刺客。自己連重生這種驚悚加上驚恐再加上驚奇的事情都經歷過了,還來跟小爺比神經粗?
如韓風所願,刺客的確退縮了,他的匕首已經刺出去了一半,還是硬生生的半途變了個方向,把身形死命的朝右邊移動,同時用那柄七寸長的匕首,去格擋韓風的鋼刀。
他已經來不及了,韓風乾脆利索的將他那脆弱的脖頸一刀兩斷,看也不看那股高高噴起的腔子血,一腳將那刺客的屍體從圓洞裡踢了下去,只聽一樓一陣驚呼之聲,韓風已經三步並作兩步,朝辛棄疾那邊衝去。
面對着辛棄疾的是南府的天之驕子,是南府最出名的刺客,也是南府最年輕的都事,甚至從品級上來說,這位二十二歲的都事和已經五六十歲的辛棄疾也不相上下。尊老愛幼這句話,在刺殺的時候,完全被拋棄。
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後生,揮舞着明月一般的彎刀,氣勢如虹的朝頭髮花白的老人斬去……刀身雪亮,勢不可擋。彷彿他面前的,是就是殺父仇人一般!
“辛世叔小心。”韓風心中焦急,鋼刀脫手擲出,尖銳的鋼刀滑坐一道閃電,直飛朱紫衣的後心。
朱紫衣反腿一踢,那柄鋼刀應聲而起,刺入房樑之中,刀尾還在嗡嗡嗡的不住顫抖。
朱紫衣的眼睛都似乎要噴出火焰來,殺死辛棄疾,南府的任務就已經完成……更何況還有一個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得手的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