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武城內的內百姓安居樂業、青樓生意興隆、武城外羣山焚燒之時,在江寧府之北五十里山坳中,一片旌旗飄動,雷鼓轟鳴,萬馬齊奔,喊殺震朔。
本是溝壑的土地現在已被戰馬踏成了平地,烈日下,站着一排排軍勢鏗鏘身披戰甲手攥長槍的兵士,頭頂盔纓隨風而動,個個眉間殺氣散發,槍尖寒光冷森,氣勢如虹,只等一聲令下,長槍所指,即刻攻伐!
這是現今南唐最頂尖的軍隊,是一支經歷過戰火焚燒的鐵軍,更是一支曾讓楚國和閩國聞風喪膽的殺戮軍隊,每柄槍戟之下曾有無數活人爲之喪命,兩大帝國更是在他們的槍戟下覆滅。
單看這山坳中瀰漫的殺氣,靜則儲其內,動則涌而出,一絲一毫無不是用鮮活的人命堆積而成,一萬大軍,其身後卻是有超過十萬的冤魂在猙獰哭泣。
今日,八道令牌讓這一萬人聚集在了這座山坳中,萬人肅穆,眼神緊緊凝視着教場正中一座青石高臺,那裡站立一人,凝聚了這一萬喋血戰場的士兵充滿敬畏和崇拜的目光。
皇甫繼勳背靠龍旗,身穿一身金龍浮磷甲,背披朱雀胤羽披風,頭戴黑虎獠牙盔,腰繫玲瓏蠻獅帶,腳蹬麒麟踏火靴,腰挎七尺青虹寶劍,雄姿英發,器宇軒昂。
掌託都指揮使白玉大印,皇甫繼勳咱組了胸中力氣猛然大喝道:“信使來報,武城外地處楚國舊地,羣山之中有萬人賊子不服我大唐管治,復國之心預見膨脹,想與我大唐分庭抗禮!我等乃是國之守將,護我山河乃是身之責任,如此有違乾坤之事,豈能讓其發生!諸位,爾等乃是國之棟樑,可願意隨本官兵發武城,除叛賊,護山河,保我大唐長治久安!”
臺下萬**軍徹底被皇甫繼勳激勵的意氣風發,高舉手中槍戟向天高呼:“萬歲!萬歲!萬歲!”
大風起兮,戰旗飄揚,簌簌風聲,聲徹十里。
皇甫繼勳使勁攥了一把腰間寶劍,遠望着武城方向,嘴角凝出了一絲猙獰的冷笑。
“楚千侯,你殺我弟在前,又害我判官小隊死傷殆盡,周府壽宴之時讓我顏面掃地,今日又欺我小妾生母,如此大仇我皇甫繼勳豈能留你,今日我就兵發武城,定要手刃下你的頭顱,懸與昭陵縣示衆!”
皇甫繼續睚眥必報的性格,終於讓他邁出了向楚千侯兵戎相見的一步。
他或許不知,正是因爲他今日這個決定,成爲了拉開南唐戰火序幕的導火索。
史書記載,皇甫繼勳兩次御兵,卻先讓天險長江失守,後又讓北宋大軍攻克了江寧府,直視南唐滅亡,一直被貶低爲“短路將軍”。
可是今日來看,他所屬士兵皆都是錚錚鐵漢,部下嚴謹御兵有方,哪裡像是一個短路無能的將軍所率領的部隊?
若是現代歷史學家穿越到此,見識了此刻真正的皇甫繼勳,是否他們還敢說是這皇甫繼勳是個“短路將軍”?只怕是各個朝代中的名將若論代兵佈陣也不過如此吧?
可是南唐滅亡確實源於他手,難道真是守衛長江天險和江寧府那天時,這位仁兄一時犯了失心瘋病了不成?
如此南轅北轍之事,是史書記載有誤?還是磚家叫獸有意掩蓋了什麼?還是歷史長河已經再跟全天下所有人開了一個大的國際玩笑?
謎團重重,看來只有楚千侯能解開了。
————————大火焚燒,濃煙滾滾,兩日時間已是焚沒了三座山頭,林木全部燒燬,飛禽走獸亦是不知死傷了多少。
山谷中的法陣也被大火燒成了殘章斷壁,金色符篆化成飛灰,滿地的鵝卵石也被燒成了碎石子。原本青綠的大山,全被一層黑色的草灰覆蓋,沒有一點生機,陷入死一般的孤寂。
第三日,連天都哭了。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澆滅了火勢,掩蓋了濃煙,這才讓其他山頭免於火災,讓山中禽獸得以倖免。
山腳下,圍繞羣山的四千多小兵全部擠入了草廬中,空闊的山腳空地上只剩下楚千侯孤零零地站在雨中,雙眼掃視着羣山任何一個角落,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又是三日了,三座大山盡數焚燒殆盡,山中除了草灰空無一物,雨水洗刷而過,滿地除了燒死的動物死屍外還是死屍。
苗疆巫醫沒有露面,虞若更是沒有出現。
楚千侯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盛,此時,任何自欺欺人的語言也掩蓋不住眼前的事實。
山都燒沒了,虞若還有可能安全嗎?
兩滴眼淚慢慢地滲出了楚千侯的眼角,順着臉上流淌的雨水,慢慢地劃過嘴角滴落在地。
“啪”,碎成了數點透明如冰晶的水沫穿越兩世,楚千侯第一次爲情而流淚了。
只因一個丫頭,一個懵懂無知的小丫頭。
“咻!”
突然,雨水中一道黑影夾帶着兩道金芒快速奔馳而來,待看清楚了前方數百座草廬和草廬下的小兵後,腳步再次加快三分,劃過雨水的交割,幾個飛躍跳了過來。
“是誰!”
一直警戒在四周的狼牙賊團衆小賊立刻揮匕攻擊過去,隨即幾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激盪出數道火花亂竄在草廬中。
“別動,是我!”
黑影輕聲喚一聲,身體敏捷幾個鬥轉,輕鬆繞過數位小賊的防守,身體如水中泥鰍般穿過草廬中數百小兵,潛入雨中向着楚千侯跑來。
“不好,有刺客要殺大人!”小兵們眼看着黑影直奔楚千侯而去,攥緊手中兵刃高聲驚呼道。
狼牙小賊們卻是收起匕首,冷冷地瞅了衆小兵一眼,道:“就是你們叛變,他也不會叛變,那是逆牙,主人身下第一奴僕!”
衆小兵們一聲驚啊,一臉驚愕地瞧向雨中奔馳的逆牙,相互對視一眼驚道:“原來他就是大人口中的冥王逆牙啊,果然厲害!”
“嗵!”
一聲重物落地悶聲響,相隔數米逆牙便屈膝跪在了楚千侯的身後。
“主人,逆牙回來了。”
逆牙輕聲喊道,將手向着腰間一摸一甩,一個黑灰色的圓形包袱,慢慢滾落到了楚千侯腳下。
楚千侯聽到聲音,慢慢睜開眼睛,從無邊的憂傷中回過神來。掃了一眼地上的包裹,看到包裹布片上向外滲透着一縷絲絲血跡,楚千侯緩聲問道:“逆牙,我交待的任務可曾完成?”
逆牙抱拳回道:“不負主人所託,逆牙當夜便潛入了漕幫中,裡面的守衛果然全都跟隨着皇甫繼勳出城追殺主人,逆牙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漕幫掌託王衝斬與刀下。只是王衝一死,江寧府突然戒嚴,逆牙無法出城,這才耽擱了幾日,請主人責罰。”
楚千侯微微擺了擺手,輕嘆一聲,道:“你能安全回來便好,回來便好,你卻不知,幾日而已,卻是物是人非了,唉!”
一聲嘆息,彷彿讓整片空間都陷入了孤寂蕭索之中。
逆牙心頭微震看向楚千侯,自從逆牙跟隨楚千侯到現在,他還從未見過楚千侯像今日低頭嘆息。細望楚千侯的背影,逆牙突然感到一股悲涼之感從楚千侯的身上慢慢散發而出,但是在這股悲涼中卻有一道令人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利劍般將要出鞘。
“主人,您沒事吧?我才走了幾日,您好像變了好多?”逆牙打心底寒意上涌,出聲問道。
楚千侯一聲苦笑,輕聲道:“放心,我沒事,我只是突然很後悔,我明明已經知道了敵人存在,爲何卻沒有早下殺手,若是我及早放火燒山,或許虞若就不會出現危險了,休嘆世事無常,全怪我優柔寡斷。”
“啊,虞若小姐發生了何事?”逆牙陡然一驚,出聲問道。
一名狼牙小賊快步跑上前來,貼在逆牙耳旁立刻小聲地將這幾日發生的諸事詳細地告訴了他。
逆牙棗紅色的臉龐上霎時瀰漫上一層冰冷,丹鳳雙眼中射出兩道迫人的寒意,一把攥住小賊的衣領,急聲問道:“你是說小姐消失了?至今過去了五日還沒有找到?”
狼牙小賊點點頭,低下頭滿臉愧疚小聲道:“正是,我們放火燒山希望能逼出那位架構法陣的巫醫,但大火焚燒兩日山頭盡毀,依舊沒有小姐的任何消息,恐怕……恐怕小姐已……”說到此小賊望了一眼楚千侯的背影也不敢再說下去。
話中之意已是顯而易見,恐怕虞若要麼就被巫醫暗害,要麼已經喪生火海,生存機率已是無線渺茫。
楚千侯掃了一眼散發着無邊悲涼和殺意的楚千侯,禁不住跟着低嘆一聲:“怪不得主人幾日時間會變化如此之大,小姐若死,那無疑是剝奪了主人的靈魂一般啊。”逆牙慢慢鬆開手,這種感情傷痛之事,逆牙也是無能爲力。
小賊又擔憂說道:“剛剛織環小姐來信了,說江寧府中的皇甫繼勳已經帶着一萬城防守軍從江寧府出發,不日將攻伐我們武城,而我們武城中只有一千私軍,三千土匪強盜,恐怕不是皇甫繼勳的對手,希望我們早些回城早作迎敵準備。”
“該死!他怎麼這時趕來!”逆牙一聽皇甫繼勳前來忍不住暗罵一聲。
逆牙自然知道皇甫繼勳乃是楚千侯的死敵,此時他大軍攻來便是想要將楚千侯置於死地,可是虞若生死不明,如何讓楚千侯專心應戰?武城內本就兵少將寡,這一戰不是擺明的必輸之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