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杜家兩兄弟如此淡定,樓外的三弟躺姿又如此瀟灑,楚千侯這個外人也不好再下去攙扶了,跟着杜家兄弟二人徑直走回了廂房。
二樓精緻的小廂房中,重新擺上了一桌茶具,兩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鬟走進來熟練地煮茶,不多時,一抹沁人心脾的茶香飄蕩在廂房中。
中國茶藝之始便是始與南唐,南唐文人雅士喜愛茶藝,親朋好友聊天之時,俱是擺上茶具,以煮茶待客,茶之上品便代表着主人對朋友的看重。
一杯冒着滾然熱氣的清茶擺上了楚千侯的桌前,杜昌廣和杜昌海同時舉杯笑道:“茶之藝,必須好友間來共嘗,今日有幸結識楚兄,之玄特准備上品之龍井,還請楚兄品嚐!”
雖是一杯茶水,卻是由上品茶泡製而出,也代表着杜家二兄弟對楚千侯的看重,楚千侯雖對茶水並無研究,卻對他們杜家二人頗有興趣,道謝一聲,舉杯便飲。
這一杯龍井喝下去,頓覺一口清新洋溢口腔,順流而下,全身三十六個毛孔透着一股涼氣,全身舒坦,楚千侯不覺讚一聲:“這茶,真是好茶!”
杜昌廣親抿一口,細細品嚐一番,這才放下茶杯搖頭笑道:“想必楚兄不愛好茶道吧,茶之藝,必須細口慢品方能體會茶之精髓,像你一口飲下,豈能品嚐到箇中味道?”
杜昌海也笑道:“觀楚兄飲茶猶如牛嚼牡丹,真是大煞風景啊!”
對於兩人的話語消遣,楚千侯呵呵一笑不爲在意,親自舉起茶壺又倒滿一杯,笑道:“不錯,在下確實對茶藝並無研究。在下只認爲,茶和水,皆是飲品,好此道者能借此體會出人生百味,不好此道者,縱使杯中是千金難求的極品茶水,也是一口喝下全當解渴而已,人生百味,早已囊括與胸,感與心懷,何必非要靠這茶水來體會呢?”
杜昌廣和杜昌海微微一怔,楚千侯這番謬論雖然看似不通情理,卻是實實在在的點出了茶藝盛行的中心思想——美律、健康、養性、明倫四樣。
茶之百味,既是人生百態,你既然能張口道出,這茶藝之道實則是早已通曉。
杜昌廣和杜昌海兩兄弟此時不敢再妄自尊大,真心舉杯賠笑道:“楚兄大度,是我等小氣了,失敬失敬!”
“客氣,客氣!”
楚千侯再次舉杯,這次卻是學着他們細品慢飲,舌尖細細品味,不覺心中暗贊,這茶細品之後味道果然更不一般了。
一刻鐘後,樓外的街道上,果然如杜昌廣、杜昌海兩兄弟所言,躺在街頭身體呈奇異扭曲造型好像死豬一樣的老三杜昌遠,慢慢地甦醒了過來,全身骨骼咔咔直響,好像再跳機械舞一般一點一點地爬了起來。
當這個全身血污、披頭散髮、雙眼通紅男子突然走到楚千侯面前時,楚千侯差點以爲大白天遇見了鬼。
反倒是杜昌廣熱情地攔住杜昌遠的胳膊向楚千侯介紹道:“來,楚兄,這位就是我家三弟,昌遠,字之殤。之殤,這位楚兄是我們剛剛結識的朋友,他的茶藝見解精闢的很呢。”
杜昌遠拿過桌上的一杯茶水,咕咚咕咚喝下肚後,這才露着一嘴白牙舉起兩袖都是血污的雙臂衝楚千侯拱手道:“在下杜昌遠,見過楚兄!”
楚千侯還是第一次見到拖着滿身傷還向自己見禮的男人,小聲弱弱地問道:“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夫再回來一同飲茶?”
杜昌遠尷尬低頭瞧着自己的邋遢造型,笑道:“讓楚兄見笑了,其原因想必大哥也向楚兄交代清楚了,我也就不多說了。”
楚千侯趕緊說道:“我已知曉,昌遠兄爲情如此癡情,真是我等之楷模啊,千侯敬佩敬佩!”
聽到這句話,杜昌遠好似見到親人一般一把抓住楚千侯的手大笑道:“千侯兄真乃吾之知己,我這兩個哥哥一直說我胸無大志心中只有兒女情長,他們卻不如千侯兄看的透徹,千侯兄說的不錯,吾乃癡情者也,豈能只論說是胸無大志?難道非要娶三妻四妾纔是大丈夫所爲?千侯兄,我可說的對?”
其實三妻四妾也是楚千侯的理想,不過被杜昌遠一臉崇拜表情地瞪着,楚千侯只得違心乾笑道:“昌遠兄說的不錯,妻妾之數不足以論英雄!”
果然杜昌遠還是最愛聽這句話,拍着楚千侯的肩膀大喜道:“千侯兄說的好,真乃吾之知己!今夜我明月樓做東,請千侯兄一起對月飲酒可好?”
“三弟之盛情,楚兄弟莫要推辭啊!”杜昌廣和杜昌海也是同時笑道。
杜昌廣和杜昌海早就知道自家弟弟就這個秉性,從不以癡情爲恥,反倒是處處標榜。
這種人在南唐世界中無疑是處於極端者,按照當地人之語來說,他這種癡情人就是一個性功能障礙者,致使從沒有哪家公子書生願意結交於他。今日楚千侯這一番話雖然不知是真是假,卻也是冒着被人說成“性功能障礙者”的噁心名頭來迎合三弟的脾氣,兩人更加認定,這楚千侯當可交得。
楚千侯卻是忽然想起一事,李浦宴請自己的地方好像也是明月樓,不得不婉言拒絕道:“昌遠兄,實在是抱歉,今晚我卻是另有酒宴,實在是不能前去赴宴了。”
杜昌廣是個耿直脾氣,心中任何想法都直接表現在臉上,臉色不愉,皺眉問道:“不知對方是誰?酒宴設在何處?”
楚千侯直言不諱道:“乃是江寧府府臺大人李浦,好像本朝大司徒周宗也會在場,地點就設在明月樓!”
“週二小姐可會在場?”杜昌遠卻急問道。
楚千侯笑笑,這是個癡情種啊,什麼時候都不忘泡妞,搖頭道:“這個我就不得知了,我想這種酒宴以她二小姐身份應該不會前去吧。”
杜昌遠點點頭,隨即搖搖頭:“這個說不定,週二小姐脾氣古怪,不似尋常女兒家安靜文雅,卻是個男兒性格,保不準她也會去赴宴呢,千侯兄,你能不能帶我前去赴宴啊。”
“這個……”
楚千侯有些爲難了,自己在酒宴上談的是竊賊之案,同時可能也會受到“貪污贓款”之罪治楚千侯的罪,若是帶着杜昌遠去,自己的臉面可就丟大了。
杜昌廣看出了楚千侯的爲難,出聲道:“三弟,不要莽撞,府臺大人和大司徒一同宴請楚兄弟,想必與官場私事有關,你只是一個外人去瞎湊什麼熱鬧,老老實實回家養傷!”接着轉口衝楚千侯說道:“想不到看楚兄弟年紀輕輕,卻已是官場上的人了,不知楚兄弟在何處爲官?”
楚千侯道:“我乃是昭陵縣七品縣令,剛剛上任不久。”
“呀,原來你就是昭陵縣那個膽大包天的小縣令?”一直未說話的杜昌海忽然插嘴說道。
楚千侯一愣,我上任纔不到一月,難道就這麼有名了?難道南唐也發明了電視報紙之類的傳播工具不成?
杜昌廣責備道:“二弟說什麼呢,退下!楚兄弟莫怪,我二弟心直口快說錯了嘴,我和二弟都在朝上任職,所以聽說過楚兄弟和皇甫繼勳的過節。”
楚千侯冷聲道:“皇甫繼勳,又是皇甫繼勳,莫非他已經整兵攻打了我昭陵縣不成?”
杜昌廣道:“那到沒有,雖然他手下有五萬多禁衛軍,但朝廷法規如天大,豈能任由他整兵進軍,楚兄弟這一點倒是不用顧慮。只是,這皇甫繼勳好像已經派人去昭陵縣搜尋你罪證,只怕會在朝堂上向國主進言對楚兄弟不利啊!”
楚千侯微微皺眉,果然,這皇甫繼勳和其堂弟皇甫炎是一個性格,睚眥必報,吃點虧,必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補回來。
他派人去昭陵縣找尋自己的罪證,這倒不讓楚千侯感到棘手,自上任自己一直清明嚴謹,不怕他能找到是罪證,但是就怕這皇甫繼勳故意扭曲事實捏造罪證出來。
楚千侯現在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上不了朝堂,若是李煜聽信了皇甫繼勳的奏摺,只怕那會兒縱使自己全身都是嘴也說不清楚了啊。
杜昌遠此時笑道:“楚兄弟,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還不是怕皇甫繼勳故意給你捏造罪證嘛,要不要讓我大哥和二哥爲你在朝堂上多說幾句好話?我大哥和二哥可是當今國主親自認命的秘書少監(注1),正四品的官銜,倒是可以爲楚兄弟證明說話的!”
“哦?當真?”
楚千侯聞言吃了一驚,看向杜昌廣和杜昌海兩兄弟,看他倆才約有二十五六歲上下,居然已是四品高官,而且是國家最高領導人李煜親自認命,這個來頭可就大了。
杜昌廣和杜昌海兩人迎着楚千侯的目光,一挺胸膛,笑道:“之玄(之恆)不才,確實如此!”
“說,什麼條件?”
看杜昌廣和杜昌海兩兄弟一臉力挺三弟杜昌遠的表情,楚千侯可不認爲他們拖了這麼長的官腔沒有條件要談,所以直接乾脆問道。
杜昌遠搓搓雙手,嘿嘿一笑,道:“我希望今晚上的圓月樓之宴你能帶我過去。”
“爲何?”楚千侯微微皺眉。
杜昌遠小蠻腰一挺,拍着胸脯振振有詞說道:“因爲週二小姐一定會在場,我可不希望放過任何一次給週二小姐留下印象的機會!”
他話中隱藏的另一層意思是,我還要繼續勾引她,然後藉此加強彼此的認知度,縱使被打被K也不後悔!
楚千侯忽然很懷疑這個小子不會有自虐情節吧,傳說中的?
可是,人家小周後她老爹在場的情況下,我還要帶着你去調戲他的女兒,這,這,這怎麼聽上去這麼讓人感到汗顏呢!
他奶奶的,只怕當場被小周後暴揍的人不只是你了吧!
不過杜昌遠所提的條件確實對楚千侯吸引力很大,兩個能在李煜耳邊說上話的近臣,能最大程度的粉碎掉皇甫繼勳的陰謀詭計,只要沒有捏造的虛假證據彈劾楚千侯,楚千侯才能騰出時間找個機會好好收拾皇甫繼勳。
心中權衡種種糾結半天,楚千侯咬咬牙,點點頭道:“好,你要捨得死,我就捨得埋,我帶你去就是!”
“好,痛快!”杜昌遠大喜。
杜家三兄弟看楚千侯的眼神越發的善意,這小子,和三弟一樣真是不怕死啊。
注1:秘書少監:唐代官制中,掌經籍圖書的秘書省設秘書監一人,從三品。秘書少監二人,從四品上,掌管古今圖籍、國史實錄、天文歷數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