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爭執

從未見過他這種神情,我不由一怔,覺得他無比陌生。

幾乎與此同時,樂非已躍至身前,白刃一閃,將我扣在身上的竹筐削掉。

蕭朔已疾聲喝道:“住手!”

樂非刀法迅疾,一招下來卻也已看清是我,硬生生停住,賠笑得格外標準。

我尷尬站着,蕭朔急急過來上下打量一番:“可傷到了?”

我不理會他,只質問道:“之前我已說過,入詩若願意,便可留在榮王府。爲何你非殺她不可?”

蕭朔見我沒被誤傷,鬆弛下來:“以後不要這般頑皮偷聽,被誤傷了怎麼辦。”

少曦走過來,想拉我手,我甩開她:“少曦你也說了,對入詩心懷愧疚,就算這樣你也同意要她死麼?”

少曦小聲道:“她留在榮王那裡,若有一天被指使着出來指認你我,景王殿下豈不是要擔欺君之罪?她已心屬榮王,早晚要背叛我們。”

我不爲所動:“入詩最是原則分明,就算喜歡榮王也不會把我們的秘密說出來的。咱們從前的舊人還剩了幾個?你真忍心要她還未犯錯就死麼?”

“還有你,”我怒視蕭朔:“你一向說,對我心意坦白,現在要瞞着我除掉我從前的婢女麼?”

蕭朔一時說不出話來,頓了頓,勉強笑道:“你既這麼介意,那便不提此事了,由她去吧。”說完帶着樂非匆匆離去。

我氣結,少曦便將我拉進屋內坐下,緩緩問道:“丹輝,你平日與景王也這麼說話麼?”

我知道她的意思,解釋道:“是這樣,可是我們一直是這麼說話的;而且他自己常常說,在我面前只做王七,不是皇子。”

少曦搖頭笑道:“你啊……即便他真這麼想,可他畢竟是魏國親王。素聞景王心性堅忍、敢作敢爲,十二歲便上北境戰場,與部衆衝散流落草原,據說硬是靠着吃草根活下來。與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蕭朝,本是魏帝屬意的太子人選,但在兩年前自楚國歸來途中卻遇刺身亡。蕭朔便是那時被那你所救,回到首陽,鞏固了自己原有勢力還接管了蕭朝手下的舊人。他使出雷霆手段,逼得太子一黨將五皇子推出去頂了謀害蕭朝的罪名。那魏帝每日待在宮中玉佛殿中誦經唸佛,雖然依舊臨朝,實則不太理政事,多由太子和景王代辦,如今連太子都要讓景王三分。”

我默默聽着,少曦嘆道:“這樣一個人,你方纔當着他屬下的面那麼對他發火,他面子上如何過得去?更何況他要這麼做也是爲你着想。我知道你總覺得自己是他救命恩人,可人心易涼,舊日恩情哪經得起考驗損耗呢?”

“丹輝,”少曦將燭火一一點上,凝望着幾簇跳動的火焰:“你要懂得分寸,更要把心藏好。”

我想着她的話,一夜難眠。

翌日,我正對着院外的梧桐樹發呆,樂非趕來通報,說禮部將派人來迎我,將我安置在專門迎接他國貴人的敦信堂住下。

樂非恭謹將一個迴文錦袱遞與我:“這是王爺挑的衣料,囑咐人按照雍宮中的服制趕做的衣衫,請您將男裝換了。禮部的那些人對這些細節最是較真,極爲囉嗦,提早換好,免得他們到時煩擾您。”

少曦得體笑道:“景王殿下真是用心了。”

換上衣衫,少曦替我梳好頭髮,點好妝容,滿意將我打量着,嘆道:“看見你這樣子,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宮中……”

我拉住她的手:“咱們一定會回去的,少曦你別怕。”

少曦眼眶只紅了一瞬,點頭:“對,一定會的。”

*****

禮部的人驗了鳳印,迎我住進敦信堂,還撥來兩個婢女服侍。

我時刻提醒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雍國鎮國公主,一舉一動皆仿着少曦從前的樣子,生怕被看出破綻。

第二日下午,蕭朔前來看我。

與從前不同,他此次身着親王常服,素地青衫,雲紋廣袖,緩緩行來,氣宇軒昂。我迎出門外,文雅一笑,屈身行禮:“景王殿下。”

他端容回禮道:“公主不必多禮。”

待得坐到前廳,侍女奉茶後退下,只剩樂非一人守在門口,蕭朔便挽起袖子,衝我笑道:“剛纔見你裝得那樣規矩,差點沒忍住笑出來。這裡的侍女是我安排進來的,你大可放鬆些。”

我低頭訥訥道:“不是裝的,我是該敬着你。”

他便湊過來,訕訕笑道:“還在生我氣麼?”

我搖頭:“我那天衝你發火,是我不對。你畢竟身份貴重,人前人後我都該敬你,從前是我疏忽了,以後我是該注意。”

他起身過來,袖了我手,有些慌亂的樣子:“你生氣也罷,只是不要故意疏遠我,好不好?”

我擡眼看他,覺得他眼眸幽深,根本不是我能看透,便斟酌着說道:“你那是爲了我好,我真的沒有生氣。以後你會是我夫君,我會盡量懂事些,不再悖逆你了。只是關於入詩,我真的不能坐視不理,你放過她行不行?”

他皺起眉來,忽然一把攥住我手腕將我拉起來,我大驚,連忙看向門外,幸好無人經過。

我扯着他的手低聲急道:“蕭朔你瘋了?若被別人看見,我這公主的名譽還要不要?!”

他不理,無所顧忌地將我拉到內室簾幔後面:“這是怎麼了?你爲何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

我謹慎道:“從前我太欠思慮,總把你當成山裡那個好欺負的王七,在你面前總沒大沒小,現在我是鎮國公主的身份,不可像那般胡鬧了。咱們的交情我並沒有忘,也不是疏遠你,只是你既是個王爺,咱們相處,長遠來說,還是講些規矩比較好。”

他不待聽完,便用力將我擁進懷中:“阿輝,不要這樣。我早說了,不管你我是誰,咱們只要真心相待。你如今這樣,是故意要讓我傷心麼?”

我掙扎出來,擡頭看他:“可是……”

話未出口,他猛然低下頭封住我嘴脣。

我欲退,腰身卻被他手臂緊緊匝住;腳步凌亂,他卻步步緊逼,直到退到牆邊,他便將我抵在牆上,恣意吻着,時而在我脣上輕咬,像是懲罰我對他的疏遠。

我喘不過氣,情急之下便去掐他手臂。

他悶哼一聲,終於離開我嘴脣,霸道中帶些哀怨:“今後可還這樣了?”

我趕緊搖頭。

他滿意笑起來,專注看我,眼神熾烈起來:“阿輝,你穿着這身衣服可真美。”

與包裹嚴實的魏國女裝不同,雍宮中的女子服飾皆是抹胸衣裙,露出脖頸和鎖骨;偶爾擡手間,香肩也隱隱若現,在魏人眼中看來確實大膽了些。

我從前時常穿得邋遢,倒也不覺得有什麼難爲情,現在卻被他看得手足無措。

他情難自禁地重新擁上來,低頭尋找到我嘴脣,極盡溫柔地吻起來。

熱流漫過全身,我勉力站着,他便緊緊環住我腰身。

他的吻逐漸漫到我脖頸間,炙熱鼻息噴在皮膚上,我渾身發軟,再難站住。

眼前一花,他竟將我打橫抱起,放在榻上。

我一驚,急忙掙扎起身,他已俯身過來重新將我吻住。我急急再去掐他,手卻被一把按住。

我只好轉過臉去避開,他便不依不饒地吻在我耳垂上,輕咬一下。

我腦中一陣轟鳴,渾身微顫,用僅存的神智艱難擠出幾個字:“現在是白天……”

蕭朔的眼睛平時深不見底,此刻卻明明白白地溢滿衝動,微微喘息道:“不要管了,就現在……”便伸手將牀帳扯下。

我真急了,張嘴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

他吃痛停下來,歉意放開我,起身將牀帳繫好,自己坐到几案邊,一把端起桌上小茶壺來,也不管茶水已涼,對着壺嘴便喝。

我坐起來,不顧羞惱,拿眼睛瞪他:“你我還沒成婚,你怎麼這般無禮……”

他裝作整理衣衫,心虛道:“上次我們在車中那般……你後來也沒有責怪,我以爲你不在乎這些……”

我依舊瞪他:“我如今是公主殿下,怎可不按禮行事?你快些向我賠罪。”

他禁不住笑起來,瞟了我一眼又急急別過臉去:“你還是快些將衣衫理好,若再這麼坐在那,我可又要無禮了。”

我低頭一瞧,方纔掙扎間衣衫凌亂,前襟已露了大半,急忙起身仔細整理好衣衫鬢髮。

蕭朔在旁癡癡看着,雙頰發紅,眼神微暘。

末了,他站起身來:“阿輝,在此處耐心等着,很快我便會來娶你。”

我剛想說:“我又不急着要嫁,何談耐不耐心?”

他已大步離去,留下我面紅耳赤地呆立在內室,看着榻上的凌亂痕跡。

晚間躺上這榻,不由心跳起來,覺得他留下的氣息仍繚繞在枕邊,將白天情形回想了一遍,再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