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柯和沈淮安站在了那個孤墳旁邊。莫南柯伸手摩挲了一下無字的石碑,忽然就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他總覺得,這裡面的東西本就應當是他的。
忽然想到了什麼,莫南柯衝着沈淮安問道:“淮安,你怎麼想到要來這裡的?”莫南柯並不蠢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因爲他是作者的緣故,所以他比尋常人更會腦補。從仙帝看着沈淮安的目光之中莫南柯幾乎就已經暗搓搓的腦補了萬字的關於前世今生的狗血小說。
“師父你暈過去了,淮安一着急就不知道爲什麼的會抱着你跑起來,等到你醒了的時候淮安才清醒過來。”
沈淮安的魔障的名字叫莫南柯,這一點他從來不需要掩飾什麼。方纔師父暈倒在他的懷裡,沈淮安只覺得自己的腦中一片轟鳴,下意識的抱緊了師父,然後他竟就這樣急速前行了起來。
被那種夾雜着乞求和執念的目光注視着,莫南柯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軟了。張張嘴卻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莫南柯輕輕的拍了拍沈淮安的頭,對他說道:“師父下次不會了。”不會不告而別,不會肆意離開,不會……放着他的淮安一個人。
面對沈淮安的時候,莫南柯總是一諾千金的。沈淮安的手一顫,用力的抱緊面前的人。然後,他強迫着自己一寸一寸的放開。師父是爲了讓他安心,這一點沈淮安是知道的,所以他就必須要強迫自己做出安心的狀態。
怎麼可能安心呢?再多的保證,再多的承諾,若不將那人親手緊緊的抓在手中,又何談什麼安心呢?撕咬那人的血肉,嚼碎那個人的骨頭,把他安安穩穩的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或許只有這樣纔是最爲穩妥的存放方式吧?
可是終歸不能,所以沈淮安終其一生,也註定無法真正的安心。
莫南柯能夠腦補萬字的狗血劇情,卻無法腦補得到沈淮安這樣複雜的心思。他看着沈淮安狀似已經恢復了便拉着沈淮安的手放在了那個沒有任何字的石碑上。仙帝的殘魂逝去之後這個地宮會有怎樣的變化,莫南柯心裡也沒有底。所以他只能加快速度,拿到仙帝想給他的東西之後快一點和自家小徒弟出去。
“淮安,你有什麼感覺沒有?”沈淮安的手很暖,即使他的掌心覆蓋在冰涼的石碑上,而他的手背上則覆着莫南柯冰涼的手,沈淮安的手還是非常的溫暖——讓莫南柯貪戀的溫暖。
沈淮安閉上了眼睛,靜靜的感受着石碑之中傳來的氣息。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黑暗,而黑暗之中的唯一亮光就在他眼前引逗着,可是他卻並不想要隨着那個亮光向前走。他還有手背上的那一片寒涼,就是這一點寒涼就讓他不會離開。
什麼機緣,什麼奇遇,和師父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的。他又怎麼可能爲了那不值一提的小事離開師父呢?
眼前的光點心有不甘似的跳了兩下,終於在沈淮安不爲所動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黑暗之中出現了一縷光束,在那縷光束之中,一個黑衣的男子漸漸的顯現出形態來。
“兩世都栽在他身上,本座也是夠沒出息的。”那個男子似笑非笑的盯着沈淮安的手,雖然如今沈淮安的手上什麼也沒有,可是那個男子就是知道,沈淮安的手背上覆蓋着另一個人的溫度。
這話說的突兀,但是沈淮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者說,當那個男人轉過身來,沈淮安看見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的時候,他就已經斷定這個黑衣的人的身份。
這個男人是天魔,沈淮安亦是天魔。更何況自從師父回來之後,他夜夜長夢,夢中總是有天魔和仙帝的故事。所以當天魔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已經能夠將天魔要說的話猜的七七八八了。
他即是他。前世今生,橫渡生死,他是他的來生,而他,則是他的前世。
“你引我來這裡。”沈淮安這樣對天魔說着,並且沒有用疑問句。即使師父暈過去,他也不可能那樣失控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來到這裡,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有人故意爲之。
天魔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是。你和我長得一樣。”時間過了太久了,他連殘魂都不算,也無法根據氣息去判斷誰是自己要等的人。
沈淮安看着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不由嗤笑道:“就憑這張臉?你就不怕引錯人?”如今他這張臉似乎有個贗品呢。
天魔搖了搖頭,揮手擦開一片黑暗,用一種濃稠近乎有實質的目光看着外面的莫南柯,手指虛空的描摹着莫南柯眉眼的輪廓,天魔有些悵然的說道:“我不信我自己,但是我信他。他不會陪在別人身旁的。”
沈淮安的面色一冷,那種顯而易見的在他面前表露的覬覦與懷念幾乎激怒了他。這幾日,他也漸漸的夢見了一些記憶的碎片,由那些碎片,他拼湊出了屬於他和師父的前世今生。
前世,他是天魔,而師父是仙帝。仙魔本是混沌海之中誕生的雙生子,卻揹負了註定對立的命運。不可避免的仙魔大戰,不可避免的仙帝隕落,魔族塵封,不可避免的洪荒傾頹,時代更迭。
在所謂的不可避免的命運下,哪怕是仙帝和天魔,個人的愛恨都彷彿不那麼重要。哪怕是在夢中,都有人不斷地告訴他“天命是不可違背的,不要想着逆天改命。”沈淮安聽着,卻只是一聲冷笑。
如果命運是他和師父需要分離他都尚且不能忍受,所以更無論命運要讓他和師父相殺相鬥。
如果這天,要讓他和師父分隔兩地,那麼就翻了這天!
如果這地,要讓他和師父死生相鬥,那麼久覆了這地!
如果這三界,要讓他和師父俯首任憑命運操控,那麼,就屠盡這三界的芸!芸!衆!生!
天魔察覺到沈淮安嘴角的冷意的時候就已經明晰了他心中所想。有些安心和快慰的拍了拍沈淮安的肩膀,他對沈淮安說道:“你明白了就好。”
說罷,天魔又擦開了一片雲,指着躺在淤泥之中的莫誅南對沈淮安說道:“那玩意是天道弄出來的妄想代替你的東西,你也彆着急殺了他,不然天道還會再弄出一個的。”嘴角的笑意更冷,天魔哼了一聲:“本座倒是要看看,天道老兒弄出這麼個噁心人的玩意到底有什麼用。”
沈淮安挑了挑眉,看着天魔已經消失了大半的身子,說道:“你沒時間了。”
天魔自然也發現了自己的異狀,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嗤笑一聲:“不是還有你麼?你就是本座,好好跟着你師父,別把他弄丟了。”隨即,將一個光點融入沈淮安的眉心。這是劍冢開啓的方法,他守護着劍冢這麼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
做完這一切之後,黑暗中的亮光徹底消散了。沈淮安依稀聽見一聲嘆息,那嘆息很輕,讓他自己都懷疑是否真的聽到過。
黑暗中的那人說:“這樣……本座也算和他白首了吧?”
一滴淚砸在了莫南柯的手背上,他惶然的擡起頭,卻看見他家徒弟已經睜開了眼睛。
淮安在哭?莫南柯訝然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水珠,猶疑的擡手觸碰了一下莫南柯的眼角。指尖觸到了一點濡溼,溼痕來自沈淮安的右眼。莫南柯的手指在沈淮安的眼角又輕輕的碰了碰,卻被沈淮安捉住握在了掌心。
“怎麼了淮安?你看見了什麼呢?”微微皺起了眉頭,莫南柯問道。
沈淮安搖了搖頭,拉着莫南柯退後兩步,然後說道:“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有時間再告訴你。師父,這宮殿要塌了。時間不多,咱們先把這劍冢破開再說吧。”
莫南柯的月華劍在天劫之中被毀了,所以破開劍冢這種事情就交給了沈淮安。沈淮安在指尖凝出一根冰針,小心的刺破了莫南柯的指尖,而後並指爲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這是天魔的設定,開啓劍冢需天魔血一碗,仙帝血一滴。莫南柯的掌心已經有了銀色的屬於仙帝的痕跡,那麼他的血就已經不再是忘川之水了,而是貨真價實的仙帝血液。
——他不捨得那人疼。他躋身石碑,苦熬萬千歲月,等的一直就是和那人再見的一天。前世已經有諸多愧怍,今生他又怎麼捨得再讓他疼?
將兩個人互相混合的血液繞着劍冢澆了一週,沈淮安按照天魔教給他的方法雙手解印,口中唸唸有詞。
不多時,只聽一聲脆響,那座孤墳轟然裂開。一陣刺眼的強光之後,一柄彷彿覆蓋着月光的長劍從其中緩緩升了起來。那柄長劍足有六尺長,卻極爲纖細,只有二指半寬。劍身上雕着繁複而大氣的雲紋,莫南柯眯着眼睛仔細看着,那雲紋竟然和仙帝衣袍上繡着的別無二致。
莫南柯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在他伸出手之後,那把劍發出了嗡鳴之聲,卻並沒有如同莫南柯所想的一樣向他飛來,而是懸在劍冢之上,緩緩的轉動起來。
#說好的男主光芒一開,法器神馬的就不要錢的往懷裡撲呢?#
#這貨這是要鬧哪樣啊?這是傲嬌麼是傲嬌麼?#
莫南柯皺了皺眉,正要上前將這把劍握在手中,忽然,懸在劍冢之上的劍開始動了起來。它飛出了劍冢,卻沒有先向莫南柯飛來,而是直奔劍冢後面的泥潭。
寒玉的劍鞘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淡藍色,上面又有着精美的紋飾,可是這樣的一把精美的劍卻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插入了爛泥之中,然後長長的劍身一挑,竟將一個成年的男子活生生的挑出了泥塘。
沈淮安的眼眸一冷。屬於他師父的劍卻去泥潭之中“救”另一個人,這樣的行爲無異於是背主,既然是背主之物就沒有必要留在他師父身邊。
掌心凝聚着屬於天魔的力量,那柄劍雖然屬於仙帝,但是在無主的情況下卻也是沒有辦法抵擋天魔的一擊的。
反倒是莫南柯握住了沈淮安凝結力量的手掌。對着沈淮安搖了搖頭,莫南柯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縱容一樣的笑意:“這孩子……恐怕是去泄憤了。”
師父的笑容有些可疑,沈淮安狐疑的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那柄長劍將莫誅南挑出泥潭之後,便開始用自己細長的劍身開始抽打莫誅南的臉,光是它抽上莫誅南的臉之後發出的“啪啪”聲就讓人牙酸。
“哈哈~”
終於繃不住的莫南柯笑得軟倒在沈淮安的懷裡。爲了自己高冷的人設,莫南柯他很少有這樣跳脫的時候,只是這一次,他還真的有一點……咳,忍不住。
沈淮安不想承認自己看着莫誅南被抽神馬的感覺很爽,天魔勸戒他不要現在殺了莫誅南,但是卻不代表着他不能抽他吧?雖然眼睜睜的看着一個頂着自己的臉的人被抽得像是豬頭的確有點奇怪。
莫南柯笑了很久,纔像是召喚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一樣對那柄劍說道:“好了好了,我們要走了。”
對着一柄劍說話很是詭異,但是在場的幾人竟然沒覺得有設麼不對。而那柄劍本身竟然也彷彿聽得懂一樣,用自己的劍身狠狠的最後抽了一下莫誅南的臉,然後自發的抖乾淨身上的淤泥才飛到了莫南柯手中。
將這柄劍收入空間之中,莫南柯拉着沈淮安兀自走了。地宮已將開始有細微的動盪,不多時候就要倒塌了。兩個人也不再廢話,迅速的走了。
至於被扔在地上的那隻,既然都說他是氣運加身的,那麼他的生死就還是交給所謂的氣運去操心吧。
莫南柯和沈淮安一如來時一般被氣泡包裹着出了沼澤。兩個人方纔踏到地上,一羣人便迅速的聚攏了過來。
沈轅,云溪,臨滄,夕娘,魏靖遠,柳康樂一行人到的竟然是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