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鳴鎮,那是西局一個說普通又不普通的城鎮,不大不小的佔地面積,前依士水,順流而下直通南疆;後附誡山,山前修路官道直鋪,林木環繞環境優良,水路運輸交通便利,民風質樸熱情好客,鎮中盛產菌類年年進爲貢品。
這次虢洱國大軍犯境,幸得時非深救援及時,均鳴以及鎮中百姓才得以逃此大劫,花不語和澹臺東流才能順順利利的進入鎮裡。
啊,這裡就是冷將軍戰鬥過的地方!
花不語自進鎮以後,一直從馬車裡探頭看着均鳴鎮裡的景色。因爲戰火的波及,鎮裡很亂,大街上殘骸片片,屋樓傾倒,原本順溜溜的青石板路現在已經坑坑窪窪殘缺不全,上面隱約可見斑斑血跡。儘管如此,均鳴裡的百姓卻毫不介意自己的家園變成這般模樣,仍然如常的生活在這裡。花不語看着外面,街上有很多人,但都不是商販,他們每人身上都繫着粗粗的繩子,繩子的一頭綁在屋樓斷裂的柱子上,然後一起使力向後拉,只見頓時屋樓倒塌揚起很大的煙塵,原來他們在拆除已經報廢的房子。這邊剛拆完,那邊拆好的地方就開始重新建造。一條街上人來人往忙忙碌碌。
澹臺東流駕着車在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先下了車,將馬匹拴在樹邊,然後花不語也跟着跳了下來。
“怎麼不去客棧?”花不語疑惑,以往狐狸都是一停車就去客棧換洗的那時候她還一度以爲狐狸有潔癖呢,怎麼這次不一樣了?
“均鳴鎮的百姓和其他地方不同,他們樂於互幫互助而且不計回報,如今這種樣子,只怕鎮中所有客棧都關門了,上至掌櫃下到廚房伙伕全都去街上幫忙了。”澹臺東流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對花不語解釋。
真是不可思議!這些人覺悟好高啊!花不語心中感慨。
“最有意思的是,均鳴鎮中沒有官衙也沒有官差,但是治安卻特別好,家家戶戶都可以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見人有難傾囊相助,街里街坊相處和睦,從沒有出過爭吵之事,街頭巷尾也不會有打架鬥毆之人。”澹臺東流拋出重磅**,花不語半天沒回神。
還真有這種像淵明大叔的《桃花源記》裡所寫的一樣的世外桃源??沒有官衙沒有官差卻從來沒出過一點事兒那是個什麼概念?也就是意味着,這裡的人們的自覺性那是相當以及特別的高啦!太牛了!實在是太牛了!
澹臺東流一路走一路跟花不語講着均鳴裡的故事。傳說,最早的均鳴鎮只有誡山沒有士水,而那時的均鳴其實並不像現在這樣,糟亂的不得了,每天都要有幾十起的打架鬥毆事件發生,管也管不住,民風散漫。只是忽然有一天鎮裡來了個年輕人,他一邊說“有山無水不成均鳴”一邊就在現在的士水那裡開鑿引流。
那人沒日沒夜的挖着士水河,這一鑿竟是五十多年,鎮里人皆言此人是瘋子,就這樣五十多年後的某一天,士水突然涌流,河水竟然皆是青苔似的顏色,沒有人知道這水是從哪裡引來的,只知道鑿河的那個人在涌流的一瞬間投河自盡了,與此同時,鎮後的誡山彷彿在鳴泣般,發出可聞的“嗚嗚”聲。從此以後,凡鎮中之人只要有打架鬥毆爭吵爭執的事情發生,第二日便會有人無故死在士水河邊,誡山也會鳴泣,大家皆傳是那個鑿河的人在誡山裡做了一方神明,來懲罰均鳴裡的人了,久而久之,均鳴人便不敢再像以往一樣,習慣成自然,便成了現在大家所看到的均鳴了。就算有外來人也不會在均鳴裡任意放肆,怕遭來報應。
“均鳴均鳴,有山有水;似有神靈,三思後行,”澹臺東流嘴裡在念着這麼一句話,“這是均鳴鎮裡很早就開始流傳的一句短謠。”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大概是爲了告誡後人,人在做天在看,凡事都要考慮後果。”花不語接過話,這個均鳴鎮不愧叫作“均鳴鎮”。
澹臺東流十分贊同,對着花不語微笑:“你說的不錯,不過傳說終歸只是傳說,”他指指前頭不遠的一間院落,“聽了這麼久,累了吧,我們去那休息休息。”
“你的院子?”花不語問道。
“不,是一位朋友的。”澹臺東流領着花不語走到了小院門前,院子大門敞開裡面一目瞭然,簡簡單單的一戶農家大院。澹臺東流在院門外站住,朝裡喊了喊,“不知方伯可在?”
“來了來了,是誰找我家老頭?”院裡跑出來一個農婦,五十上下,不胖不瘦,頭髮用塊布巾包住,一身乾淨樸素的粗布衣,全身上下除了一根木簪再無裝飾,她見到澹臺東流是,她先是愣上幾秒,然後轉頭對着院裡大叫:“老頭子,董公子來啦!快點出來啊!”隨後她回頭,一臉興喜的把澹臺東流往院裡招呼,“董公子快請進,快請進啊!”
董公子?狐狸什麼時候改名了?花不語盯着澹臺東流,醒悟過來,人在江湖走,千萬得謹慎,所以很多人一般不是喜歡弄一些化名用來掩飾身份的麼?東=董,懂了懂了,和她的女扮男裝是異曲同工啊。
“突然來叨擾還得方嫂如此客氣,在下真是慚愧。” 澹臺東流一面打官腔一面進了院落,花不語跟着進去,腹誹狐狸的表面功夫實在了得。
“董公子說的哪裡話,你能來我們求都求不來呢!”屋裡快步走出一位老者,年近六旬卻是精神矍鑠,動作利落,穿一身黑袍,顎下長着一把灰須,走路仿若步履生風,十分矯健。
“在下見過方伯,”澹臺東流作揖,然後把眼睛亂瞄的花不語拎到跟前,“這是不語姑娘,在下的友人;不語,早年之前我得過方伯幫助,是大恩人般的人啊。”
穿着男裝的花不語聽狐狸這麼介紹就知道不必再隱藏自己的女兒身,款款行了一個女式禮:“不語見過方伯。”
方伯扶起不語,臉帶和切的笑容:“不語姑娘不必多禮了,我與董公子算是故人至交,來,快進屋,”轉頭又對方嫂說道,“老婆子,中午備桌好菜好酒,我要與董公子痛飲幾杯。”
方嫂樂呵呵的去了廚房,方伯帶着澹臺東流和花不語進屋歇腳。屋子不大但卻很溫馨,想來方伯方嫂定是過着神仙眷侶般的生活。花不語喝着香茶,打量着四周,方伯與澹臺東流聊着近日的狀況,很快就日近中午,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吃得花不語舌頭都酥了,一直誇方嫂廚藝出衆想要學上兩招,一屋子笑聲不斷。
當夜他們便在方伯家住下了,方伯有一雙兒女都已成家,大兒子在外給人幫工掙錢,兒媳婦前幾年染上重病過了世,女兒嫁在鄰鎮,只留一個孫子在家陪他們二老。用過晚飯後,方伯的孫子纔回家,他一天都在外頭幫忙,剛到家就聽到屋內談話的聲音,他便急急進門,高興道:“可是兄長來了?”
澹臺東流順眼看去,淺笑道:“尹弟今日真是辛苦了。”
方尹與澹臺東流同年只小几個月份,身形修長勻稱,約有八尺,容貌稱不上英俊卻有幾分爽颯,整個人陽剛十足,但眼裡隱約可見些許儒色。他見真是兄長來了,一掃剛纔的疲勞之色,激動萬分急走到澹臺東流面前,笑了:“真是兄長!”
“你我也許久不見了。”澹臺東流起身說道,面色柔和。
方尹點頭稱是,從容入座,笑容憨厚:“確實有一段日子沒見過兄長了,聽聞兄長自上次分別後一直都呆在荊日,若不是虢洱起事,小弟早就尋了過去。”說到虢洱二字直皺起眉頭。
“呵呵,如今,我不是來了麼,此次兇險沒有傷到便好。”澹臺東流滿目流光。
“那可是多虧了時將軍,咱封陌如不是有他在,早就成了一盤散沙了。”方伯接過話題,花不語聽到方伯提到冷將軍,暗地裡悄悄的得意了一番,那被誇之人可是她的夫君,雖然有名無實,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方尹聽到花不語低微的偷笑聲,這才發覺屋裡還有一人,他疑惑的問澹臺東流:“兄長,不知此人是……?”
“哦,她乃是我的一個好友,此番與我順道結伴而來,姓花名不語,她比你小上一歲你可直稱她爲不語,”然後澹臺東流轉頭對花不語道,笑容如沐春風,“不語,來見過你的尹哥哥。”
尹哥哥!?花不語汗毛直立雞皮滿地,好矯情的稱呼啊!狐狸狐狸,你故意的吧!?
方尹打量着花不語,見她面容清秀姣好頗似女子,雖身着男裝身形卻較爲嬌小,完全沒有什麼男兒該有的樣子,立馬明白過來,一口白牙亮閃閃:“呵呵,方尹見過不語妹妹。”
花不語一個冷顫。不語妹妹?就是狐狸也不曾這麼叫過她啊!忍住一身疙瘩,花不語很淑女的回禮:“尹哥哥好。”話語一出,自己都被噁心個半死。
狐狸的黑眼睛眯成縫兒,飽滿的脣兒好似彎月,嗯嗯,小女子的憋屈表情最得他的心了。
方尹還很有大哥風範:“不語妹妹別客氣。”
……她這哪兒是客氣啊,分明是狐狸的戲碼嘛,不爽不爽,狐狸總喜歡掐她的七寸……花不語朝喝茶的狐狸狠狠瞪去,後者淡定自若。
聊過之後,花不語被安排同方嫂睡一屋,一路車馬勞頓的她早就歇着見周公兒子去了。
夜深人靜,時而有蟲兒鳴叫,一間屋子裡淺淺暗暗的亮着一盞燭燈,昏黃的燈光將兩個人影灑在紙窗上,模模糊糊,低沉的話語使這個夜晚更是添上幾分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