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年少純真,讓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的閃亮與乾淨.在後來漫長的歲月裡,常笑想起各式各樣的蘇銘時,最讓她留戀的便是那天夕陽下的
那個青澀少年。
“笑笑,你看到cctv2的新聞了嗎?”常笑接到李萌電話的時候,正盯着電視屏幕上笑得意氣風發的蘇銘站在敲鐘臺前流利沉穩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模撇豎捺,鐵劃鋼鉤。當這個名字閃爍在大大的液晶屏上時,滿場響起了震耳的掌聲,萬千仰慕的目光嘩嘩落到他的身上。
播出的新聞是經過剪輯的鏡頭,播音員說了什麼,常笑完全沒有聽進去。看着鏡頭中蘇銘變換的臉,她只覺得十分陌生。鏡頭也會改變一個人的吧,這眉眼,分明不是她心中蘇銘的臉。或許,改變他的並非鏡頭,而是這漫長的歲月。
只是沒想到他真的穿了那套衣服,淺藍暗紋的襯衣,配粉色領帶。他曾經跟她說,這套衣服太珍貴了,我要留到最榮耀的時候穿。後來,常笑每每整理櫃子看到這套衣服時,總是忍不住抿着嘴偷偷的笑,她一直以爲他說的最榮耀的時候,是洞房花燭的那一刻。那套衣服倒還是簇新,仔細看,還有淡淡的褶痕。只可惜到如今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常笑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臺,對着電話道:“嗯,看了。”
“沒想到蘇銘還真成了大事,大學同窗了四年,後來又在校園外的小破平房擠了兩年,也沒看出來這小子跟咱們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來,你說他怎麼就成了上市公司的主席呢?”
常笑笑了起來,想起剛畢業的那會,在租來的那個小平房裡,冬天連暖氣都沒有的小平房裡,蘇銘擁着她,說:“笑笑,我一定要讓所有的人都用我創造出來的產品。”他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睛一片明亮,彷彿真的有光。而她,亦會微笑的擡起頭,感受他的雄心壯志。
“不過現在回頭在想一想,也不稀奇。蘇銘那個人,認準了的事,就非得一門心思扎到底不行。他會成功,也並不出人意料。”
李萌說得沒有錯,蘇銘就是那種認準了一件事情就會努力去做不肯輕易罷手的人。真正的行動派,他說他喜歡常笑,要和她談戀愛,就真的行動起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蘇銘會坐到常笑身邊,發現她喜歡吃土豆絲,於是自己也吃土豆絲,這個習慣後來一直伴隨蘇銘的人生。他幫常笑打開水,還順便把常笑全宿舍的開水都打滿了。雖然常笑並不理他,但他還是想盡一切辦法與常笑說話。
漸漸的大家都知道了蘇銘喜歡常笑,偶爾的也會有意無意的開他們的玩笑。常笑被她纏得不勝其煩,終於發了脾氣。怒氣衝衝的跑到男生樓下,攔住蘇銘便問:“蘇銘,你什麼意思?”
他卻只是站在那裡,微微的笑,目光平靜的與她對視。看着她滿心的憤慨,只是心平氣和的說道:“就是喜歡你的意思。”那個時候,常笑並不明白蘇銘心中的緊張與挫敗。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認真的喜歡一個女孩子,雖然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可是在追求一個女孩子這件事情上,蘇銘卻是生澀的,太多的時候,都是別的女孩子討好她,他並不清楚如何能讓自己喜歡的女孩高興。
宿舍樓門口來來往往的同學很多,看着他們兩個都有些好奇的張望,認識的更是看着他們倆一臉的玩味,有的還衝蘇銘眨了眨眼睛。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蘇銘看了看走來走去的同學,便說道:“要不咱倆換個地方說吧。”
常笑也看了看周圍,覺得被別人這樣打量來打量去是不太好,也點了點頭說:“好吧。”
說着就轉身一個人先走了,蘇銘跟着常笑來到學校南門後面的花壇,這會正是吃晚飯的時間,大家都在食堂,這裡離教室也遠,所以沒什麼人。
常笑走了幾步,突然站住,轉過身來問道:“蘇銘,你爲什麼喜歡我。”
蘇銘沒料到常笑會突然這麼一問,人一怔,什麼也沒想,只是徑直說道:“沒有爲什麼,就是覺得你好,就喜歡上了。”
蘇銘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常笑,他臉上的神情十分的悵惘,彷彿自己也是十分的不解。可是又帶着幾分笑容,彷彿在想着什麼,目光寧靜。那一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卻還沒有亮,這樣的光線中,蘇銘的臉看起來十分柔和。讓常笑的心莫名地就猛烈跳動起來,本來對他的氣惱也突然的就柔軟起來,整個人怔在那裡,心裡也不是不覺得有一種歡喜的。
蘇銘是那種大學校園裡面註定引人注目的男生。俊朗的外貌,又擅長體育,籃球打得不錯,雖然每次考試也就剛到過線的水平。但總能在不經意的地方,顯出一點過人的才華。蘇銘的才華體現在計算機這個方面。有一幫哥們,待人有禮,尤其是對待女生,有時會顯出一種豪氣,並且讓人覺得真誠,雖然被很多人喜歡,但並不會被人嫉妒。
也正是因爲如此,常笑幾乎是本能的拒絕了蘇銘。她覺得蘇銘太讓人琢磨不透,那麼多女生喜歡他,可是他還能把分寸拿捏得這麼好,拒絕了別人,還能讓別人拿他當朋友。這對常笑來說,實在是太困難,而且要處理這樣的關係,對常笑來說,也太複雜。
連李萌亦婉轉的提醒過常笑:“雖然蘇銘看上去不錯,長得帥,又有才氣,對人也好。可是那麼理想化了,剛畢業,便要創業。在北京這樣的地方,哪這麼容易呀。也不找關係,也不管戶口,也不找工作,有點太不現實了。如果創業成功了,當然最好。如果不成功,那怎麼辦呢?畢竟生活是很現實的柴米油鹽。他是男孩子無所謂,一個女孩子,青春不過那麼幾年,有多少時間跟得起他這樣的耗?再說你家裡還有對你翹首以盼白髮蒼蒼的老母親。”
蘇銘擡首看着站在那裡的常笑。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套頭衫,胸前繡着一隻藍色的維尼小熊,穿一條淺藍的牛仔褲,頭髮紮成一個馬尾。她很瘦,看上去越發顯得個高,站得又直,彷彿一支含苞待放的箭荷。皮膚很好,仔細看,幾乎可以看到臉上細小的絨毛。空氣裡有青草混着花香的味道,周遭一片安靜,偶爾會有一兩隻不知名的鳥兒從他們頭頂飛過。
蘇銘覺得當時的自己彷彿想了很多,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想。只覺得自己內心突然涌起了某種躁動,而這種躁動讓他不可抑制的走到了常笑的面前,扳起她的臉,突然的就吻了下去。
常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幾乎要驚得跳了起來,她睜大了雙眼,喉嚨裡發出唔唔的聲音,使勁的推着蘇銘。其實那個的時候蘇銘也緊張極了,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緊張得發抖的雙手,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其實後來想一想,那根本就不算親吻,頂多算兩個少年抱在一起對啃,口水塗了滿臉。
兩個人也不知道糾纏了多久,蘇銘才放開了常笑,兩個人都站在那裡大口的喘着氣。蘇銘看着常笑,常笑瞪着蘇銘,彼此說不出的狼狽。
又不知道爲什麼,兩個人看着對方,又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止住了,蘇銘拉過常笑手說:“常笑,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因爲年少純真,讓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的閃亮與乾淨。在後來漫長的歲月裡,常笑想起各式各樣的蘇銘時,最讓她留戀的便是那天夕陽下的那個青澀少年。
可是常笑卻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跑開了。蘇銘看着常笑漸漸跑遠的身影,並沒有追上去,只是站在那裡靜靜的看着,直到看見那輕盈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脣,彷彿要確認剛剛是不是真的有過親吻一般。
那時,常笑雖然心動過,但是地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接受蘇銘的感情。她拒絕蘇銘,亦是在這個他們最初親吻的小花壇。
常笑還記得,那天她很早就起了牀,打了電話約了蘇銘見面。她先到,聽到蘇銘叫她才轉過身來,還少有的對蘇銘展顏笑了一下,才說:
“蘇銘,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其實這並不令蘇銘覺得意外,可是他還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上狠狠的撞擊了一下,說不出的疼痛與難過。但面上卻仍只是微笑的說道:“常笑,你必須要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是因爲什麼?”
常笑沒有看他,擡頭眯了眯眼看得那開得正好的白玉蘭,還伸手去觸了觸,那柔軟的花瓣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平滑,緩緩撫摸上去,有一種鈍鈍的質感。槐花落了滿地,人踏在上面輕軟無聲,常笑突然想起小時候住過的家屬區的院子裡也有兩棵極老的槐樹,她就單等着花開,媽媽摘了,用針穿成串,拿手絹包了放在她的書包裡,枕頭下,連帶着她整個人也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緩緩撫過那栽在花壇上的萬年青,硬硬的葉子扎着她的手也不覺疼,只是輕輕的說道:“我父親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從小便是媽媽一個人把我帶大的,因爲我,她放棄了很多東西,全心全意的把我養育成人。爲了我,她的人生一直清苦而寂寞。所以我打算畢業就回到家鄉去,工作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在我們家那的二中教英語。蘇銘,我真的不能把年邁的母親一個人丟在家裡,不能讓她白髮蒼蒼了還要一個人生活。”常笑說到這裡,停住了,轉過身來看住蘇銘,說道:“所以,我並不是拒絕你,而是拒絕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