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靈都不敢在屋子裡呆了,她向室外走去。下了樓,站在了院子內。院子裡的景象卻幾乎沒有發生變化。房子坐北朝南,東邊是菜地,西邊是果園。父親公安局長,那時候每天都有人幫着種菜,打理果園。這兩個園是自己家裡的。再向北,東邊也是菜地,西邊也是果園,這是一樓副市長家的。大院子裡,前面還設有門衛室,有每天有兩名民警值班。兩民警還負責兩家的雜事。
丘靈就站在院子的中央,看着自家的葡萄架,枝繁葉茂、青果豐盛,她雖然驚魂未定,卻被這種景色吸引。她眼裡已經沒有了淚水。走到了果園門口,推開木質的園門,“啪”嚇了她一跳,整個門都塌落下來,地上的灰塵濺飛了起來。丘靈向後退了幾步,等灰塵落了下來,散盡開了,才走了進去。
進門的左手邊是葡萄架,葡萄架下那石桌,石凳都還在。這恐怕是這幾代人家都共同喜歡的景緻。丘靈看到這裡,潸然淚下。那個石桌是她與比靈經常下棋的地方,也是自己爲比靈演奏古箏的地方。自己感覺才過了幾天,可是,這裡卻只剩下厚厚的一層灰。她後悔那時候沒有強留比靈,後悔跟着他出去探險。這一險,探了兩萬年。在太空中,沒有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些快樂的時光彷彿還在昨天,可眼前卻是人去樓空。院子牆根的柳是自己的插的,兩萬年之後,已經成了參天巨樹,樹冠已經相互擠在了一起,那麼多的樹木,雜草,卻沒有一隻鳥,沒有一隻兔子,甚至老鼠也沒有了。丘靈出口吟誦道:“人去樓空飛鳥盡,物是人非悲淚流。相思空對琥珀葡,舊情枉在粉花留。尋影欲奏月光曲,何處再覓知音有。遙望知音銀河際,剩得孤身伴柔柳。”
丘靈突然想,地上的螞蟻還在嗎?她蹲了下來,在雜草叢中尋找螞蟻。她沒有看到螞蟻,卻看到了一條身材肥大的蚯蚓。她嚇了一跳,跑出了花園。園子裡的地塵土不厚,堆積的樹葉也不是很多,也許是被風吹出了院子,也許是被雨水沖走了。厚厚的混凝土地面還和過去一樣,僅僅多了一些枯樹枝。
她出了門向東走,想去**大樓看看。那也是一條混凝土路,路面已經被厚厚的樹葉掩沒,樹葉上面還長滿了雜草。兩邊的花草標誌着路的走向。丘靈踏上樹葉,腳下軟軟地,就像站在席夢思的牀墊上一般。她不敢走,撤了回來。她還是向西走,那朝學校的方向,路上沒有多少樹葉。有一些樹葉之類的東西,也被風吹向了東邊。這是個風洞,過去夏天的晚上,是老人們乘涼的首先之地。他們坐在一棵大樹下,但那棵樹已經沒有了,或聊天,或下棋。
“兩萬年了!”丘靈看着那學校,“人類的歷史消失已經兩萬年了。那時候,我們是多麼的自信,自信我們的文明,自信我們的教育,自信我們的科技,自信我們的生產力,自信我們的強大,自信我們的發展,自信的那時候,我們曾幾何時想到自己的消亡。小女孩寫完日記之後,第二天她們去了哪裡?如果是死了,總要留下一些遺骸。然而,這裡,無論是人,還是動物,他們死亡之後爲什麼沒有留下骸骨。這是爲什麼?”
丘靈返回了園子裡,看着這自己熟悉的這座樓。“文市長,你不是要整我父親嗎?結果誰贏了?誰輸了?贏了又怎樣?輸了又怎樣?樓房不都空了嗎?文鑫,你母親讓你別到我家玩,你沒有兄弟姐妹,我也沒有兄弟姐妹,我們說好了做兄弟姐妹,可是,我們沒有在一起玩幾天,可你母親說我父親壞,我母親說你爸爸媽媽都壞。我們從來沒有糾葛,突然之間,你母親從我家將你帶走。你哭哭啼啼地一步一回頭。沒有想到那就你最後一次與我玩了。我們那時候,玩的是加勒比海盜的船。你現在也不見了。小楊…我…我們都不認識,你比我小了近兩萬歲,可見這房子多結實。這房子再過兩萬年,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比靈聽到丘靈一個人在朗誦,他也想要回家看看。比靈想到這裡,便離開了丘靈,出了院子,向東,走到樹葉子上向**大樓那邊走去。路的北邊是公園,樹木很多,一棵棵都很大,右邊原來是丘靈家的院牆,已經被樹和雜草頂倒了。他就從這樹葉上和斷垣上走過。向右折一下,前面就是原來的主要道,這叫鐘點道,道的對過就是市**的廣場,他再朝東走。這裡全部變了,原來是一些理髮店,小吃部,現在好像是**後來蓋的樓房,樓房上還寫着了名字,有民政局,執法局,水利局,國土資源局。這裡只有路邊上少數幾棵樹,地上的樹葉很少。再往前走,就是家鄉的那條小河,小河現在闊寬了,有一座大橋代替了原來的木板橋。過了橋就該到家裡了。比靈失望了,村莊不見了,被一個很大停車場代替了。自己的家,沒有了一點痕跡。他變成丘靈自己,走向那廣闊的停車場。這裡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人,沒有一根草,沒有一棵樹,只有滾燙的混凝土地面。他看了看停車場的最北邊,尋找是否有自己熟悉的建築被保留,沒有。反而找到了新增的唐朝建築,這是家鄉原來沒有的建築。兩萬過去了,那些仿古的建築都東倒西歪的了。只能夠從癱倒建築物的屋頂和磚瓦判斷。他再向南尋找,那邊原來是糧田,也不知道爲什麼建起了煉油廠,那高聳入雲的煙囪才能看出來。他向西邊望去,那邊原來是養豬場,現在卻是一家造紙廠。沒有東西可以證明,這是他自己的家鄉。他在停車場的中央,原地轉動着身體,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實沒有自己熟悉的東西。但根據停車場的尺寸大小,他可以大概自己家的位置。他走了過去,那個地方有兩個燈柱,這兩個燈柱與其它燈柱不一樣。他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這不是燈柱,這是家裡房子的門口兩個騎豉,那燈柱就立在了騎豉的上面。
比靈興奮起來,自己小時候在騎豉上坐着吃飯,坐着乘涼,有時候玩火柴盒時,將對騎豉當成火車站。這個位置的確是自己房子的位置。他想畫出自己家的房子的輪廓。他向四周看了看,找到了一根樹枝。他用樹枝在地上寫起來。他從兩個騎豉開始畫,選畫出家裡房屋的位置,再畫天井的大小,然後,畫左右的房間,再畫廚房和餐廳,還有一個很大的客廳。
畫完之後,他很滿意,可是,又覺得沒有意思。“這是虛擬的,這是無意義的陶醉,這有什麼意思呢?家沒有了,家人沒有了。現在,這裡已經又是一個時代了。這裡還剩下了什麼呢?水中還有魚嗎?”
比靈跑向河邊,站在橋上。他看到河裡成羣結隊的魚,看到了岸邊趴着曬太陽的甲魚。他欣慰地說,“還有水生動物,真的很好。但是沒有看到蚊子、蒼蠅和蜻蜓之類的小動物,這些動物爲什麼會沒有呢?這些年地球上發生了什麼?人沒有了,可以說是蚊子叮死了。那麼屍體呢?骸骨呢?”
比靈不能理解,但他又想到,“我不理解的現象太多了。我不是科學家。科學家又怎樣?在大自然面前,微不足道。我能在太空中飛來飛去的,可是衛生間的門卻打不開。如果我跟人類開戰,那麼我們未必能贏。”比靈從這個戰字突然想到,“樂星人的本領在創造和發現事物,卻不具備殺死消滅別人的本領。我的本領根本沒有進攻性的本領,一個飛行本領,一個仿製本領,也就能量重組。而且無法創新事物。世界上不存在的事物,能量無法重組。我能夠將丘靈捉住並帶到太空,但沒有辦法殺死丘靈。”
比靈想到這裡,搖搖頭,“我都在想了些什麼?”比靈望着遠處高高的**大樓,想到**大樓之前,就是丘靈的家。那時每天都去她家裡寫作業,和她一起玩。六年級的時候,還在一個牀上睡覺。他覺得臉都發紅。他又想起丘靈要嫁給他,自己還沒有準備好結婚。現在好了,可以結婚了。“我們兩可以成爲新人類的始祖了。”比靈想到這裡便高興起來,“我們不如在地球上住上幾年,讓丘靈生幾個孩子再去找樹星系。地球上過上幾年,太空中是沒有多久的。”
比靈想到這裡,高興地向**大樓走。他想,“如果丘靈再提起要與他生孩子的事,我就一生答應。讓我爲人類作出自己的貢獻,也免得自己到時候老了,不行了。”
比靈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我自己現在不是真正的地球人,不是完全的比靈,自己行嗎?”比靈不自覺地在自己的褲襠上摸了一下,自己感受一下,是不是正常,他等了一會兒,確實沒有反應,裡面那東西存在,但好像只是一個贅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