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李程秀吃了閉門羹後,也不敢再去敲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他的性格,碰上這樣不講理的人,自然是能忍則忍的。

回到房間後,果然那邊兒拍籃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李程秀不勝其煩,氣的團團轉,卻也沒有辦法。

白天他還是繼續出去找工作和麪試,會計的工作找的並不是很順利,一般人一聽他說話磕磕巴巴的,都不會願意用的。眼下要找個餬口的工作,看來還是得幹回老本行。

李程秀那天跟往常一樣回到家,一眼就看到小茶杯窩在自己的窩裡,地上一小灘乳白色的水漬。

李程秀覺得奇怪,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是排泄物,不是它吐的,就是它拉的,無論哪一個,都是件很嚴重的事。

李程秀趕緊把它抱起來,發現它看上去精神萎靡。他這纔想起來了,已經連續好幾天,小茶杯不會在他進門的時候跑過來親熱的蹭他的腳了。

這段時間他疲於奔波勞碌,沒有分出太多時間去照顧它,如今看來是生病了,這麼小的狗,生點什麼病都可能要命。

李程秀急的快哭了,把家裡的現金都掏出來揣在身上,把小東西拿毯子裹起來就出門了。他左打聽右打聽的才找到一間獸醫診所,他去的時候人家正在關門,李程秀幾乎是衝着進去的。

獸醫是個白白胖胖的年輕人,看上去很和善,一看李程秀那着急忙慌的樣子,門也不關了,就給小茶杯看病。

他一邊看就一邊說,“哎呀這種品種很麻煩的,茶杯這個品種,都是挑貴賓犬一窩裡最小的那個繁殖的,久而久之生出來的後代就越來越小。但是你想啊,最小的那隻一般都是體弱多病或者搶不到奶的,這麼小的東西,抵抗力差不說,壽命也不長,生點病兒真是能要命。”

李程秀快急哭了,“醫生,它不會有事吧。”

那醫生顯然不適應一個男人這麼傷心驚惶的樣子,心一軟,就趕緊安慰他,“它這是肚子裡邊兒有蟲子,這種事發生在寵物身上很正常,一般只要藥下去了都不太會有事,就看它的抵抗力了。”

李程秀坐在一邊兒,哭喪着臉,看着醫生在小茶杯身上忙活。

它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麼大,如今軟軟的縮成一小團,在雪白的牀單上顯得那麼渺小,它眼睛緊緊閉着,身體的起伏非常微弱,這麼個小東西,脆弱的不堪一擊,李程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眼前有些花,鼻頭髮酸,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這麼一隻小東西,他竟想不出還有誰需要他,他還能爲什麼而活。

如果連它也不在了,他真不知道剩下自己,該怎麼辦。

李程秀越想越難過,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醫生嚇壞了,“先生,你,你別哭啊,它還不一定會有事呢,人不也隔三差五生個病,是個活物都會生病,這是很平常的,你先別太着急了。”

李程秀搖搖頭,又點點頭,把臉埋在了手掌裡,哽咽道,“醫生,你救救它。”

那醫生連忙點頭,“我盡力,我盡力,這樣吧,你把它放在這裡吧,我給它喂點兒藥,但是還要在這裡觀察一下。”

李程秀擡起頭看了它一樣,不敢走,“醫生,我能,留在,這裡。”

醫生露出爲難的表情,“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也沒用啊,再說我這兒沒有給你住的地方,你還是先回家吧,你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你明天可以一早來看他。”

李程秀想了想,這樣也卻是給醫生添麻煩,他這屋子裡這麼多東西,人家憑什麼信任自己不是賊呢。

李程秀點了點頭,交了三百塊錢的押金,爬在牀邊兒上又看又摸的陪了小茶杯好久,才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他回到家連覺都睡不着了,反覆想着小茶杯可能出現的結果,把自己嚇的直哭。

他此時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這種無助和絕望相當摧殘人的意志,尤其是當無助和絕望反覆出現的時候。

他回想着自己這一年多來的經歷,覺得這短短的時間內,恐怕已經耗盡了他一生的精力。無論是邵羣在他的生命裡砸下的巨坑,還是和黎朔分離的悵然和愧疚,都把他的心志折磨的奄奄一息。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承受多少變故和磨難,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

他覺得太累了,老天爺連給他停下歇歇的時間都沒有,就接二連三的把他往懸崖邊兒上趕,他現在就有種半隻腳懸空的感覺,不知道什麼事情,就能讓他徹底崩潰。

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李程秀就跑去了診所。

小茶杯醒過來了,但是不肯吃東西,就那麼蔫蔫兒的躺着,醫生只說要再觀察。

李程秀工作也不找了,提心吊膽的硬是在醫院坐了一天。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在牀上躺着的時候,他聽着隔壁又響起了拍籃球的聲音。

李程秀心裡突然躥上了一股火,燒的他腦門發熱。

在這種極度焦躁的情緒中還要聽到如此令人焦躁的雜音,真的能把人的情緒一下子點着。

李程秀幾乎是想也沒想的衝了出去,用力的敲了幾下那個年輕人的房門。

裡面籃球聲聽了,緊接着就是腳步聲。

李程秀一聽到腳步聲,突然清醒了一些,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後,緊張的一手都是汗。

他不敢想象要是那個人衝動的跟他動手該怎麼辦。

小茶杯還在醫院躺着,他不能也進去吧。

門如期打開了,那人皺着眉頭居高臨下的看着李程秀,顯然那幾下重重的敲門聲聽在他耳朵裡是很明顯的挑釁。

他雙手抱胸,看着瘦巴巴的李程秀,也不說話。

李程秀雖然緊張,但還是努力說道,“你,你在屋裡玩兒,玩兒籃球,太吵了,我不能休息。”

那人翻了個白眼,不耐道,“嫌吵?你不會找個好點兒的地方住啊。”

李程秀慍怒道,“我們,是鄰居,以和爲貴,你爲什麼,不能,體諒別人。”

那人顯然是沒耐心聽李程秀結結巴巴的說話,哼道,“話都說不利索,還來教訓我,小爺我要練球,你愛聽不聽,不想聽就搬走吧。”

李程秀氣的眼圈兒都紅了,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那人看李程秀說了沒幾句話一副要哭的樣子,明顯怔了一下,接着就露出了看神經病的表情。

李程秀說道,“你可以,去籃球場。”

那人撇了撇嘴,“我要是找得着籃球場我早去了,我才搬來沒幾天,我哪兒知道哪裡有。”

李程秀愣了愣,遲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

那年輕人眼睛亮了亮,“真的?免費的嗎?”

李程秀點點頭。

那人把球抱了起來,“那帶我去吧。”

李程秀道,“我告訴你,怎麼走......”

那人揮揮手,“別廢話,直接帶我去。”

李程秀爲了自己耳根清淨,沒辦法,只好帶他去。

一路上實在太尷尬了,李程秀爲了緩解那人帶給他的壓力,就隨口問道,“怎麼,稱呼你?”

那人瞟了李程秀一眼,“我姓季。”

李程秀聽他只說了姓,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名字,就說,“我姓李,你叫我,李哥就行。”

那人嗤笑道,“能讓我叫哥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你這樣的,叫你李姐還差不多。”

李程秀知道他嘲笑自己娘,心裡一陣難受,也不說話了。

籃球場離他們住的地方其實不遠,走路十分鐘吧。

李程秀有習慣住到一個地方後,熟悉一下週圍環境,這個籃球場就是一個小區裡面的。

那人看到籃球場挺高興。

李程秀就說,“我先回去了。”

“哎。”那人叫住他,“你在這兒等着,你回去了我怎麼回去?”

李程秀一愣,“原路,回去。”路也不是很難記啊。

那人臉上閃過一絲異色,皺眉道,“我才走一次哪裡記得住,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帶我回去,做事要有始有終懂不懂。”

李程秀心裡不願意,可是想到要是不答應他,自己還得受那噪音的罪,於是只能留下來。

那人把兜裡的手機鑰匙掏出來,然後又解下自己腕上的手錶,全都不客氣的扔到李程秀身上,“幫我拿一會兒。”

李程秀無奈的接住。

那人拿着籃球就跑到場中央,就跟出來放風一樣興奮,上去就一個三步上籃。

李程秀無聊的做到一旁的石凳上,隨意的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那個手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塊表他在黎朔另一個套房子裡看到過。

黎朔喜歡收集手錶,有一整櫃子的名錶,當時這塊鑽表特別漂亮特別耀眼,他就多看了幾眼,黎朔就說要送給他,他嚇着了,哪裡敢要。

後來偶然被Adrian知道了,Adrian幾乎是捶胸頓足的,點着他腦袋罵他白癡,說那表要一百三十多萬,白給的都不要,缺心眼兒啊。

李程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就猜想也許是假的。

如果這個年輕人這麼富有,怎麼會住在他隔壁呢。

李程秀也沒深想,但是拿着表的時候就有點怕磕了碰了的謹慎,他是不識貨的,萬一這個真是真的,碰一下可夠他受的。

那人玩兒了一會兒大概覺得一個人沒意思,就招呼李程秀過來。

李程秀連連擺手,“我不會,我不會。”

“籃球有什麼好不會的,把它投進框就行了,過來過來。”

李程秀還是搖頭,“真的不會。”

那人“嘖”了一聲,上來就猛的一下子把他拉了起來。

李程秀給他拽進場中央,“不會你就站着,讓我練下過人。”

李程秀還沒聽懂他要練什麼“人”,那小子已經拍着籃球快速的從遠處朝他衝了過來,李程秀大驚失色,覺得這速度這角度,怎麼看都是要撞他的,他嚇的低叫了一聲,趕緊跑開了。

那人一愣,都給他弄沒脾氣了,笑罵道,“你他媽膽子是紙兒做的?還是你女扮男裝的。”

李程秀苦着臉,覺得自己跟年輕人折騰不起,連連討饒,“我真不會。”

那人大概也覺得沒意思,自己玩兒了一會兒,看天完全黑了下來,就說回去了。

李程秀如獲大赦,把東西還給他後,三步並作兩步的領着他快速往家走。

那天晚上果然隔壁沒再傳來拍球的聲音,李程秀也鬆了口氣。

小茶杯在診所住了四天,纔有好轉的跡象——開始吃東西了。

醫生說只要吃東西了就是好兆頭。

李程秀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仔仔細細把醫生囑咐的都記在紙上,當天就把它接回了家。

交錢的時候李程秀手都有些軟,他沒想到給寵物看個病,竟然花了一千四百多,他自己都沒看過這麼貴的病。

可是隻要小茶杯能好,他也認了,只是自己手頭一下子就更緊了。

剛開始的幾天,他還是不敢出門,就怕自己一走,小東西出什麼事兒,可是錢是隻出不進,越用越少,李程秀開始心慌了。

有天晚上他在家燉骨頭湯,小茶杯最近有食慾了,李程秀就想給他做點兒好的。

正燉得滿屋子飄香呢,門鈴響了。

李程秀打開門,見是他隔壁那個姓季的年輕人,他以詢問的眼神看着他。

那年輕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裝作隨意的開口道,“那什麼,上次那籃球場,你再帶我去一次吧。”

李程秀一愣,“我,我有事。”

“不就幾分鐘路嗎,你帶我去趟吧。”

李程秀想了想,皺着眉問道,“你不認得路?”

那人臉色微變,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纔去了一次那裡記得住。”

李程秀無奈了,這人是真的不認路,那道兒多好記,拐三個彎就是了。

他回頭看了看蹲在廚房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冒熱氣的湯鍋的小茶杯,歉意的說,“明天,行嗎?我今天,有事。”

那人越過他肩頭,看了看裡邊兒,房子很小,什麼東西幾乎都是一目瞭然,他自然是看到了裡面的場景。

那濃香四溢的骨頭湯的味道,也飄進了他鼻子裡,他的肚子不自覺地就叫了。

兩人都有些尷尬,那人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程秀。

李程秀就客氣的問了句,“吃,吃飯了嗎,要不......”

李程秀就是意思意思,沒想到這年輕人真不客氣,說了句“好啊“,直接就跨進來了。

李程秀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鄰居間互相照應也是好事,李程秀關上門,招呼他隨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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