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旭一路護着肝臟受損的雲井辰返回客棧,剛進屋,他便忍不住捂住嘴脣,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淤血。
“少主!”雲玲頭一次見到被譽爲天才的少主負傷歸來,手中剛收拾好的包袱,咚地掉落在地上,臉色驀地一白:“是誰?是誰傷了少主?”
“本尊無礙。”紅袖微微一揚,一瓶治療內傷的靈藥便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雲族內煉丹師製作的傷藥,一粒千金難求,合着清水服下後,雲井辰的傷勢已然開始恢復,動亂的玄力,逐漸平息。
他隨手擦掉脣邊的血漬,嘴脣紅得驚人,“凌若夕,凌若夕……”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決絕的女子?不惜自損根基,也要拼死阻止自己。
他若是沒有看錯,當時的她,已是強弩之末,最後那一擊,必定會損傷她的筋脈,她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卻沒有從她的眼裡,看到一絲的退縮與懼怕,有的只是無所畏懼的,宛如強者般,堅定的眼神。
“雲旭,派人在暗中保護她,一路抵達京師,本尊要隨時隨地知曉她的一舉一動,你明白嗎?”雲井辰從來是想做就做的人,雖說他現下急着要趕回雲族,處理家務事,但這麼有趣的女人,他不願錯過,更何況,這女人似乎與他的那位可疑兒子,關係複雜,在沒有弄清楚,他們是否是真正的母子前,雲井辰絕不可能放任凌小白孤身一人在外。
雲旭微微一怔,在心裡狠狠皺起了眉頭,總覺得,少主對那凌若夕的關注,似乎太熱切了,以往,即便是碰上感興趣的新奇物件,他也從不曾在少主身上,看到過這般熱烈的眼神。
那彷彿發現了奇珍異寶般,想要佔爲己有,又害怕損傷半分,帶着些許小心翼翼的眼神,真的不要緊嗎?
“是。”雖然他的心思千轉百回,但明面上卻極其恭敬地應承下來。
雲玲卻徹底冷了臉,默默地將凌若夕這個名字在心底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叉。
凌若夕被雲旭偷襲重傷,竹意頭雖然有心想要儘快趕路,但拗不過凌小白的折騰,只能又一次停下,並且通知府內的人,大小姐遭到襲擊,恐怕無法趕上壽宴。
“咳!”客房的木板牀上,凌若夕虛弱地咳嗽一聲,緊閉了一夜的雙目,終於睜開。
“哇!孃親。”凌小白一個猛撲,狠狠地壓倒在凌若夕的懷中,開始水漫金山:“孃親,你嚇死寶寶了,寶寶還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聽聽,這是對剛剛甦醒的病人說的話嗎?聽着,怎麼那麼像他巴不得自己早日死去呢?
凌若夕蒼白的嘴脣不自覺抖動幾下,吃力地擡起手臂,狠狠地扯了扯他腦袋上搖曳的呆毛:“凌小白,你是想着,若我死了,就沒人和你搶銀子了,對不對?”
“孃親,你怎麼能這麼誣陷寶寶?寶寶絕對不會這麼想的。”雖然他偶爾有這樣想過啦,凌小白在心底默默地加上一句,對上凌若夕警告的眼神,蹭地坐直在牀沿,一副我很乖很聽話的模樣。
“孃親,你的傷還疼不疼?要不要寶寶幫忙吹吹?”他歪着頭,企圖想要爲自個兒的孃親做點什麼事。
“竹意頭呢?”凌若夕沒理會他賣萌耍寶的行爲,手肘撐在牀榻上,想要起身。
凌小白趕緊蹭上去,小手用力想要幫凌若夕分擔些許力氣。
“竹意頭在下面安放馬車呢。”他撅着嘴,吶吶地說道:“孃親,寶寶是不是給你惹來什麼麻煩了?”
“爲什麼這麼說?”凌若夕微微眯起眼,沉聲問道,嗓音略帶沙啞,每一次說話,都能引起五臟六腑的劇痛。
尤其是她的後背,幾乎像是火燒一般,但好在她的意志力驚人,這點疼痛,全當是磨練自身的忍耐力。
凌小白低下頭,戳着手指,“寶寶有聽到壞叔叔的話,壞叔叔是來捉寶寶走的,孃親爲了留下寶寶纔會和壞叔叔動手,對不對?是寶寶害孃親受傷。”
說着說着,他的眼眶又一次紅了,這孩子,那雙眼比水龍頭還要邪門,說開就開,說關就關,想什麼時候落淚,就能準時準點掉下眼淚來。
“收聲、閉嘴,不準哭!”凌若夕最見不得他哭得可憐巴巴的樣子,“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這世上腦子有問題的人太多,誰知道,他們抽的什麼瘋?說不定是見你可愛,妄想把你帶回去,練什麼邪功。”
“是這樣嗎?”論腹黑,論撒謊,凌小白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奶包哪兒是久經沙場的凌若夕的對手,兩三句話,就把他給糊弄到找不着北了。
“需要孃親發誓嗎?”她特正經地伸出兩根手指,剛要發下毒誓,凌小白立馬用手堵住她的嘴脣,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孃親不許發誓,寶寶相信你啦。”
“這還差不多。”凌若夕滿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腦袋,“下去告訴竹意頭,不必因爲我的身體耽誤時間,我們即刻啓程。”
她還得爲了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給丞相府的那些人,送上一份大禮呢,怎麼可以因爲這麼一點小傷,拖延行程?
“孃親不要逞強,你明明已經受傷了,不能再硬挺,寶寶覺得,咱們該住在這兒,等到孃親傷勢好了以後,再離開。”凌小白有條有理地說道,企圖說服凌若夕,打消立刻啓程的想法。
但他的基因,完全來自於凌若夕這個母體,腦子裡那些小算盤,她怎麼會不明白?嘴角勾起一抹充滿蠱惑意味的淺笑:“小白,你要不要算算在這兒多留一天,咱們得支付多少銀子?”
“誒?”凌小白呆萌呆萌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果真掰着手指開始數了起來,數完後,臉蛋立馬一垮,活脫脫一副怨女附身的模樣。
他可憐巴巴地抽抽鼻子:“孃親,好貴。”
她不貴……
凌若夕對自家兒子省去重點的話語,分外無奈,“所以說,爲了節省開支,咱們必須得要儘快趕路,對吧?”
凌小白明顯有些意動,但當他清澈的眸子盯上凌若夕慘白無血的臉頰上,立馬搖頭,異常堅定的否決掉了她的建議:“不行,銀子比不上孃親重要。”
能夠從自家財迷兒子嘴裡聽到這句話,凌若夕表示,她的心甚是安慰。
“銀子沒了還可以再找,孃親沒了,將來誰幫寶寶打劫銀子?”凌小白說得那叫一個義正嚴詞,完全沒有注意到,某人瞬間黑下去的臉色。
敢情她這個孃親,在他眼裡就和打手沒什麼差別?
竹意頭安置好馬車,走到客房外時,便聽見從裡面傳出的,某小孩聲嘶力竭求饒的聲音,期間還夾雜着,貌似施暴的啪啪聲。
夜裡,凌若夕不顧受傷的筋脈,強行想要運用玄力,進入修煉狀態,只可惜,筋脈受堵,內傷甚重,玄力就像是受到了阻力般,根本無法流暢的運行,經過筋脈時,便會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刺痛,饒是凌若夕忍耐力驚人,也忍不住掉下了冷汗。
她咬緊牙關,拼命抗住了身體裡的疼痛,任由汗水打溼面頰,逼迫自己一次又一次挑戰極限。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第二天天矇矇亮,她打水在房間裡洗去一身的狼藉,換上乾淨的長袍,抱着凌小白繼續啓程。
一路上偶爾遇到幾個不長眼的山賊,都被黑狼眨眼睛解決掉,以至於,每每打劫的人,總能聽到從馬車內傳出的聲音。
“小黑快去,你做先鋒,小爺做後備,在後方替你加油打氣。”
隨後等到戰鬥過去,凌小白就抖着腦袋上的一戳呆毛,跳下馬車,開始搜刮歹徒身上的金銀珠寶,填充自己的小金庫。
對於他和黑狼的暴行,凌若夕選擇放縱,年紀輕輕就學會斂財,這可是個好習慣,將來纔有多的銀子能夠給自己養老送終,討到好媳婦兒。
馬車距離京師越來越近,遠遠的,便能看見一座龐然大物,坐立在蒼穹之下,灰色的城牆,高達數米,站在下方,幾乎要揚起脖子,吃力的仰望,才能勉強看到頂端,城牆內側,兩條石梯,通往城頭,飄舞的旌旗,在風中飛揚,旗幟下方,還有一些陌生的標誌,那是這個國家正受到世家保護的證明。
而京師重地,則是受到擁有天下第二大世家美譽的,軒轅一族保護。
據說,軒轅一族的族人,擁有能擒獲魔寵,將其契約,並且吸收對方玄力納爲己用的方法,也被稱作是魔寵的獵殺者,多年來,皇族以及衆多名門望族,若是想要得到一隻高級魔寵,通過軒轅世家的關係,往往是最爲便捷,也是最爲快速的。
進城時,已是日落西山,大片的火燒雲,似要將整個天空焚燒殆盡。
不少過往的旅客、商鋪的車輛,正在陸陸續續進入京城,在城門口,接受身份檢查後,才被批准放行。
“停車。”兩把鋒利的大刀攔阻下了馬車的去路,守城的士兵戒備地看着這輛質樸的馬車,“車內是何人?”
“哎呦兩位大人,我們是丞相府的家眷,今日是老夫人大壽的日子,特地回來賀老夫人生辰的。”竹意頭搓着手,笑着解釋道。
“丞相府的?”士兵一聽到這身份,齊齊變了臉色,“不知是旁支還是……”
“車內是府內的大小姐。”話音剛落,四周聽到這番話的衆人,莫不是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彷彿看見了什麼髒東西一般,朝着馬車指指點點,恨不得離它更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