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到我懷中來
裴奕涵的秘密離家,並沒有打斷裴府中大多數人的生活步調。枯蝶有身孕的事情公開之後,裴老祖宗並沒有讓她馬上放下管理廚房和賬房的事情,所以,在一些大一點的事情上,那些管事們還是要來請教彙報一通。
枯蝶通過這半年的觀察,覺得紅裳其實是個很好的管家人才,所以,沒什麼大事,那些請教彙報的事情她就交給了紅裳。
紅裳在這一方面的確有天分,她心思縝密,做事很有條理,這段日子來,也沒出現什麼大的岔子。
月菡和寒星這兩個她從裴老夫人那裡帶回來的丫頭,這幾日就在她面前侍候。
枯蝶留心觀察,這個寒星的一舉一動,言行舉止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跟她的身份沒多大差別,可是偶爾間她所表現出的敏銳的觀察力和不經意的動作讓枯蝶不得不心生警惕,可這人的資料實在一點破綻都沒有。
“大少奶奶,那還讓她在身邊侍候嗎?”綠裳將查到關於寒星的資料給枯蝶彙報完畢,看枯蝶久久不語,忍不住開口道。
“你覺得呢?”
“這——大少奶奶,這樣不知道底細的您還是找個理由將她打發了吧,您現在有身子了,大少爺又經常不在府中,要是她別有用心,那——”枯蝶能看出的事情,綠裳未必就能看明白,不過她一向對這位大少奶奶十分信服,既然大少奶奶讓她特意去查這個寒星的來歷,那就說明這個寒星身上絕對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算了,還是再看看吧。”如果這個寒星真的別有用心的話,那放在明處的敵人要比放在暗處的敵人要好對付的多。
至於月菡,這幾日表現的倒是中規中矩,每日低眉順眼,紅裳倒也罷了,晨曦和晚照和綠裳分明不待見她,每日裡想着法子刁難她。
枯蝶不會把這些小丫鬟的動作們放在心裡,只要不傷大雅,做出太過分的事情,她就視而不見,在她面前侍候也是她自找的,就自己承擔後果吧。
“大少奶奶,老夫人派閒箏姐姐過來說了一聲,請您到前廳去一趟。”雨桐進來傳話。
這雨桐最近在她面前頻頻露面,倒是個機靈的人,不過這種見風使舵,攀高枝的人很難讓人徹底賦予信任。
“嗯,告訴閒箏,我馬上就過去。”枯蝶放下手中計算的火藥調製比例公式,她從一早用過早餐之後,就開始用筆推算,力圖找到最完美的火藥配方比例,裴老夫人讓她去前廳,爲的大概還是府內的一些事務吧。
“見過祖母。”枯蝶一進大廳就見那些管事們各個都頭低的像四類分子站了一地,裴老夫人神情嚴肅地坐在正中,裴大夫人,裴三夫人和裴五夫人,裴六夫人,裴七夫人分站在一側。除了這幾位夫人之外,還有裴家幾位比較親近的本家的夫人。
“馬上就要過年了,最近府內的事情不少,你們都要下點功夫,別出什麼亂子。”
“是,老夫人。”枯蝶和裴家的其他幾位夫人齊聲道。
“老二家後天就要回京過年了,老四家大概也有四五天就要回來了,老三家的,他們的房子該打掃的早點打掃妥當,下人們不夠的再買上幾個,還有各位出嫁的姑奶奶們,姑娘們年節的回禮也早點準備,別讓她們的夫家輕看了我們裴家。”
“是,老夫人。”裴二老爺和裴四老爺全家都在外任上,不過外任的地方離京城並不遙遠,不過一兩日的路程,所以這過年的時候,他們也是要回府過年的。
至於那些嫁出門的裴家的老一輩的姑娘,年輕一輩的姑娘們過年後,就要走孃家,裴府的姑娘們所嫁的都是豪門世家,簪纓貴胄之家,這每年的年節招待自然要招呼得當。
這個時代過年的風俗和現代的有的類同,有的完全沒有聽說過,枯蝶並沒有想着要出頭,也不想能者多勞,現在只有兩樣東西對她最重要,一是裴奕涵,二是肚子裡的孩子。
“你們都下去吧,這個月的月銀管事每人增加五兩,下面的依次增加三兩,二兩,一兩,每年的定例你們都是知道的。就自己看着辦吧!不過,要是不守規矩,出了什麼岔子,那就按家規處置,絕不寬待!”裴老夫人又環視了一眼下面的管事,聲音到了最後一句微微擡高,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是,老夫人。”那幾個管事相互對視一眼,都低着頭退了出去。
管事們離開之後,裴老夫人跟裴三夫人又商議一些相關的過年事宜,就在這時,從外邊走進來一個婆子,來到裴老夫人身前小聲道:“回老夫人的話,白家的人又來了!”
裴老夫人聞言,臉驀地沉道:“打發他們回去,就說這事過年之後再論。”這白家指的不是別家,正是裴十三少奶奶的孃家,自從裴十三少爺出事之後,裴十三少奶奶一心要和離,但裴老夫人卻一直不肯鬆口,就算裴十三少爺做了那件醜事,自縊身亡了(自縊身亡是裴奕涵給裴家人給出的官方說法),可裴十三少奶奶既然已經嫁進了裴家,那就永遠是裴家的孫媳婦,豈是夫君屍骨未寒,就要回家再嫁的道理,所以,裴老夫人就是不願鬆口。
更何況,在她看來,要是裴十三少奶奶是個好的,裴十三少爺就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這個孫媳婦本就不是世家之女,果然不是相夫教子的料,總之,從心中越發不待見這位裴十三少奶奶,白家人都到裴府來了幾次,每次裴老夫人都避而不見。
“老夫人,十三哥兒既然已經去了,這十三媳婦一心求去,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白家這麼來鬧,不是找我們晦氣嗎?”裴三夫人看了看裴老夫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這裴十三少爺畢竟是她的庶子,十三媳婦是她的庶媳婦,既然要走,那就讓走好了,省的看着礙眼。
這十三媳婦留在三房,就意味這要多一份支出,尤其是這過年,這份支出也不是個小數目,她們三房比不上長房,裴侯爺和裴奕涵俸祿不低還有皇上年節的衆多賞賜,也比不上五房,裴家的所有店鋪都歸五房管理,他們多的是外快,只有她們這房,除了公中每年的份例之外,就是自家老爺那不高不低的俸祿了,這些年,爲了不在人前落下面子,她早就把自己的許多嫁妝都貼了進去,如今,她還要爲兩個女兒準備嫁妝,能省一些是一些。
“都是你的好兒子,好媳婦!”裴老夫人見裴三夫人這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就將茶盅在桌面上重重地一磕,冷哼道。
“老夫人,是媳婦無能,才養出一個不孝子。”裴三夫人聞言,忙起身低頭認錯。
“哼,不是無能,而是你根本就在那幾個孩子身上不用心吧,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是你和老三的孩子,有一個十三哥兒就夠了!”裴老夫人最近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今日,給裴三夫人一點情面都不留,她所說的那幾個孩子指的就是裴三老爺另外幾個庶子庶女。
雖然,裴@?老夫人平日也不是很待見庶出的子孫,可她就是看着面前這幾個媳婦不順眼,尤其是目光對上枯蝶之後,就覺得一口氣憋在心裡。
“媳婦知錯了!”裴三夫人對上裴五夫人,裴六夫人的眼神,就覺得幾個妯娌是在看她的笑話,但與裴老夫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婆媳,她知道這時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直接認錯的好。
白家的人這一次卻不願輕易離開,片刻後,那婆子再一次急急地走了進來:“老夫人,白家的人不肯走,正在府門口吵鬧呢!”
“老夫人,我們還是給十三弟妹一份休書吧!”枯蝶本來不打算多事的,可她對裴十三少奶奶還是有一份好感的,再說裴十三少爺是不可能回到裴家了,又何必一定拘着裴十三少奶奶呢?終於多嘴開了口。
“閉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資格。是不是涵哥兒不在,你也想着不該想的。”枯蝶話音一落,果然,裴老夫人的毛再一次被炸了起來,當下就不給面子地呵斥起了她。
“什麼該想不該想的,媳婦,你說什麼呢?”就在枯蝶考慮要不要將裴老夫人這句不中聽的話給頂回去時,廳外響起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裴老夫人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走進了大廳。
廳內的人都站起身來,包括裴老夫人她上前打算扶裴老祖宗,和裴老祖宗根本不給她面子,就直直地走了過來,在對面落座。並順手招呼枯蝶道:“蝶兒,過來坐下,別傷了身子。”
裴家幾位夫人一看,雖不知道裴老祖宗爲何會在這時到來,但老祖宗明顯是來爲涵哥兒媳婦撐腰的。
“祖母,娘,嬸孃,你們先坐。”枯蝶向前走了兩步,卻在離自己剛纔落座的位子有兩步時,停了下來道,裴老祖宗來了,就不用她對付裴老夫人了,可不管怎樣,她在這個時候,絕不能表現出恃寵而驕的樣子來,該做的禮節她還是會做到的。
裴老夫人的臉色並沒有因此而緩和,本來這幾年,她與老祖宗的關係已經緩和多了,有時相處也算融洽,可自從這個女人嫁進裴家之後,老祖宗有許多次爲了這個女人的事情給她難堪,全然不顧幾位兒媳在場。
裴老夫人不落座,裴家的其他幾位夫人只好站在一邊等着。
“老三媳婦,白家的人既然來了,就將休書和嫁妝給他們吧,這快要過年了,不要爲了這種事情浪費精力。”
“是,老祖宗。”裴三夫人應道,就算老夫人不同意,老祖宗已經下命令了,她也只好照辦,反正,現在裴家還是老祖宗說的話算數,至於以後老祖宗去了之後的事情,那時候再說吧。不過,她也想不通的是,爲何老祖宗對這個出身低微的長房嫡媳如此偏愛?
裴老夫人回到房中之後,臉上仍是陰沉的厲害。
“老夫人,您彆氣壞了身子。”秦嬤嬤瞄了一眼裴老夫人的臉色,她一看自家主子的臉色,就知道她爲什麼不高興。
“我就是想不通,別的事倒也罷了,那個女人到底哪裡好了,爲何老祖宗就把她當個寶護着,這讓我這個做祖母的臉面往哪裡放。”
“老夫人,就是大少奶奶如今有喜了,老祖宗也沒讓她待在院子裡養胎,還讓她繼續參與府中的事情,莫非,老祖宗是真的打算等她百年之後,將這當家主母的位置交給大少奶奶。”
“胡說什麼,老祖宗的想法也是你可以隨意揣測的?”裴老夫人聞言,心中早就一動,她雖然性子有些偏激,但不是個笨人,老祖宗打的這個主意她不是沒想到,可她雖然心中也對老祖宗有這樣的打算不滿,可在老祖宗的積威之下,她又能做什麼?這也是,她近來看到這個孫媳婦越發不順眼的緣故。
“老夫人,奴婢是怎樣的人,您也是知道的,雖然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奴婢不想看着老夫人您爲裴家勞累了一輩子,臨到頭,卻沒有人將您放在眼裡,奴婢是爲您傷心呀!”
“那你說我又能做什麼,老祖宗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裴老夫人疲倦地靠在榻上,她也不知這都是怎麼了,她的所作所爲都是爲裴家考慮的,可到頭來,夫君聽老祖宗的話倒也罷了,怎麼,連嫡親的兒子和孫子也最聽老祖宗的,如今老的還沒去,這小的才進門幾天,就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老夫人,不管怎麼說,您是侯爺的親孃,大將軍的親祖母,又是長房嫡媳,大少奶奶也不過進門才幾天,我們多的是辦法制她,只要大少奶奶失了老祖宗和大少爺的歡心,您再幫大少爺找一個可心的,合您心意的,還怕她能不聽您的話嗎?”
“豈能有這麼容易的?涵哥兒的性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老夫人忘了當年侯爺的事情嗎?侯爺對那個女人不是也喜歡的不得了,以後有了大夫人,也不是就忘掉了嗎?男人不都這個樣子。”
“不要再提當年的事情了,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先下去吧。”
房內只剩裴老夫人一人的時候,她想起了二十多年的事情,又回想起了這些年所有的事情,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前幾十年在裴府看婆婆的臉色,後幾十年還要看一個小輩的臉色,她未裴家付出了這麼多,她決不允許最終卻不被所有人看在眼裡。不管是對老祖宗,還是那個出身低微的孫媳婦,她都要做點什麼了。
裴老祖宗來到前廳,除了白家的事情說了幾句之後,她就沒再參與什麼意見,等裴老夫人和其他人商量完事情後,裴大夫人有些受涼,就先回自己院子去了,裴七夫人與枯蝶一起陪裴老祖宗去了裴老祖宗院子。
到了裴老祖宗的院子裡幾人又閒聊了幾句,外邊的丫鬟進來稟告:“老祖宗,九姑娘來了。”
門邊早有人搭起了簾子,裴九姑娘穿着猩紅色的斗篷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幾個丫鬟,手中抱着幾個畫軸。
一一見禮完畢之後,裴九姑娘笑着道:“老祖宗,畫意摟毀掉的那張畫我已經補好了,正好拿來給您看看。”
“哦,打開看看。”裴老祖宗笑道。
裴九姑娘身邊的兩個丫鬟展開了畫卷,裴九姑娘不但繪畫的技巧了得,這修復後的畫看起來真的跟原畫一樣。
“蝶兒,到嬸孃哪裡坐坐可好?”這時,裴七夫人站起身來,脣角帶笑,看着枯蝶道,目光卻若有若無地留意裴老祖宗的神色變化。
“去吧,去吧,以後有時間和你七嬸孃多走動走動,她那裡怪冷清的。”裴老祖宗開口了,這位老七媳婦守的望門寡守了十幾年了,她心中多少是有些歉意的,她素日裡與府中所有人的關係都淡淡的,難得她對蝶兒看起來也喜愛幾分,以後蝶兒會是裴家最新一代的當家主母,現在她們之間的感情好一些,等以後她走了之後,至少沒有人會不管老七媳婦的後半輩子。
“好的,七嬸孃,您看,老祖宗她見了九姑娘,就不要我們了。”枯蝶不知道裴七夫人爲何突然邀請她,她剛纔一直在觀察裴九姑娘的行爲舉止,聽到裴七夫人的話纔回過神來,接着又聽到裴老祖宗的話,也笑着打趣道。一起身,腳坐的時間太長,有點發麻,身子就有點不穩,裴七夫人在身旁,扶了她一把。
不過,她大概可以猜出裴老祖宗的幾分心意來,裴七夫人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雖然在裴家現在看起來是什麼都不缺,可那都是看在裴老祖宗疼愛她的份上,府中的下人才不敢怠慢,以後是希望她和裴奕涵也多關照關照這位七嬸孃吧!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也貧嘴起來了,小心身子,別毛毛草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