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搶地盤?
每年十一月到來年正月,是一年中成婚最密集的時段。
選在冬季成婚,一來冬閒,不忙。
二來,可以依靠低溫最大限度保證喜宴食材不會快速腐壞。
更重要的是,此時成婚,新娘大多會在來年深秋初冬誕下子嗣,低溫也會減少婦人產子後感染的機率。
這些約定俗成的習慣,皆是先民以血淚總結出來的經驗。
隨着十月底陳初完婚,像是開了個頭,進入十一月後,蔡州留守司喜迎一波成婚大潮。
十一月初八,長子迎娶翠鳶。
長子是常伴路安侯身旁的臂膀,翠鳶和侯府趙令人、陳孺人關係匪淺,外人面前,令人更是與她姐妹相稱。
他二人的婚事,路安侯夫婦自然上心。
聽人說,路安侯不但給長子在壽州弄了個莊子,令人還爲翠鳶備了好厚一份嫁妝。
成婚當日,不但路安侯夫婦在長子家中支應了一整日,便是陳姨娘也挺着大肚子來送翠鳶出門。
翠鳶感動的淚水漣漣,甚至生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當年爲了還家中欠下的饑荒,無奈自賣三年去采薇閣做了侍女,誰能想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竟也有出人頭地、做了將門大娘子的一天.
世事無常啊。
消息傳回桐山,采薇閣裡那幾位和玉儂、翠鳶有舊的姐兒們,不免唏噓慨嘆,自戀自傷間總忍不住假設一番.若當年再主動些,有沒有機會攀上路安侯的高枝。
長子之後,便是劉二虎成婚。
接連支應完弟兄們的婚事,時間已來到十一月二十,又輪到了軍統李科娶妻。
陳初早就有言在先,答應過了李科,需帶貓兒回桐山一趟。
李科出身蔡嫿早期組織的‘說書人’,對後者有種近似知遇之恩般的感激。
所以,去往桐山前,陳初特意前去書院街邀請蔡嫿同行。
蔡嫿許是因爲陳初成婚後忙於支應別的事,感覺被冷落了,直接拒絕,說自己還有別的事忙,沒空.
這長腿御姐心裡有小疙瘩,需花些時間慢慢哄。
陳初打算從桐山回來後,好好和蔡嫿疏通一番,情人之間哪有隔夜怨,多堵幾回漏洞,什麼怨氣都消了。
十一月二十一,陳初夫婦出發前往桐山。
這也是陳初離開桐山後,首次回去。
時隔一年多,不知鷺留圩如今成了什麼模樣,陳初隱隱有些期盼。
同日。
六百里外的壽州路安縣東南,民和新村。
只聽村名,也知這處村子是新落成的。
淮北之亂中,賊人爲禍路安縣甚重,民和新村左近原有幾個村莊中的百姓,要麼被殺,要麼東逃至隔壁宿州懷遠縣。
如今淮北靖平,外逃百姓回鄉,但口戶已十不存一。
大亂之後,想要恢復,首重人口。
新任知縣唐敬安經過和路安侯相商後,號召蔡州部分滯留災民,桐山少地、無地農戶前來開發壽州。
路安侯批准後,將此項政策私下稱爲東進運動
而丁老漢父女便是第一批響應號召的東遷農戶。
一陣朔風吹過,長滿枯黃雜草的闊野上捲起一層一層形似海濤般的波浪。
正在揮鋤翻地的丁老漢捶了捶痠疼老腰,拄鋤四望,不由自主露出一抹樸實笑容。
阜昌八年夏,丁老漢被一對兒女苦勸後,從朗山逃荒去了桐山。
途中因一番有驚無險的奇遇,落戶在了桐山鷺留圩。
鷺留圩雖好,他們父女在莊子裡也有工可作,但爲曾經的飲馬莊鄭家做了半輩子佃的丁老漢卻對土地念念不忘。
得知此次東遷,每戶人家可分五十畝地,誰也攔不住丁老漢報名的熱情。
因爲是頭一批,招募的人並不多,丁老漢的兒子丁鵬在鎮淮軍效力,有了這個條件,他才搶來一個名額。
“金山銀山也不如一塊能傳給兒孫的田地啊!”丁老漢有感而發,自言自語道。
因爲軍屬身份,丁老漢這塊田稅賦定的極低,唯一讓人不太理解的是分來的田地,不能轉售、抵押。
不過,丁老漢也沒打算出售丁家祖上三輩都是佃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地,說甚也不能賣,傳給兒孫纔是正理!
想起兒孫,丁老漢不由嘆了一回,以前因爲窮,兒子丁鵬二十好幾了還沒個婆娘。
如今好不容攢下些餉銀,兒子的眼光卻高了,說什麼要娶蔡州紡廠裡的女工,還說紡廠裡的小娘都上過夜校,能掙錢、能識字、素質高也不知從哪學來那般多新詞。
除了操心兒子,女兒丁嬌的事也讓丁老漢頭疼。 去年鬧了場烏龍,自家和姚家差點把親事訂下,甚至納采、問名的流程都走完了,才知曉人家姚虞侯早有了心上人。
丁老漢父女都不是胡攪蠻纏之人,丁嬌事後不但把姚大嬸送她的鐲子、布料都退了回去,還將頗覺對她不住的姚大嬸夫婦安慰了一番。
但丁老漢知曉,女兒心裡怕是放不下了,不然也不會這般輕易就答應隨他來了路安縣。
想來,也是存了離開傷心地的心思。
“兒啊,歇會吧.”丁老漢喚了一聲幾丈外正在翻地的女兒。
“爹爹,我不累。”丁嬌擡頭擠出一絲笑容,微黑的臉盤上佈滿了汗珠,隨意用衣袖擦了擦,又道:“哥哥爲侯爺效力幫不上家裡,女兒需抓緊時間趁冬閒幫爹爹整理好田地,不耽誤來年春耕.”
見女兒如此懂事,丁老漢既心疼又欣慰。
正此時,卻見遠處走來兩名身穿布衣的年輕人沿着田埂快步走了過來。
“丁老丈~”
遠遠的,來人便招呼道。
丁老漢一聽便知來人是誰,不由先躬了腰,這纔回道:“唐知縣、徐縣尉,又下來看墒啊.”
來人正是知縣唐敬安,縣尉徐志遠。
“哈哈~”唐敬安先是爽朗一笑,接着道:“恢復一地,首重糧產。整日坐在縣衙值房又能忙出個甚?想當初侯爺在桐山時,剛接手鷺留圩便摸清了莊子周邊的水文、墒情、往年氣候規律,洋洋灑灑寫下了萬字的‘鷺留圩調查’報告。爲官之道,侯爺是本官的楷模,自然也要學上一二.”
丁老漢一輩子也沒和當官的說過幾句話,也聽不太懂知縣大人的話,只陪着尬笑。
卻不影響他覺着侯爺手下的官,和旁的官不一樣。
唐敬安蹲下身子,抓了把泥土攥了攥,擡頭道:“丁老丈,勞煩教我如何看墒吧”
“好說,好說!”
丁老漢忙不迭的跟着蹲了下來。
唐敬安一番耐心討教後,餘光瞥見一直默默翻地的丁嬌,不由站了起來,勸道:“丁家小娘子,這重活你就少做些吧。待入了臘月,侯爺派給咱壽州參加勞動改造的亂軍俘虜便到了,我爭取來八百人,還有數十頭耕牛,到時這些通渠翻地的重活,便交給他們幹”
丁嬌在生人面前是個靦腆的,聞言朝唐敬安屈身一禮,表示感謝,卻固執的繼續翻起了地。
唐敬安笑着搖搖頭。
倒是隔壁地塊,同樣來自桐山的東遷戶範家二郎聽了知縣的話,喜滋滋迎了上來,“父母大人,方纔所說爲真麼?侯爺果真要派俘虜、耕牛幫俺們犁田通渠?”
唐敬安雙手一背,笑的既威嚴又和善,“本官還能專門跑來與你們說笑?侯爺知曉諸位家中的兒郎在軍中效力,缺少勞力,才特意出了此策。對了,範二郎,你兄長叫什麼來着?”
“我家大兄名叫範廣漢!阜昌九年,神銳軍作亂桐山,他參加了民壯協助守城。當年十月,隨周宗發哥哥一同投了鎮淮軍,如今在姚虞侯手下,爲侯爺做親兵哩!”
範二郎提起兄長,一臉自豪。
一旁的丁老漢聽聞‘姚虞侯’三字,神色一黯,悄悄瞄了眼女兒的背影。
都是鄉里鄉親的,丁家小娘的事,範二郎也有所耳聞,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人家痛處,正待說點什麼扯開話題時,卻見東邊行來十幾名做短打裝束的漢子往這邊走來。
爲首那名黑袍漢子,也瞧見了丁、範以及唐敬安等人,卻只掃了一眼,渾似沒看見一般,繼續往前走,直到越過了東遷戶們剛剛平整打理好的土地,這才停下了腳步。
隨後向身後其餘漢子吩咐一聲,“就這裡吧。”
黑袍漢子話音一落,當即有幾名漢子揮起鋤頭刨了個坑,再有兩人擡來一塊長條石碑,放入坑內。
再填土、壓實.
一套流程樸實無華,行雲流水。
把唐敬安和徐志遠都看懵了,兩人好奇之下,連忙上前查看。
只一眼,二人同時大怒。
卻見,那石碑上刻有四字,正是‘懷遠縣界’!
“你們是誰!怎可胡亂移動界碑!此處已深入我路安縣五六裡,你們是要搶我路安縣良田麼!”
唐敬安眼下還不知曉對方到底是官還是民,說話已算比較剋制。
可那黑袍漢子打量一眼他的穿着,隨即扭過頭去,話都懶得和唐敬安說上一句。
“誰人褲腰沒繫緊,把你給露出來了?”隨行漢子中卻有人來了這麼一句。
脾氣火爆的徐志遠當即上前,掄起巴掌拍在了那開口譏諷的漢子臉上。
奶奶滴,搶地盤搶到老子頭上了,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校長是靠甚起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