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一日即將過去,仍然一無所獲。
有人來到沈澈面前低聲說了些什麼,沈澈“駕”了一聲往城裡走去。
一架四輪馬車駛了過來,沈澈只略微往一旁讓了讓,示意底下人上去檢查。
等馬車停住,前面人才看到這馬車是改裝過的,後面極長,上面赫然擺放着一口棺材,難怪前面掛着白綢。
沈澈在馬上盯着檢查,一遍過後,沈澈用馬鞭指着棺材:“開棺。”
一個四十餘歲的壯實漢子跪在泥水裡哭嚎:“大人,人死爲大,求大人高擡貴手……”
沈澈不爲所動:“開棺。”
漢子被人拉住,棺材打開,裡面躺着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沈澈點點頭:“放行”。
就算是易容之法,也不可能易成這樣,他騎着馬前行,方纔那輛馬車快速通過城門,漸漸遠去。
但……好像哪裡不對,沈澈腦子裡忽然出現一雙眼睛,是坐在馬車前面趕車的小夥計,眼睛……眼神……是她!
馬車在山路上狂奔,末尾有人站起來瞭望:“老大,不好了,後面有人追咱們!”
那漢子一抹臉,露出一道刀疤來:“把後面砍開!”
棺材一落,頃刻把山路堵死,還提高了速度。
但刀疤臉並未放鬆,衝着身邊的小夥計一臉摑了十幾巴掌:“賤人,中了你的好計謀!”
何雅道:“你且放心吧,他肯定能追上來,到時候你死無全屍!”
“我先掐死你!”刀疤臉要動手,卻被何雅臉上的笑震住了,他忽然想起來。正是這笑讓他上了當。
他面目陰沉,看見周圍景緻時,忽然生出個毒計,帶着這倆女人跑,肯定要被追上,追上也是個死,不能便宜了那狗官。不如讓這狗官更痛苦一些。
喚了後面一聲。一手拎着何雅,另外叫人拎着慕寶寶,從飛奔的馬車上一躍而下。
何雅不明所以。看到下面的江流時臉色白了。
手腳被縛,存活度太低。
“放心,我不是想淹死你們,我有個更好的注意。”刀疤的視線投向遠方。不遠處竟然有幾座巨大的石像。
“這是守護我們荊州的白山娘娘,想不到吧。她肚子是空的,這還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你會所我把你們填在這兒,外面用石頭堵上。你家老爺能找到你們麼?還是找到的時候你們已經餓死了,生蛆了?”
刀疤臉的話令慕寶寶驚恐地叫了起來,刀疤臉不客氣地賞了她一個耳光:“快找些布來塞住她們的嘴。”
重新陷入黑暗中。刀疤臉把她們綁好塞到石像肚子裡後便走了,剩下何雅和慕寶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地在石像肚子裡等死。
雖然堵着嘴。何雅還是聽見慕寶寶的抽泣聲。
她想讓她不要哭,但嘴被堵的死死的,她想透過她的抽泣聲聽聽外面,可任她有多專注,仍是什麼也聽不到,想用腳去蹬那石壁,可這石像下面極窄,腿又被捆的結結實實,根本發不出來半點聲音。
外面能不能聽見這裡面的動靜呢?
那刀疤臉舍了馬車而去,定將主意力都吸引到瘋馬之上,他們必定是從下方河道潛走了,這樣,有誰還會發現她們?
或許……沈澈還帶有狼犬,他不是有一隻叫白虎的犬麼,可那犬在京城呢,弄過來她也早餓死了。
竟然是餓死的,想不到她沒被情咒咒死,沒被伊莉莎毒死,而是活生生餓死的!
她還不想死吶!
慕寶寶還在抽泣,那種聲音對何雅簡直是折磨,你想哭又哭不出聲,從鼻子裡擠出來的聲音更叫人絕望,不過這也比讓慕寶寶說話更好,終於慕寶寶的聲音消失了,因爲她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黑暗中她倆誰也看不見誰,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
何雅不管慕寶寶怎麼想,她不想死,一個人失去過生命又得到生命,而且還有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雖然正鬧着彆扭,但是如果他不在乎她,又何必這麼氣她?
刀疤臉爲什麼突然拼命逃亡,爲什麼有把她們藏在這裡,只有一個解釋,他肯定看到她了,雖然當時她快把眼珠子給擠爛了,他卻像個蠢豬一樣一無所察,但是他後來肯定是反應過來,他一定會追到這裡,找到她,然後……和她和好如初,嗯!
希望是美好的,老天爺是不作美的,忽然加大的雨水把一切痕跡沖刷的乾乾淨淨。
沿着山道尋了十幾遍,除了一口墜落在山道上的棺材,和一架墜毀的馬車,什麼也沒有。
河水那麼湍急,仍是命人去打撈,一無所獲。
慕寶寶不哭了是件好事,何雅覺得偶爾能聽見外面的聲音,只要有人,在適當的時候能發出點聲音,就有希望。
慕寶寶被砰砰砰的聲音驚醒了,她剛累的睡過去了,聽到聲音,吃驚地發現何雅正用腦袋撞着石壁。
這……她很快明白了何雅的用途,但是她並未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
但她也連忙這麼做,此時求生的**超越了兩人之間的矛盾。
只是,隨着腦袋越來越疼,越來越暈,慕寶寶也越來越絕望,根本聽不到任何迴應啊,記得從外面看這石像,那麼大的石像,她們又在石像肚子裡,那麼厚的石壁,怎麼可能傳得出去?
漸漸的,她失去了動力,索性靠在石壁上休息。
而何雅,卻扔在不停地撞擊石壁。
看見慕寶寶不動了,也沒有停止動作。
“大人,夜已經深了,不如……”其實都到後半夜了,這一條山道今日已經搜查了上百遍了,換個人早就死心了。這位不知來歷的大人竟還不肯放棄。
“你們先走,我再後面再搜一遍。”
兄弟們淋了一天雨,又是到了後半夜,問話之人不再猶豫,讓前面人先回去,自己陪着沈澈再搜一遍。
沈澈騎着馬沿着山道往下最後一遍搜索,走到一處彎道。向遠處眺望。下面黑漆漆的,只有遠處一點燈火,他知道。這下面是河,若是被綁着扔到水裡,連屍體都不知道會衝到哪兒。
早知道,他就不該這麼跟她計較。她不在乎他,他可以在乎她。反正她是他的女人,是他孩子的母親,她還能跑到哪去?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他做的實在是太失敗了。
身後人不知道應不應該催促他。從山底下忽然傳來一聲駿馬的嘶鳴。
應該不是自家兄弟返回來了,不知道是誰上山了?
這一聲嘶鳴過後,沈澈跨下的棗紅馬忽然應和一般也奮力叫了一聲。
“大人。許是兄弟們在等着大人。”身後人小心道。
“走……”話音未落,沈澈忽然揚手:“停住。”
寂靜的山路上。有馬蹄聲由遠及近,有人過來了,但沈澈聽的不是這個,是“咚、咚、咚——”的悶響。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沈澈問道。
“回大人,是馬蹄聲。”
“非也。”沈澈下馬,慢慢向前走去。
身後人忙舉高火把,這裡白天已經搜查過,有幾座巨大的石像。
一走進,這人也注意到了不同之處,許是此時夜深人靜,那砰砰砰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這裡。”沈澈指着兩座倒在一起的石像。
似乎爲了應和他的聲音,那砰砰砰的聲音更加急驟起來。
“沈澈——”遠處有人高聲喊他。
馬未挺穩,一道黑影從馬上撲下,撞的沈澈一連後退幾步。
“我在徐州沒有幾天,便遇到張符生調兵,我聽說阿雅又被人擄走了,你是怎麼對她的?”藍景明揪着沈澈衣襟不放。
“這裡面真的有人!”身後有人喊道。
一座石像倒塌正好堵住另外一座石像後背,來不及叫人,沈澈捋起袖子抱住一側石像,藍景明也顧不上跟他幹架,同樣抱住另外一角,三人一塊用力,裡面傳來嗚嗚的聲音。
不及格的營救,老孃一定要給你打零分,老孃要撞出腦震盪了,何雅靠着石壁默想。
兩座石像移開,見裡面是空的,沈澈緊張的心臟砰砰跳。
但這時裡面又沒聲音了,他接過火把,想了想,腦子不知怎麼一抽,張口喚道:“慕寶寶?”
萬一喚了她沒人應聲怎麼辦?沈澈不覺手心裡都是汗,好像如果慕寶寶或者她就一定能活着似的。可這聲落在何雅耳朵裡面,渾身都僵了。
裡面傳來嗯嗯的應聲,沈澈伸手,抓住一個人手,拉出來一看,是慕寶寶。
慕寶寶嘴還堵住,沈澈忙扯掉她嘴裡的布,慕寶寶再也忍不住,抱住沈澈脖子哭了起來。
沈澈急着去看裡面還有沒有人,卻又推不開慕寶寶,這時候脖子後面被人一扯,藍景明衝着裡面喊:“阿雅!阿雅!”
裡面傳來砰砰聲,藍景明大喜過望,就要擠過沈澈過去接何雅過去,卻被沈澈拉住,這會兒沈澈已經把慕寶寶給扯了下來,衝裡面喊:“雅雅,我來帶你出去。”
藍景明氣不打一處來,擠着他不讓他靠近,兩個石像就裂開那麼一道縫,誰也靠近不了。
裡面忽然傳來何雅的聲音:“景明,你過來接我一把。”
臥槽,剛一惱竟然把嘴裡的布給吐出來了,真是潛力無窮。
沈澈聽見何雅說話,一時怔住了。
藍景明拉住何雅手,把何雅拽了出來,刀光一閃,身上繩索解開,何雅只覺得頭暈腿軟,靠着藍景明道:“你扶我一下。”
沈澈在一旁道:“我來。”
何雅道:“景明,你抱我起來吧,我可能走不動了。”
一直跟着沈澈那人完全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找不到人這位大人急的要跳河,找到人了看起來更想跳河。
何雅頭疼的厲害,任誰不要命地狠撞那麼長時間不得個腦震盪都對不起石頭長的硬。
姜胖子給灌了一大碗薑湯,又給灌了一大碗安神補血的藥汁,又給頭上塗了藥,纏了五六十圈布帶後,她睡着了。
藍景明拉了條凳子大馬金刀坐在門口。
這事兒端帝已經知道,王來福過來藍景明沒攔着,只攔沈澈。
阿雅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這混蛋先叫的是慕寶寶,他正直青春年華,耳不聾眼不花看得清楚想的明白。
他才懶得管中間啥啥,這對他來說就是機會。
沈澈來幾次擋幾次,最後不來了,藍景明鬆了口氣卻更惱火了,等阿雅醒了一定要告訴她。
怪在何雅醒了,也聽他說了,竟然還要去找那混蛋。
“我去去就來,你放心。”何雅拍着藍景明肩膀。
他放心?他不放心纔對,而且現在……藍景明忽然改了口:“好,你去,我在這兒等你。”
何雅沒多想,就算是置氣她也不想置了,她就去問問他怎麼樣才能不生氣了,好好過日子不行麼?
走到門口,敲門,王來福在隔壁門上趴着,衝何雅點了點頭。
何雅沒心情,裡面傳來沈澈的聲音,她答“是我”。
門咯吱一聲被拉開了,沈澈抓住她手,胸口起伏不定。
王來福還在門口看着,何雅道:“進去說。”
沈澈站着不動,何雅道:“我有話跟你說,咱們進去說。”
王來福哪也不去,就看着他倆,何雅奇怪,使勁推沈澈,沈澈使了千斤墜一樣,推不動,她正惱火間,屋裡頭忽然傳出聲音:“澈哥哥,誰來了?”
沈澈慌亂往外推何雅,何雅猛一推他,從他一側擠了進去,這間上房,裡面也給置了屏風,靠着屏風右邊,站着一個姑娘,屏風後牆上的窗子照進來光,襯的能朦朦朧朧地看見姑娘衣裳裡面四肢的輪廓,外面套着一件沈澈的袍子。
“你們……繼續。”何雅腸子悔青了,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出了門,王來福還在門口,看見她嗷一聲鑽回自己屋裡了。
慕寶寶有些怯怯地望着沈澈:“大師兄,怎麼了?”
沈澈視線掃過來,慕寶寶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眼神,大師兄眼中,沒有和氣,沒有喜歡,只有冷到骨髓的冷和一縷輕蔑,甚至那縷輕蔑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