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內全是哭喊淒厲之聲,玉鸞幽幽醒轉,下得牀來,只見陰風歷歷,推開門,院子裡樹影婆娑,無月無星,耳內啼哭之聲又換做男女調笑,雙生交疊,更覺刺耳,不知怎麼幽幽進的一房來,暖香撲鼻,鵝黃色簾幔垂地無聲,隱隱笑語卻透簾櫳,她掀開簾子,則又是一層金色簾帳,金色簾帳裡,是暗紅的絲絨簾子,闖入內室,見一女子酷似她的模樣,正騎坐在男子身上,她急忙回裝,那女子卻叫住她:“謝玉鸞,你怕羞嗎?”
“你是誰?”謝玉鸞望着浪笑的女子
“哈哈,你不知我是誰嗎?你可仔細看清楚!”說着兀自與身下男子一同指着玉鸞嗤笑“她不知道我是誰?!哈哈哈哈”
“你到底是誰?如此不顧廉恥,白天行此事,尚且不論,爲何叫住我?”謝玉鸞驀然瞥見裸身男子的面容不禁失聲“裴生……”
“哈哈哈哈”那女子卻癲狂一般不住地笑,像被風搖柳樹般震顫,謝玉鸞突然之間換做牀上,那女子卻不見了,笑聲迴盪,卻是從她自己口中發出,“裴生,你……”身下只餘一牀血水,爬上她的衣裙,染黑了她的全身
“啊!”窗外陽光刺眼,鳥鳴陣陣,竟是一場夢,謝玉鸞心慌力馳,只呆呆瞪着對面的烏漆檀木圓桌出神,環兒由外間披衣進來“姑娘,可是又做惡夢了?!快喝杯茶壓壓驚”說着一面倒來茶服侍謝玉鸞喝了,一面說道:“奶奶這兩天也是忒不顧念了,掙銀子也得慢慢來,細水長流纔是,這樣沒日沒夜折騰,可把人坑壞了”
兩人正說着話,銀紅打外面來“姑娘可醒了,奶奶打發我告訴姑娘,今日慶王府仍舊要姑娘去,趁早打點好,車馬在外面候着呢,我就不進來了,姑娘好生梳洗吧!”竟是一陣風似的走了
“這可是催命呢!不去,我去問問奶奶,單單就揀着一個人糟踐,是個什麼意思?”
“環兒,你糊塗了,跟奶奶講理嗎?少不得走這一趟罷了”謝玉鸞連忙勸住她,忙命梳洗穿戴整齊後,點心沒吃一塊,噙了口茶急急出門去。
恰好雨薇的丫頭雲兒得閒來找環兒,說是要學做鞋,惹得環兒倒笑了“哪裡用得着你?橫豎一年外頭買的姑娘送的還穿不完呢,這會怎麼想起來學這個?”
“你不知,前日我舅舅來說要贖我回去呢,他們……說了門親事給我,這年底就要,我想着,什麼不會,倘若連做鞋都不會讓人家笑話”
“哎呦,這可真是好事呢,依我說,竟不用學着勞什骨子,做**子橫豎男女之事,在這芸香院裡還用學嗎?鞋做的好與不好,卻是不大要緊”
“沒羞沒臊!人家正經來找你,你倒拿人家取笑,看我不打你”
“我說的是正經話,你可是冤枉我了!”環兒一面躲着打一面朝門外退去,恰好裴致遠到得門外,一下子撞個滿懷,一疊聲道歉,環兒突然計上心來
“環姑娘,你家姑娘可在?”
“不在!”
“哦……她去往何處了?幾時能歸來?煩勞姐姐告訴小生一些兒”
“我家姑娘啊兩天前就被人買走啦!”
“什麼?”裴生耳內轟鳴,“你說的什麼話?”
“我說的是正經話”環兒打發雲兒回去,正經掰起謊來,她素日裡見着書生雖呆傻倒不失實誠,恰好雲兒提着婚嫁一事,便想試探一試,若果真用情癡真,小姐嫁與他倒也不是壞事,還可免了這日日苦辛,因又說道:“前日送你那鳳鐲,不就是訣別之意嗎?”
裴致遠見她說中,頹然倚在門檻上,半晌不說一句話,只低聲問“她臨走可說什麼話沒有?”
“叫我當面謝謝公子擡愛,煙花女子本就不入世人眼中,賴公子一向青睞,本欲日後回報,哪知身不由己,命薄如萍,公子當自珍重”再看去,那裴生聽得一句,竟“哇”的一口
吐出鮮血,唬得環兒沒了主意,欲待拉他,沉重拉不得,只得順着前話勸他,只見那裴生只默默流淚,竟如同槁木死灰
這才知他是真心愛玉鸞,只得叫兩個小廝拉他進房裡,進了一碗蔘湯,纔將原委細細說與他聽當下也哭了“公子,你若是真有此心,不如就娶了我家姑娘,我原是怕你只是遊戲逗樂之舉,才試探你,哪知你……”
“她果真有意與我?”
“夢裡日裡都是你,還不是有意?”
“此生願得此仙侶!”
謝玉鸞深夜才歸來,環兒將日間事說與她,兩人唏噓一番,胡亂睡下,她昏昏沉沉,頭痛難忍,想起一件件,一樁樁,甚是難熬。媽媽臨來之時那番話言猶在耳:“孩子,你別怪爲娘,咱們是吃青春飯的,能吃幾年?你忘了媽媽是怎樣開得這芸香院,女人得靠自己,慶王得勢,我拼了這張老臉捧你,底下得靠你自己,這院子娘纔好放心交給你啊!”
“他對你一片癡心,姑娘還去哪裡等這樣的人呢?”
“你得讓這院子好好的!”
“姑娘好好想想,嫁了人才算個着落啊,在這鬼地方一輩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