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再三確認過,確定是軍車把人接走的。”嚴城點了點頭,“對了,沈總,還有一件事,大概應該是你和沈太的婚禮前,沈太曾去過孤兒院。”
沈存希凝了凝眉,“你說什麼?”
“我記得那天沈太曾脫離保鏢的視線,應該是去了孤兒院,聽說那天院長突發疾病死了,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沈太。”嚴城回憶道。
“你是說,依諾知道自己的身世?”沈存希想不通了,“既然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爲什麼沒有去找過親生母親?”
嚴城搖了搖頭,他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一件事他很清楚,“沈太的母親生下她後,就被軍車接走了,但是軍車只接走了大人,卻把還在襁褓中的孩子留下了。我想沈太應該是知道她被家人拋棄了,纔會心灰意冷,不願意再去尋找親生父母。”
沈存希眉尖蹙起,依諾若是紅色家族的背景,對他們來說,養活一個孩子根本沒有多大的問題,但是他們卻放任自家血脈流落在外,這又是爲什麼?
他攥緊拳頭,心臟隱隱作痛。依諾會性情大變,變得多疑猜忌,只怕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七年前,她嫁給他時,竟是帶着這樣的心情,也許那時候他在她眼裡,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最後,連他也拋棄了她。
沈存希心中又驚又後悔,“嚴城,順着這個線索查下去,就算她不願意認親生父母,至少我們要知道他們是誰。”
“是,我會派他們馬上去辦。”嚴城轉身,走了兩步,他又倒退回來,“沈總,那跟蹤朱衛的人,是不是要撤回來?”
“嗯,暫時撤回來,不要打草驚蛇。但是對朱衛,不要像往日那樣親近,明白嗎?”沈存希吩咐道。
嚴城點了點頭,不像往日那樣親近,便是不管朱衛是不是對他忠心,都要對朱衛心存戒心。而朱衛,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可疑之處,不代表他就完全沒有可疑。
待嚴城離去後,沈存希站起來,他緩緩踱到落地窗前,一顆心疼得無以復加。猶記得初見,她被那個客戶揩油,即便心有怒氣,還是強忍着不發作。
她本是名門之後,卻落得輾轉被收養被拋棄,一次又一次深陷在無望中。而他的放手,竟是造成她心底最重的那道創傷。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她懷疑他,不信任他,都是他活該!
他抹了一把臉,突然就靜不下心去工作。他轉身,拿起車鑰匙,徑直出了辦公室,吩咐秘書,“取消今天的行程。”
沈存希開車到佰匯廣場地下停車場,已經快十一點了,他直接上樓,一路暢行無阻的到了賀雪生的辦公室外面,秘書攔住了他,“沈總,賀總現在不在,請您去會客室等。”
沈存希神色僵冷,“我去辦公室等她。”
秘書爲難,見他徑直朝辦公室走去,她連忙小跑過去,攔在門前,咬了咬脣,道:“沈總,請不要爲難我們,雲秘書說現在是非常時期,所有人都不能擅入賀總的辦公室。”
沈存希臉色鐵青,微微湊過去,“你看清楚,我不是別人,我是你們賀總的老公!”
秘書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凌厲氣勢所震懾,心裡發虛,卻還是不讓,“賀總說了,尤其是您,不能放行!”
沈存希的臉色臭得跟茅坑裡的石頭,昨晚的話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居然敢限制他出入她的辦公室,簡直豈有此理!他心裡抓狂,整個人都暴躁不已,他在原地走了幾圈,然後一腳踹在擱在門口的落地花瓶上,花瓶倒地,應聲而碎。
秘書嚇得臉色發白,僵站在原地不敢亂動了。
恰在此時,賀雪生與雲嬗從電梯裡出來,看到那個狂躁不安的男人站在一堆廢瓷片裡,她快步走過去,秘書眼眶紅紅的,一看到賀雪生,跟看到救星一樣,眼淚滾了下來,“賀總,沈總來了。”
賀雪生瞧着她那副委屈的樣子,再看沈存希惡狠狠地瞪着她,她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她揮了揮手,道:“叫保潔來清掃一下,然後去把花瓶重新補上。”
“是。”秘書抹了抹眼淚,連忙離開。
賀雪生走過去,推開辦公室門,淡淡道:“有事進來再說吧。”
沈存希渾身都籠罩在低氣壓裡,他心疼她,匆匆過來,卻被她的秘書擋在門外,昨晚縈繞在心裡那股氣,全都爆發出來,他陰沉着臉跟進去。
雲嬗目送他們進了辦公室,想起早上雪生小姐叫她吩咐秘書的事,他們倆的心結這是越結越大了?可他們纔好了幾天啊?
一進辦公室,賀雪生脫下外套擱在沙發上,徑直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淡漠的問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沈存希現在弄死她的心都有了,爲什麼他說什麼她都不信?他步履沉重的踩在地板上,大步走到她身邊,他微微俯身,雙手撐在沙發背上,將她困在他與沙發之間,滿眼陰鷙地瞪着她,“我昨晚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賀雪生籠罩在他的氣勢下,看到他鳳眸裡跳躍着火光,眼角餘光注意到他撐在沙發背上的手青筋直跳,全身都剋制着奔騰的怒意,她想,其實他現在不想撐着沙發,而是想扭斷她的脖子吧。
“你負責解釋,我就負責要信嗎?”她冷冷地反問,她暫時猜不透他的動機,但是這一切的巧合都太巧了,她總會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麼。
沈存希磨牙,從齒縫裡迸出一句話來,“是不是,只有把我的心掏出來,你纔會信我?”
原本是想過來抱抱她,可是她呢?她給了他多大一個驚喜?
“我要你的心幹嘛,我只要真相!”賀雪生擡起頭看着他,都說眼睛是心靈之窗,可是她很愚鈍,她看不懂,她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信眼前這個男人。
沈存希霍地直起身體,一股無力感緊緊攫住了他,他眼前一陣發酸,退後了幾步,跌坐在沙發上。這世上,最能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就只有她。
她不肯再給他生孩子,他自己找臺階下了,她不信任他,哪怕他怒火中燒,他還是自己找臺階下了。可是他也會累,也會無力支撐,也想要她能夠堅定不移的相信他。
爲什麼這麼難?是不是放手過一次,就再也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賀雪生看着他滿目蕭瑟,心中亦是哀傷,所謂傷人傷己,便是這樣吧。
辦公室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一道略帶悲涼的男聲響起,“依諾,告訴我,什麼時候纔是終點?”
“什麼?”
“我們這樣互相折磨,什麼時候纔是終點?”沈存希看着她,眼裡的光芒是不自信是迷茫,“是不是,只要我從你的世界消失了,你纔會痛快?”
賀雪生咬着脣,她還沒回答,就聽他透着陰狠的聲音傳來,“你休想,我就是死,都不會再放開你,我要和你糾纏生生世世。”
“沈存希,你這又是何苦呢?”賀雪生輕緩的搖頭,“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宋依諾了,在你面前的我,是一個會讓你失望的人。”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要!”沈存希盯着她的目光透着狠意,“你不相信我,我會證明自己的清白,讓你相信我。”
“沈存希,你知道嗎?暗殺赫醫生的兇手死了,目擊者昨晚家中煤氣泄漏,中毒身亡,雖然法醫現在排除了他殺的可能,但是他一定是被人滅口了。而我,昨晚看見你去那個小區,目擊者的死亡時間,與你進出那個小區的時間一致。你能誠實的回答我,你昨晚去那個小區做什麼嗎?”賀雪生問道。
沈存希一愣,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轉移話題,“你昨晚跟在我後面?”
“我要說的重點好像不是這個。”賀雪生淡淡道,沈存希若是顧左右而言他,她就有理由懷疑真的是他殺了那名目擊者。
沈存希動了動脣,本來想解釋,他去那個小區是見連清雨,但是如果她知道他把連清雨囚禁起來,只怕心裡更會覺得他是殺人狂魔。他咬了咬牙,道:“我沒有殺他,我也不知道那位目擊者長什麼樣,住在哪裡,這只是巧合。”
“是啊,我也告訴自己,這是巧合,我應該相信你。但是我親眼所見,你叫我如何信你?”賀雪生失望極了,他沒有和她說明,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依諾,你不覺得我們身邊都是圈套麼?一環扣一環,你爲什麼一定要懷疑我,我們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你爲什麼不能信任我?”沈存希氣急敗壞的問道。
“那你告訴我,你深更半夜去那個小區做什麼?”賀雪生騰一聲站起來,厲聲質問道。
沈存希看着她眼裡的猜疑,他緩緩笑了,“我告訴你,你就會相信我嗎?不,你不會,你依然會懷疑我。就像昨晚一樣,你表面信了我,回頭就吩咐秘書不能出入你的辦公室,依諾,你怎能如此涼薄?”
他眼中的失望與痛心,像針扎似的,刺疼了她的眼她的心,是,他說對了,無論他怎麼解釋,她最終是不信他的。她腦子裡似乎有一根筋,就這樣軸在一處,始終脫不了這個怪圈。
“我知道,我不配讓你相信,但是在你心裡,就真的覺得我是個會隨意揮動奢刀的人嗎?”沈存希站起來,緩緩朝辦公室門邊走去。
賀雪生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看着他落寞絕望的身影,她鼻翼酸澀,情不自禁的喚道:“沈存希……”
沈存希的手搭在門把上,金屬做的門把入手冰涼,他的心也涼透,他啞聲道:“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也許離得越近,你反而看不清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身後的門開了又合,腳步聲漸漸遠去。賀雪生猛地回過頭去,眼淚涌了上來,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男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她踉蹌了兩步,跌坐在沙發上,捧着快要炸開的腦袋,泣不成聲。
一直以來,都是他追着她跑,她裝不認識也好,無視他也罷,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可是今天,他卻說要分開。
是啊,分開也好,分開了他們就不用再彼此折磨,分開了,他纔不會有一天死在她刀下。可是心爲什麼這麼疼,爲什麼這麼捨不得?
她不信他的,不是嗎?爲什麼聽到他說要分開,她卻如此的痛徹心扉?他們終究還是走到分手的地步了!
雲嬗看見沈存希離開,她連忙走進辦公室,看見賀雪生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裡,她快步走過去,“雪生小姐,你們談了什麼?我瞧着沈總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落寞過。”
賀雪生擦了擦眼淚,她勉強打起精神來,她道:“沒什麼,雲嬗,我想去度假。”
雲嬗看着她淚痕猶在的一張小臉,她嘆息了一聲,女人受了情傷,就想着逃避現實,她點了點頭,“好,我去安排。”
“上次爸爸說在家裡悶,你不用安排出國,就去三亞吧,大海能使人心情開闊,再加上最近溫差合適,去三亞再適合不過。”賀雪生想起上次賀峰說的,她要是太累,就歇息下來,去度假,放鬆心情。
她想,她腦子裡最近裝了太多東西,應該要去散散心了。
“好。”
“還有,你不用跟着我們去,留下打理公司吧。”
雲嬗一愣,連忙道:“不行,雪生小姐,大少爺說過,我必須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
“那算了,你就當我說着玩的。”賀雪生知道如果她真要出行,只會加大雲嬗的工作量。她爲了她,已經受了太多委屈了,她不能再讓她受累了。
“雪生小姐……”雲嬗遲疑的喚了一聲。
賀雪生望着她,目光真誠,“雲嬗,對不起,昨晚是我連累你被哥哥訓斥了,你嚇着了吧?以後我不會再任性,也不會逼你去做危險的事。”
雲嬗目光一滯,她淡淡道:“大少爺教訓得沒錯,我是保護你的人,不是偵探,不是福爾摩斯,我的任務,就是讓你每天平安的出門,平安的回家,是我沒分清主次。”
賀雪生心中痠軟,她不想再軟弱的掉淚,她站起來,往辦公桌那邊走去。雲嬗看着她略顯蒼桑的背影,止不住的心疼。
她現在似乎能理解了。
賀雪生坐在辦公桌前,翻開文件,努力想要集中精神放在工作上,可是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現沈存希淒涼離開的背影,她閉上眼睛,將自己狠狠摔進了大班椅裡。
賀雪生,不要再想了,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雲嬗在遠處看着,心裡嘆息,對沈存希,雪生小姐並不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漠然,還是在乎的吧?應該是在乎的!
……
時光如梭,沈存希和賀雪生分手的第三天,有兩條新聞在桐城炸開了鍋,第一條是:歷經六年的離婚官司,女方再度上訴,不要孩子不要家產,只爲離婚。
第二條是:市警局局長,曾貪污受賄,*,證據確鑿,已然落馬,市政廳發佈消息,一定會徹查此案,絕不姑息養奸!
兩條消息,最受八卦的還是前者,賀雪生看到新聞時,第一反應就是韓美昕上訴了。上次見韓美昕是什麼時候?好像是家珍離家出走那天,這段時間她很忙,兩人偶爾通下電話,也是匆匆忙忙就掛了。
看到新聞後,她第一時間打韓美昕的手機,可是手機佔線,一直沒有接通。
這個時候,作爲薄家大少奶奶,她的手機肯定已經快被媒體打爆了。她除了擔心美昕,還擔心小週週,父母離婚,對孩子心理上造成的陰影非常大。
打不通美昕的電話,她想起一小的下課時間,前些日子沈晏白被綁架,她特意記了他的課程表,今天是下午四點半放學。
她擡腕看錶,眼看時間就要到了,她連忙抓起車鑰匙,走出辦公室。
她的蘭博基尼太招眼了,她重新換了一輛比較尋常的車,哥哥特意挑了一下午的時間,陪她去選車,看了好幾個牌子,最後換成了賓利三廂轎車。
雲嬗如今是寸步不離的跟着她,五座的車比跑車方便。
開車來到一小外面,剛好到下課時間。很多家長都在一小外面等,車子停不了,賀雪生先下車,叫雲嬗把車子停在前面,一會兒她們走過去。
雲嬗拉住她,警惕地看着人頭攢動的校門口,賀雪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拍了拍她的手,道:“雲嬗,你別擔心,哪裡就那麼倒黴,這樣也被人鑽了空子。”
上次的事,如果老秦有辦法綁架她,就直接綁她了,哪裡會多此一舉去綁架沈晏白?
雲嬗鬆了手,看她下車,後面有車在催促,前面又有交警管制交通,最後她還是把車開到前面去等。
賀雪生站在一小門口,看着那一張張充滿陽光充滿朝氣的小臉魚貫涌了出來,她忍不住想起了小憶,如果她沒死,也有這麼大了。
她心裡難免感傷。
她站在門口,眼也不敢眨的盯着那一張張笑臉,生怕錯過了小週週。家長們接到自己的孩子,都陸續離開。校門口沒有那麼擁堵了,她始終沒有看到小週週出來,她心急如焚。
她朝四周張望,沒有發現薄家的司機,也沒有看到美昕,倒是看到有扛着攝像機的記者。這些人爲了追新聞,竟真的追來了學校。
賀雪生剛想去趕走記者,耳邊傳來一聲尖叫,隨即一團柔軟的東西撞進懷裡,大腿被人抱住,她整個人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體,“花生,你終於來接我放學了,我沒有做夢吧?”
聽到男孩又驚又喜的聲音,她垂下頭去,入目的不是亂糟糟的雞窩頭,而是帥氣的寸頭,她心中憐愛,伸手摸了摸,不再是柔軟的觸感,剛生出來的頭髮有點扎手,“小白,你看見小週週了嗎?”
“你不是來接我的麼?難道你移情別戀了?”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眸子憤憤地瞪着她,控訴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你知道我有多惦記你麼?”
“……”賀雪生默。
沈晏白瞧她這樣,自己端了一個臺階下,他大度的揮了揮手,“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今晚我要去你家住,只要你親手給我做的五彩芝士煎餃,我就原諒你了。”
賀雪生瞧着他一副施捨的模樣,她頓時莞爾,“你要去我家可以,但是你必須讓你爸爸同意。”
“我爸爸纔不管我去誰家,他最近都陰陽怪氣的,昨天我還聽他吼嚴叔叔。更年期的男人,內分泌失調了。”沈晏白撇了撇嘴,數落沈存希的不是。
賀雪生聞言心裡一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存希的喜怒無常是因爲什麼,她說:“那也不行,去給你爸爸打電話。”
“哦。”沈晏白不情不願地去給沈存希打電話。
賀雪生的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校門口,沈晏白見賀雪生沒再注意他,他直接掛了電話,重新走回賀雪生面前,乖巧道:“花生,我打完電話了,爸爸準了。”
“嗯,小白,小週週今天來上課了嗎?”賀雪生久等不到小週週出來,連忙問沈晏白。
“來了,剛纔放學還看見她,這會兒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不過聽班裡的同學說,她挺慘的,她父母鬧離婚,鬧到新聞頭條了。”沈晏白說道。
“那我們進去找她。”賀雪生說完,就拉着沈晏白走進學校,她一直在校門口,沒有看見小週週出來,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她還在學校裡。
走到一年級教室外面,透過玻璃窗,賀雪生看到趴在書桌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小週週,心如刀絞。向來父母離婚,受傷害的就是孩子。
她聯繫不上美昕,也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這樣堅決的離婚,六年都堅持過來了,不是嗎?爲什麼在孩子已經長大的時候,卻要如此絕決的離開?
“她真可憐,我還聽說她媽媽不要她了。”沈晏白站在賀雪生身邊,童音響亮,裡面的小週週聽得真真切切。
她擡起頭來,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沈晏白,沈晏白下意識躲到賀雪生身邊,尋求保護。
賀雪生沒有責怪他,孩子童言無忌,還不知道自己這話會刺傷別人。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在外面等她,她推開教室門,走進去,在小週週旁邊坐下。
“小週週,和雪生阿姨回家好嗎?”看到小週週,她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小憶,心裡格外憐惜。
小週週擡起頭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她脆生生的問道:“雪生阿姨,媽媽真的不要我了嗎?她和爸爸真的要離婚嗎?”
賀雪生看到她的眼淚,心揪了起來,她擱在膝蓋上的手指哆嗦了一下,然後擡起手輕輕抹掉掛在她臉上的眼淚,“小週週,雪生阿姨也不知道,但是媽媽永遠是你的媽媽,她不會不要你,她只是想解脫。”
“可是我不想媽媽和爸爸離婚,我想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小週週說完,傷心地大哭起來。
賀雪生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背,“雪生阿姨明白,但是如果媽媽辛苦維持這個家,已經不幸福了,小週週會忍心看到媽媽痛苦嗎?”
“我不想看到媽媽痛苦,我也不要他們離婚。”小週週哭得一發不可收拾,整張小臉憋得紅通通的,看起來既無助又可憐。
賀雪生的心擰在一處,她柔聲安慰她,“小週週,大人的世界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我不要長大,雪生阿姨,你勸勸媽媽,不要和爸爸離婚,他們很相愛的,爲什麼一定要離婚?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爸爸每週末過來陪我們,這樣就好了。”
賀雪生看着孩子希冀渴望的目光,她對一家團圓的要求已經低到不能再低,可是就連這個願望,只怕都不好實現了。
“先和雪生阿姨回家嗎?等聯繫上你媽媽,我叫她來接你。”賀雪生於心不忍,不想再說一些戳破她希望的話。
自古以來,離婚都是孩子可憐啊!
小週週最後還是跟賀雪生出了學校,薄家來接她的人就在門外,知道賀雪生要帶小週週回去,那位司機請示了一下薄夫人,最後放了行。
老王還在路邊等,賀雪生走過去,和老王打了聲招呼,稱沈晏白晚上會住在賀宅。老王看着沈晏白黏賀雪生黏得緊,就同意了。
只不過看到賀雪生時,他面帶憂色,欲言又止。
賀雪生裝作沒看見,朝老王道別,然後牽着兩個孩子去前面的路口。從賀雪生下車那一刻開始,雲嬗就一直膽顫心驚,直到看見她帶着兩個孩子出現在視線裡,她才鬆了口氣。
賀雪生拉開車門,讓兩個孩子坐進去,然後她跟着上車。小週週眼睛鼻子都紅紅的,沈晏白嫌棄的坐得老遠,見她倚在賀雪生懷裡,他忍不住吃醋,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肩,“喂,我們兩個換一下。”
小週週沒理他,還是趴在賀雪生懷裡。
沈晏白惱怒地瞪着她,“喂,我叫你跟我換一下,你聽見沒有?”
賀雪生看着淘氣的小傢伙,只覺得頭疼,“小白,小週週現在很傷心,你別鬧。”
“我也傷心,我也要靠着你。”沈晏白爭風吃醋,想要從她們前面翻過去,坐到賀雪生身邊去,但是被小週週堵了路,他氣得抓狂。
賀雪生見狀,連忙道:“小白,晚上想吃什麼?回去吃還是外面吃?”
“我要吃五彩芝士煎餃,你答應我了,要親自給我做。”小吃貨的注意力轉移開,都放在吃的上面了。
“嗯,那我們一會兒去逛超市買麪粉,回家再做餃子。”賀雪生說完,又問小週週,“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到底是孩子心性,哭過之後,就被美食誘惑了,她說:“我也要吃五彩芝士煎餃。”
“那是我的專屬,你不能吃!”沈晏白暴躁的擰眉,不想她瓜回賀雪生的疼愛。花生是他的,不能給別人做飯吃。
“我就要吃,還要比你吃得多。”小週週反駁道。
於是乎,車裡就傳來沈晏白與小週週的爭執聲,兩人都不相上下,誰也不讓誰。賀雪生被吵得頭疼,原本是想讓他們停下來,但是看到小週週悲傷的情緒已經完全被轉移,她就由着他們去了。
這一架一直吵到他們去超市買完東西出來,兩人嘴上都沒歇下來,賀雪生與雲嬗相視一眼,她苦笑一聲,就讓他們吵吧,孩子的友誼,吵吵就熟絡了。
回到賀宅,最開心的莫過於賀峰。自從上次見了沈晏白,賀峰就一直唸叨,問她什麼時候再帶小白回去,讓他玩玩。
賀雪生心想,小白又不是玩具,哪裡拿來玩?
不過這之後,只要哥哥在家,爸爸就會有意無意的提到孩子的事,讓哥哥把他那隱婚的媳婦帶回去,不管她什麼出身,只要能給他生個孫子,他就承認這門親事。
老爺子心裡孤獨,再加上與賀夫人的感情越發淡漠,實在寂寞得很。每天除了侍弄花草,就提着家裡那隻鸚鵡同去溜鳥。
說來也奇怪,這隻鸚鵡自從到了賀家,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高冷得很。
賀峰帶着兩孩子玩,賀雪生提着從超市裡買回來的材料進了廚房,雲姨幫她剁餡,她自己發麪。準備工作做完,雲嬗也過來幫忙包餃子。
客廳裡傳來歡聲笑語,有老人的,有孩子的,賀雪生抿脣一笑,雲姨感嘆道:“好久沒見老爺這麼開心了,多虧了小白少爺和小週週小姐。”
賀雪生將包好的餃子放在盤子裡,“是啊,宅子裡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雪生小姐,你別怪雲姨多嘴,你們一個二個都不結婚,老爺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你們給他抱回一個孫子來,這頭髮都等白了,都沒等來動靜。大少爺一直說自己結婚了,卻又從不把人帶回來,到現在,老爺都不知道自己兒媳婦長什麼模樣,真有就帶回來,老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事,要沒有卻一直拖着,這也說不過去,過了年,大少爺也34歲了,也該成家了。”雲姨唸叨着。
雲嬗站在旁邊,將母親的話聽在耳裡,賀家人沒人知道,賀東辰隱婚又隱離了。那位傳說中的賀太太,她也沒有機緣見到。
賀雪生微笑道:“是是是,我會多催催哥哥。”
“你也別隻顧着催大少爺,你自己的事也上點心,這女人一過三十,生孩子就是高齡產婦,不僅危險,身材還不容易復原,能早打算,就早點打算,我瞧着沈先生對你不錯,你們又曾是夫妻。要是沈先生不行,那就靳少爺……”
“媽,您少說兩句。”雲嬗是賀雪生身邊最親近的人,哪裡會不知道賀雪生和沈存希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以前一下班就來接雪生小姐,這幾天都不見了人影。媽媽不知情,一說就觸到她心裡的痛處。
“你別插嘴,我還沒說你,那天我讓你表姑給你介紹的人,你爲什麼不去?”雲姨也是拿家裡的少爺小姐沒辦法,但是雲嬗她還是治得了的。
雲嬗包好一個餃子放在盤子裡,她裝傻充愣,“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通電話沒打,我先去打電話了。”
“雲嬗,你給我站住!”雲姨一聲喝斥,雲嬗跑得更快了。
“……”
賀雪生笑吟吟地看着氣得眼眶發紅的雲姨,她安撫道:“雲姨,婚姻這事,都是隨緣,你越是強迫她,她越是牴觸。我找哥哥幫她找找有沒有內外兼修的青年才俊,你別擔心,早也是結,遲也是結,遲早都是要結的,她跑能跑得了嗎?”
雲姨見賀雪生這樣說了,也就不再操心這事,“允兒小姐最近總是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雲姨不提,賀雪生還沒發現,她有好多天沒見到賀允兒了,“年底了,她剛到新公司,肯定是要加班的。”
“嗯。”
兩人邊包餃子邊聊天,快七點的時候,賀雪生端了一盤煎好的餃子出來,看見沈晏白、小週週和賀峰在玩跳棋,她招呼他們去洗手準備吃飯。
兩孩子玩得不亦樂乎,一聽要吃飯,就趕緊去洗手間洗手。
賀雪生盛了兩碗湯出來,就見賀峰站在餐桌旁,威風凜凜的樣子,但是嘴邊油漬亮亮的,透露出他剛纔偷吃的行徑。
賀雪生強忍着笑,裝作沒有看見,她將其中一碗湯放在主位上,道:“爸爸,坐下嚐嚐吧,挺好吃的。”
賀峰瞧了一眼,明顯看不上,“小孩子吃的玩藝兒,拿來我唬我這個老頭子。”話雖是這麼說,他已經拉開椅子坐下,拿走筷子夾了一隻放進嘴裡,邊吃邊問道:“這脆脆的是什麼,挺好吃的。”
“……”
賀雪生默。
沈晏白和小週週衝進餐廳,一咕嚕爬上椅子,一人抓了一隻煎餃往嘴裡塞,完全沒有吃相。賀雪生補了一碗湯出來,就見盤子裡的煎餃只剩下兩三隻,兩個孩子一個老人嘴裡塞得鼓鼓的。
她搖頭失笑,轉身回廚房繼續做。
吃完晚飯,已經快八點多了,賀雪生的手機一直沒響起過。她帶小週週回家後,就給美昕發了短信,讓她看見短信給她回電話。
可不知道她是沒收到短信,還是忙得沒時間回她電話,她一直沒接到她的電話。
看樣子,今晚她不會來接小週週了。思及此,她就覺得這孩子可憐,於是帶他們上樓去,分別給他們洗了澡,小週週眼巴巴地望着她,“雪生阿姨,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媽媽會要小週週,小週週乖,你剛纔不是說阿姨的房間像公主的房間嗎?就在阿姨家住一晚,好不好?”賀雪生安撫她道。
小週週掩飾不住滿臉的失望與落寞,她聽話的走到大牀邊,掀開被子鑽進去,乖乖躺好。
賀雪生見狀,心裡緊得發疼。唉,她要不要給薄慕年打個電話,這孩子這麼憋着,憋出病來了怎麼辦?
那邊,沈晏白在浴室裡大喊大叫,賀雪生只得往浴室跑,這小吃貨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
……
沈存希回到依苑,這幾天依苑都籠罩在低氣壓下,不僅是依苑,就連公司也一樣。很少拿下屬發火的沈存希,一連罵哭了好幾個職員。
誰都不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只有嚴城一人知道。
家裡沒有沈晏白那隻小猴子上躥下跳,顯得十分安靜,他將自己摔進沙發裡。蘭姨聽到客廳傳來的動靜,看見這幾天都晚歸的沈存希回來了,她有點詫異,“先生,你下班了。”
“嗯。”
“吃過晚飯沒有,沒有我馬上去做。”蘭姨道。
“還沒有,沈晏白呢,在房裡複習功課嗎?”太過安靜,沈存希纔多問了一句。
蘭姨訝異道:“先生不知道?下午太太去學校裡接走了小白少爺,我以爲你知道。”
沈存希猛地坐直身體,目光銳利地盯着她,“你說什麼?”
蘭姨心驚膽顫,小心翼翼道:“老王說,太太把小少爺接走了,說是你允許的。”
沈存希騰地一聲站起來,抓起車鑰匙往門外走去。這三天,他度日如年,拼命不讓自己去想起她,可是每當夜深人靜,他躺在他們曾經一起睡過的牀上,就會想起她來。
那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家沒有她,真的空洞得可怕!說什麼分開?他明明一分鐘都捨不得和她分開。
蘭姨站在客廳裡,看着他坐進車裡,車子駛出依苑,就算沒人提,她也看出來,沈存希的反常一定與太太有關。
車子駛到賀宅外面,沈存希拿出手機,撥通賀雪生的電話,電話幾乎是秒接,那端傳來那道熟悉的女聲,喊得卻不是他的名字,“美昕,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你在哪裡,你還好嗎?”
沈存希沉默,薄脣輕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她接通那一剎那,他竟可笑的以爲,她也正在期盼他給她打電話,過了一會兒,他淡漠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