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恆眸光微動,她的笑容讓他莫名安心。他不該再在心裡自私的要求着,她心裡還有他。放她走,還她一片自由,補償她陪伴五年的青春時光,找到真正屬於她的那片天空。而他,也該全身而退,和梓欣在一起。
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
他說祝她幸福。林若若微微低頭,看着厚厚衣服下根本看不出來凸起的肚子。寶寶,你的爸爸就在你面前站着,你該好好看看。記住了沒有?可能以後,你再也看不到他了,因爲媽媽,要和爸爸分開了。會很久很久,以後的話,就只有媽媽陪在你身邊了。
她從包包裡拿出鑽戒,放在眼邊細細打量。
象徵婚姻的戒指,也要交出去了。
她把戒指輕輕放在身旁的實木桌上,流光溢彩:“戒指,我也順便拿來了。”
“嗯。”
再沒有什麼可以還了,但是如果,心可以還的話,陸言恆,你把我落在你身上的心還給我吧!這樣,纔算真正的兩清。
再不相欠。
想了又想,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林若若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直壓在心裡的那句話:“陸言恆,如果我說,我懷孕了……”
“不可能,這方面的措施我一向做得很好。”
她臉色一白,因爲他這麼快的否定。
他的毫不猶豫,就是給她最明確的答案。
“是啊,本來就不可能,”她微微一笑,“你怎麼會想和我生孩子。”
窗外一直沉沉的天色明亮起來,許久不見的冬日暖陽終於撥開了重重厚重的雲層,投下一束束金色的陽光,射進寬大的落地窗。
陸言恆眯了眯眼睛,看着她臉色晦暗不明的神色,心尖劃過幾許詫異。這種感覺讓他心裡一沉,一個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事實上,陸言恆也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情緒,他說:“想與不想是一回事,事實可能又是另一回事。若若,你真的懷孕了?”
她一驚,後背生生被他說的話嚇出一身冷汗:“沒有,我們每次都……怎麼可能有。”
陸言恆的身影晃了晃,他身後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
“沒有?”
“嗯!”她連忙點點頭,“我就是隨口一說,我只是想,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你的決定會不會因此而改變……”
林若若現在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剛纔爲什麼就不能狠一下心,把話藏在肚子裡,等到夜深人靜時拿出來細細遐想。她可以設想千種百種他的回答,而不用現在這樣慌張的面對着陸言恆。
她怕從他薄脣裡聽到她最不想聽的答案。孩子,已經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若是這個希望也被這樣剝奪,她該怎麼堅強的活下去。孩子,她一個人也要生下來,不管什麼方式,不管這樣做的話她未來會過得怎樣艱難。
她眼神有些躲閃,手無意識的捏緊。
“改變決定?你的意思是,想用孩子來牽絆住我們的婚姻?”
雖然心裡一萬個不情願,不贊同,想辯駁他的話。因爲她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她還是點頭應了:“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林若若,你當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嗎?”陸言恆慢慢走近,厚厚的羊毛地毯將他的腳步聲化爲虛無,又軟又靜,“以我對你的瞭解,你不是這樣的人。”
他走到她面前,眼睛緊緊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樣。他高她一個頭,現在微微彎腰,鼻間的氣息都能噴到林若若臉上。
她不是那樣的女人,他很清楚。
獨屬於他的淡淡氣息在身邊縈繞,她卻是慌亂得不敢擡頭。
“陸言恆,字我也簽了,協議書上的內容我也都同意。所以現在,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了。我的事與你無關,你的事我也無權過問。該做的事我也都做完了,我先走了。再見。”
林若若一口氣說完這些話,顧不上那麼多轉身就往外跑。
沒錯,是跑。
她受不了他那般的注視,除了迅速逃離他的身邊,她真的再沒有任何辦法了。
手臂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拽,她被迫再次轉過身來。腰上一緊,陸言恆的另一隻手緊緊的箍着她,將她不留空隙的抱在懷裡。
緊密完美的貼合,他的脣幾乎都快碰上了林若若的額頭。
腰間的力道越來越大,陸言恆冷冷的不說話,卻強迫她擡起頭來看着他。
對視的那一秒,陸言恆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她眼裡的溼意。可是她很快的又低下頭去,看着他剛毅的下巴線條,微微失了神。
記得在野外聚餐那一次,他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她以爲,她是最幸福的了。那些真心話或者大冒險,她一點兒也不抗拒,哪怕她一直輸,她也覺得輸得甜蜜。
可是今天,不是以前那段日子。
“林若若,你不敢看我。”陸言恆淡粉色的嘴脣輕啓,聲線溫柔,但多了一絲肯定的味道。
的確,她現在是不敢看他。
他用的力道極大,林若若雙手抵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試圖掙開他的束縛。但是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箍在腰間的手越收越緊。
“你放開我。”
“不行。”他冷冷的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你把話說清楚。還有,擡起頭來,看着我。”
“我沒什麼說清楚的。陸言恆,我剛剛都承認了,是我妄想,是我隨口胡說的!”
林若若說完,下巴一疼,被迫擡起頭,望進他眼眸深處,濃得化不開:“你當我這麼傻嗎?”
她還沒反應過來,陸言恆把在腰間的力道微微一鬆,她順勢往後退開一小步,拉開兩個人之間親密得過分的距離。
他的指尖順着肚子凸起的弧形,來回移動:“林若若,這也叫,隨口胡說?”
三個月的肚子已經初見形狀了,沒有了以前的平坦緊實。她喘不過氣來:“……你想幹什麼?”
他的手指停在那裡,面無表情說:“原來是真的。”
林若若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方式,來證明她的話裡的真實度。也對,他從來就是這麼直接,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是,我懷孕了。”再也瞞不下去,她索性大方承認,“我不會用孩子來要求你什麼,我們之間也不會改變些什麼。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孩子我一個人生,一個人養,他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媽媽,我會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撫育他長大成人。你,跟他什麼關係也不會有。”
或許只有說到孩子,林若若臉上纔會有這麼堅定不移的表情。
“我是他的爸爸。”
“是,但是隻是曾經是。”
“我不是跟你爭撫養權,”陸言恆皺眉,在她小腹上輕輕一戳,“這個孩子,打掉。”
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好一會兒才勉力說:“……不,你沒有這個權利……你怎麼能說不要……怎麼能……”
陸言恆,他的生命裡,也流着你一半的血液啊!你的心怎麼這麼狠。雖然她設想過他會這麼說,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根本承受不起他這句話的份量。她心裡一直有個小小的希冀,他會接受這個孩子。
其實這個希冀小得幾乎可以忽略。
“他什麼也不要,我什麼也不要。以後他長大了也不會來找你的。你可以安心的和梓欣結婚生孩子,股份財產房子什麼都可以不要……甚至,我都不會告訴他的爸爸是誰……陸言恆,你不可以打掉這個孩子……”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乎成了哀求,低低的,帶着哽咽。
“陸家的孩子,不可以平凡,不可以庸碌。”陸言恆的手掌張開,貼在她凸起的肚皮上,緩緩開口,“若若,你要生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什麼?”
“孩子你可以生下來。”
林若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雙眼睛閃爍不明。
避開她這樣的注視,陸言恆說:“你這麼想生下來,我就成全你。那麼你除了生下他之後,就馬上離開他。他由我來撫養,做我陸家的人,上最好的貴族學校,住最好的別墅,我會把他培養成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學金融管理。如果以後梓欣也有了孩子,我不會偏袒誰,陸家的家業,有能力者上。”
最後,他一字一句道:“林若若,這樣,你願意嗎?”
她眼前一黑,幾乎要往下倒去,可惜他的手好像鐵臂一樣,沒有鬆動半分。
這唯一的希望,他怎麼都可以這樣無情的奪取。沒有了孩子,她一個人,又該如何在沒有他的時間裡,浮浮沉沉。
“不可能。”
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她的手快要把他的西服揪成團:“······我同意離婚。孩子,你拿不走。”
“拿不走那就打掉。”
她終於大徹大悟。
他給的不過是誘餌,因爲他清楚的知道她放棄不了孩子。二選一,要麼如她的願生下來,卻不叫她媽媽,要麼打掉,一乾二淨。
“······陸言恆,那是你的孩子。”
陸言恆,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心怎麼會這麼狠,這麼狠。
“我知道。”
她用快要把嘴脣咬破的力氣才把一汪眼淚生生的逼了回去。這一瞬間終於雲開見霧明,林若若明白,這個她愛了五年的男人,沒有半點心思在她身上了。
門鎖咔擦一響,一個微微揚高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言恆,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我今天去逛街一眼就看中這個了,真的很適合你!”
張梓欣邊說着邊走了進來,抱着一個紙袋,臉上神采飛揚,笑意融融。陸言恆挑高了眉頭,他懷裡的林若若轉頭望向門口。
這是一副怎樣的場景——三個糾葛的人,現在彼此碰面。而若若臉色蒼白,一雙眼睛水意濛濛,迷茫不甘。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陸言恆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望着張梓欣朝他走了過去:“沒什麼。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林若若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什麼都沒有說。
張梓欣眼睛轉了一轉,迅速的收回瞥向另一邊的目光,也沒再多問:“我同她們吃了飯就回來了,這不是急着想給你送禮物來嘛?猜猜,我買了什麼?”
她剛剛進來的時候,看見陸言恆摟着林若若的時候,嫉妒一下子涌了出來。但是她想,事情或許不是她看到的那樣。陸言恆不至於在接受她之後,跟林若若這麼快的又對上眼。她可不能這麼莽莽撞撞的,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回到他身邊的機會給鬧掰了,她得步步爲營。
張梓欣一邊說着,一邊眼睛快速的把辦公室裡瞄了個遍,桌上攤着一份文件,隔得有點遠她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是旁邊閃亮的鑽戒倒是晃了晃她的眼。
看這情況,不用多想,那份文件估計就是離婚協議書了。張梓欣會心一笑,林若若,你霸佔了他五年,現在,你依舊是要從他身邊退出。他憐惜你,給了你一筆那麼大的分手費,順便把房子都給了你。
看吧,她現在纔是當之無愧的勝利者。
“猜不出。”
陸言恆作勢要去拿紙袋,張梓欣手一偏:“猜不出也得猜,我可挑了好長的時間。”
“剛纔不是還說一眼看中,怎麼現在就成了挑的時間長了?”
林若若默默的在一邊聽着,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太多太多的情緒積攢在她心裡,她沒有適當的表情來表達,只有僵着臉,面無表情。她來這裡的時候,李秘書還得讓她在外面等等,說是有客戶,可張梓欣就這麼走了進來,明目張膽。
她若是能得到他的疼愛,或許她會比張梓欣更驕縱淘氣,因爲他會*着。
真的,林若若,你該醒醒了。
她擦了一下眼睛,大步往門外走,努力的去忽略他和她之間的談話。只是張梓欣的笑聲,未免也太過於悅耳了。
“是一條領帶啦!我記得你衣櫃裡面有套西服很襯這個顏色,以後穿的時候就要記得系這個領帶······”
“你要去哪裡?”張梓欣正說得興起,陸言恆忽然冷冷的出聲,長臂越過她的肩膀,直直想去扯住林若若的手。
林若若只顧着低頭離開,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的話,往後他想見面,想談孩子的事,想做什麼,她統統都不會再去理會了。少了他,她還得保住自己的肚子,那是她的孩子,哪怕他已經放棄。
陸言恆高大的身形往前一傾,將張梓欣推得直退了好幾步,她穿的是十一的釐米高跟鞋,一下子沒穩住,往一側摔去,還順便帶倒了辦公桌上一個青花瓷白的花瓶,平時擺在這裡,用來裝飾用的。
陸言恆本來已經捉住了林若若纖細的手臂,將她往自己身邊扯來。林若若剛好是背對着他往外面走,這個時候被他這麼一扯也是連連後退,連身體都沒有來得及轉過來。
清脆的一聲響,白底藍花的瓶子一瞬間掉在地上成了碎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張梓欣尖叫連連,眼看着就要倒在那堆碎片上。陸言恆看見這個情景,毫不猶豫的鬆了手,將張梓欣用力抱住,往左側一滾,避開了滿地的碎瓷,兩個人一齊倒在地上。
陸言恆舒了一口氣,看着懷裡人的驚慌不安的神情,柔聲道:“沒事了。”
話音剛落,一聲悶哼響起,彷彿是利物刺進皮肉的聲音。
陸言恆一愣,心跳竟漏了一拍。
他鬆開林若若的手,去救張梓欣的時候,將她置於何地。
林若若只聽得一聲響,來不及判斷髮生了什麼事,手上強硬的力度驟然一鬆。她本來就使了幾分力氣掙開他,這下子他忽然鬆手,由於慣性,她往前撲去,小腹處狠狠的撞在了辦公桌的邊角上,被撞得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她捂着肚子想穩住身體,卻踩在身後一塊較大的碎瓷瓶上,瓷片往上凸起,光滑鋒利,她腳下一滑,摔在了上面。
而這個時候,陸言恆剛好摟着張梓欣往一旁避開,輕輕的說沒事了。
後背刺痛,瓷片深深的扎進了她嬌嫩的皮膚,血慢慢的流了出來,浸透了她的衣服。白色的布料上面盡是點點猩紅,美麗而妖豔。
陸言恆擁着張梓欣從地上站起,一時間竟然不敢伸手去扶她。在看到漸漸暈開的血跡之後,他才猛的跑了過去。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林若若痛苦的閉着眼睛,眼淚無意識的從眼角邊大顆大顆的滑落,好像要把剛剛憋回去的眼淚全都流出來似的,一刻也沒有停,打溼了她額邊的頭髮。痛,後背好痛,輕輕動一下都是劇痛,割着她的皮膚,深深刺進她的肉裡面去。但是這些她還勉強可以忍受,讓林若若驚慌的是,她感覺小腹一陣一陣的收縮,比後背更爲劇烈的疼痛席捲了她。
她無助的擡起手:“孩子······孩子······”
下面一陣熱流,林若若睜大了眼睛,捂住小腹的手緊緊揪住衣服。她看不到的是,在她下面,鮮血緩緩的流了出來,染紅了身下。
張梓欣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心裡萬分慶幸。要是摔在這上面的是自己,後背恐怕是要留疤痕了。但是讓她更想不到的是,林若若居然懷了孩子,而現在的情況看來······似乎,流產了。
“我馬上就來!”許棠把手機往兜裡一揣,一腳踢開身後的座椅,轉椅搖晃了兩下,“啪”的一聲倒在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正在埋頭工作的同事們不約而同的擡起頭,就只看見許棠怒氣衝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門口。
這人······又翹班了?還這麼明目張膽的翹班?
設計部部長辦公室的門打開,部長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咦?許棠又跑了?我該不該告訴總監呢······”
一路上許棠把車開得飛快,冰着一張臉殺氣重重。
“言恆,若若她······有了你的孩子嗎?”張梓欣看了一眼急診室,又看了看陸言恆,小心翼翼的問出口。
“嗯。”他淡淡應着,以前是有,但是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急診室的燈還亮着,結果就還沒出來。不過她流了那麼多的血,孩子······難說。
“是我的錯。言恆,我好害怕······”張梓欣弱弱的開口,想不到她誤打誤撞,還解決了一個棘手的麻煩。林若若這女人心機夠深,還用了懷孕這一招來牽制他。如今她肚子裡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說起來,自己碰都沒碰她一下,是她自己踩着碎片滑倒的。
這叫天意。
以後,林若若她再也沒有什麼把柄了。
陸言恆伸手抱住她:“不關你的事,不必自責。”
許棠飛奔到急診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番場景。她衝到陸言恆面前,什麼都沒說,擡手就給了陸言恆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一巴掌,是我替若若打的,打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前夫!”
說着,又扇了一耳光:“這一巴掌,是我替我乾兒子打的!”
張梓欣一看這情形立馬尖叫起來:“你是誰啊!哪裡來的潑辣女人,怎麼隨便打人啊!保安呢,這醫院的保安呢?!言恆,疼不疼啊?哎呀,都紅了······”
“他疼?”許棠冷笑一聲,“這點疼算什麼?要是若若和我乾兒子有什麼事的話,我再慢慢的一筆一筆跟你算!”
陸言恆絲毫沒有理會臉上被指甲刮傷的地方,擰着眉頭開口:“你打完了嗎?”
“沒有!”許棠怒氣沖天的對着陸言恆吼了一句,氣勢十足。她最喜歡的乾兒子,若若最寶貝的孩子,要是出了點什麼事情,讓若若……怎麼活。她怎麼經受得住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都是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
如果……如果……真的……孩子保不住了……許棠絕望的閉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