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又想,迸出一句話:“你什麼時候開始走?”
她定着一雙黑眼睛,盯着他看好久,像雲霧似的,微微發亮。這一步棋會走得如何,她不知道。她努力了這麼久,連勝算也沒有。可是她不甘心,姐姐不在了,原本屬於心琪的位置,應該是她的。
“我明天就走!”她下定了決心,暗暗地咬了咬牙說道。
“這麼快?”他的眼睛裡浮起了驚訝。
“臨走前,我想對你說一句話……”她垂下眼瞼,脣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樓梯口已經響起了腳步聲,她聽得出那是奕可的步伐。
他微微地張了張嘴,又很快地閉上。
她踮起腳尖,在他的嘴脣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大吃一驚,可是還沒有回過神來,心妮已經移開了自己的嘴脣。
“你們在幹什麼?”
奕可目睹了這一幕。對,他們在幹什麼。也許這個問題她也應該要問下自己。他們的舉止不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嗎?他們居然在接吻!這一刻,奕可多麼希望自己看錯了,多麼希望自己沒有湊巧在這一刻出現。但是她沒有看錯,不僅沒有看錯,反而看得清清楚楚。她最愛的丈夫正在跟前女友的親妹妹親吻!
震驚與惶惑使他的瞳孔睜開,喬承馳怔怔地望着心妮,又從心妮的臉上挪到了奕可的身上。他的手指按住自己的嘴脣,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與昏沌。剛纔他在幹什麼,這個問題也使他疑惑。
“我走了。”心妮揚了揚頭,那扁薄的小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眸閃爍着望着他。
心妮走了,這場戰爭由三個人引起,卻只留下兩個人對峙。
奕可震驚之餘,理智回到了她的腦海。她不是那種會當衆撒潑,撕破臉的那種女人,照一般的女人肯定會衝上去跟小三拚命,但是她做不出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心妮走掉。而喬承馳他向來是不屑於解釋什麼。也許他並不想解釋。她轉過身,淚水奪眶而出,那不是難過的眼淚,而是心痛,一種心被撕裂的聲音。
她回到房間裡,淚水就像在醫院裡見到悠悠那樣,像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剛纔心妮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眼底有一層薄薄的,不加掩飾的示威與鄙夷。她從衣櫃裡將自己的行李箱拖出來,手匆忙地在衣架上掠過,那些衣服被她胡亂地塞進了打開的行李箱裡。
這一次回來,她總是有一種預感,她應該會再次離開的。原以爲她會跟喬承馳一起離開,原來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掉而已。
她走到門口,喬承馳沒有追出來。她不禁微微地發笑了,一滴眼淚靜悄悄地滑落到了脣角,停在嘴角邊顫動,經她這一笑,又掉到了地上,摔成了兩瓣。走到大街上,已是深夜了,一部計程車也沒有。可是她能去哪裡呢?也許只能回酒店了,如果她拖着行李回孃家,萬一被谷詩雙看到怎麼辦。母親因爲悠悠的事已經心力交瘁了,而她不能再給母親添憂了。
這時一輛寶藍色的奔馳停在了她的身邊,車窗徐徐地褪下,露出周和澤的半張臉。
“於小姐,你去哪裡?”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喬承馳正從那大門內走出來。她想也沒想,就把行李箱推上了車,自己坐到了周和澤的身邊。車子呼嘯而去。
一上車,她將自己的手機關掉了。
“於小姐,你要去哪裡?”周和澤大惑不解地看着她猶有淚跡的臉。
“我……送我去酒店吧。”她的嗓子沙啞而斷續,心裡的酸楚卻快要滿溢了出來。即使剛纔那一幕讓他看到了又怎麼樣?多年前的那一幕讓她看到了他在自己酒店的房間裡藏了一個女人,而多年以後又讓她親眼目睹他跟別的女人接吻。
“酒店?”周和澤的眼睛裡浮起一種奇怪的神氣。
“隨便哪一家酒店,我……我要住幾天。”她用手指偷偷地擦去滴落在眼角的一滴眼淚。
“你是不是跟你的丈夫吵架了,剛纔我看到他好像走出來了。”周和澤平心靜氣地說道。
“如果你不能送我去酒店,那麼麻煩你在路口放下我。”她賭氣地說道。
周和澤保持緘默,車子有條不紊地行駛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
過了一會兒,她才面帶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剛纔我的口氣不好。”
“沒關係,誰都有不開心的時候。”周和澤伸出那隻仍然帶着結婚戒指的手摁下了車內的開關。悠揚,緩慢,能令人放鬆的音樂響起了。他又取了出一張紙巾遞給她。
她拿起紙巾,有些不好意思地揩了揩自己溼潤的眼眶。
“我真羨慕你。”周和澤兩眼直視着前方,頓了一頓說道,“現在即使我想跟她吵都沒有機會了,我多希望我們也像你這樣,吵一吵,然後和好。”
她聽了他的話,訝然地撇過臉,看到他露出難過的表情,知道他又想起了芷卉,於是說道:“我們是吵架了,不過應該也很難再好了吧。”
“怎麼會?”周和澤的眼睛遇到了她的眼睛,目光微微地顫動了一下,“你們的感情應該很不錯啊。”見她露出詫異的表情,周和澤又連忙補充說道,“以前芷卉經常向我描述你們之間的愛情故事,很震撼,也很感動。一直以來我認爲純粹的感情應該要這樣,有波折,有起伏,才更深刻。”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有一種感情叫平平淡淡纔是真嗎?”她的眼底有幾分抑鬱與遲疑。她跟喬承馳的愛情未免太過於波折,幾年前她目睹了他的背叛,幾年之後他再次出軌。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寧願當時不要跟他複合,不要結婚好了。
“我知道。平淡的感情雖然是天長地久,但是感情是需要激情的。”周和澤轉過頭瞧了一眼她,又扭過頭繼續筆直地盯着前方,“我第一份感情就是充滿了激情與刺激,所以也令人難忘。不過芷卉打敗了所有人,因爲她不在這個世上,我只能繼續地懷念她。”
“芷卉的死太可惜了,誰也沒有想過她這麼年輕就會去世。”對於周和澤她始終保持着一份警惕。芷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好朋友白白地送死。
“今天晚上太晚了,恐怕預約不到酒店的房間。我看這樣吧,不如晚上到我家去睡一晚,我們家空置的客房很多,明天我再幫你預訂一間房間行不行?”
周和澤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她回過神來,纔看到他認真的眼神。
“不用了,我還是住在酒店好了。”
“你是不是在害怕什麼?”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着一點幽光。
“我害怕什麼?”她的嘴角微微地痙攣了一下,垂下眼角,害怕被他察覺到了什麼。
“我覺得你好像在提防什麼。”他很和氣地笑了一笑,“對我你是不是有許多顧慮?”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她雖然心知肚明,卻裝聾作啞。
“那麼你自己決定吧。”周和澤淡定自若地說道,“等下我還要回公司去一趟,晚上不一定在家,不過家裡有傭人在,如果你想回去住一晚,不用覺得害怕。”
她揚了揚眉毛。晚上他不一定回家睡,也許這是個好機會。但是……
“不如……今天晚上還是在你家將就一晚吧。”她沉吟了半晌,才下了決心說道。
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但是將車子往他家的方向開去。到了周家,他幫她把行李箱提到了客房說道:“有一晚我記得你也是睡在這間房,不如將就一下吧。這裡的被子跟枕頭都是乾淨的,傭人會按時地更換,所以你不用顧慮。浴室的毛巾跟牙刷我會讓人送上來。“
“不用了,毛巾跟牙刷我自己帶了。”她嘴角微綻。
“那好,我先回公司了,傭人就在樓下,有事你就去叫她,她叫何姨。”周和澤的話語說得很溫和,也很平易近人。
她點了點頭,看着周和澤離開了客房,直到樓下響起了汽車引擎啓動的聲音,她快步地走到窗臺,看到周和澤的車子揚長而去。
她這才舒了一口氣。有點睏意上來了,她打算洗個澡清醒一下,於是拿起自己的衣服跟洗漱用品走進了浴室。這個房間相連着一個小型的浴室,沒有浴缸,只有一個淋浴房,不過對於奕可來說已經足夠了。她將浴室的門反鎖,卻發現那把鎖是壞的,於是從房間搬來一把椅子抵住了門,這纔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走進了淋浴房裡。
淋浴房外面還裝了一條浴簾,等她把水打開來的時候,沒多久,白白的水汽就瀰漫在整間浴室裡了。她正洗着,突然感覺到浴室外似乎有人走動的聲音。她竦然一驚,身上的泡沫還沒有洗掉,隨手就關掉了蓮蓬頭。那聲音倏地消失了。她以爲是自己神經過敏,於是自嘲地笑了一下,重新將蓮蓬頭打開。
但是隱隱綽綽的,她感覺到有人在推浴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