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動搖

在付瑩閱人無數且記憶猶新的過往中,穆笙歌是爲數不多那類人羣中的一朵奇葩。

之所以稱之爲奇葩,要從一件驚世駭俗的大事兒說起。

時間已經是三年前了,那一天,穆笙歌從一衆女星之中搶到了“摯愛珠寶”的代言。摯愛嘛,一聽這詞兒就知道是秀恩愛必備神器,這要放在當下,穆笙歌簡直就是實至名歸,但是那時候的她可就有點“搶風頭”的意思了。

合約是凱睿老總親自籤的,本來準備爲公司裡一對新婚的演員博博人氣,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了穆笙歌這等人物。

“老大,這廣告你給我拍吧!”穆笙歌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直接衝進她們老總的辦公室,直截了當的討合約。

老總什麼人物啊,怎麼說也在娛樂圈混久了,哪裡會爲她這樣不要臉的架勢妥協。

“你想要?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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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笙歌一拍桌子,“既然您都這麼問了,那我也不賣關子,我就是喜歡她們家珠寶,我就是想拍她們家廣告,我知道您打得什麼算盤,但是您也得知道,您既然許了我這凱睿一姐的稱呼,自然也得讓我對得起這名號是吧!”

因這一場威逼利誘的自薦,穆笙歌風頭大盛。付瑩也終於明白過來,一個瘋狂的女人是多麼有魄力和豪氣,她想要的,她自己會爭取,不能穩穩得到的,她也不會一心覬覦。

這樣堅強的穆笙歌,讓付瑩由衷欽佩。當然,欽佩中也包含她時而撒嬌賣萌、時而膽怯怕事、又時而發瘋耍潑的善變。女人,如果不善變一點,那是不正常。

鬼話連篇?付瑩打了個哆嗦,眼前這溫柔得能掐出水的女人,真的是平時大大咧咧的穆笙歌嗎?莫不是像小說裡寫的什麼鬼附身,或者古穿今了吧?

“誒!瑩姐你丫和編劇們一樣腦洞大開了吧?你說你都活在二十一世紀了,怎麼啥玩意都信啊?那些怪誕不經的奇怪小說,你當睡前故事讀一讀就好了,何必當真呢?”

穆笙歌秒變批判,和平日裡表現得還算平衡,這讓付瑩感覺些許舒適。她拉起吸管晃悠了兩下又放回去,喝了兩口果汁緩緩道,“你以爲你是百變小櫻啊,還時不時地玩點溫情,我看你最好省着揮霍,免得演戲時候又發揮不出來。”

最後一句話忽然點到了穆笙歌的死穴,自當年和唐遠比過賽以後,她演的所有女主,都不曾真正吻過別人,每到那種時候,她都會主動喊卡,然後利用借位去完成效果。因爲這件事,她也曾掉粉無數,但是後來粉絲們也都見怪不怪了。

其實吧,不是她沒有這方面的職業道德,而是她真心吻不上去。因爲心裡一直住着一個人,所以無法接受其他親暱的舉動,就連演戲都不行。

汪只惜作爲唯一一個讓穆笙歌入戲太深的男演員,自然讓付瑩等一衆粉絲和其他圈內人士驚奇不已,但是下一次的感情戲要如何去演,付瑩真的替穆笙歌捏着一把汗,穆笙歌本人對此也十分迷茫。

“瑩姐……”穆笙歌伸出手去拍了拍付瑩的手背,故作輕鬆道,“沒事,我閉着眼睛親上去就得了,管他七七四十九還是九九八十一,我豁出去了!”

“你真能豁出去?”付瑩反問。

穆笙歌鄭重其事的點頭,像是領了極大的使命,因而,坐在她對面的女人終於舒心地笑了笑。

傍晚,和穆千里告了別,穆笙歌起車往家趕,準備回去修理那“狼狽爲奸”的父子二人。要知道,留下這兩個人看家,穆笙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就在她□□穆老爹吃晚飯的時候,穆陽打來電話興高采烈的說,“媽媽啊,我和爸爸給家裡做了個大掃除,現在家裡可乾淨了呢!”

穆笙歌聽後,大讚。

“可是媽媽,剛剛在衣帽間,我和爸爸把你的鞋架給碰倒了,不過你不用擔心,鞋子沒問題,就是架子……摔壞了……”

那個鞋架子,可是粉絲集資送的啊!這就被他們弄壞了?穆笙歌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告訴你爸,給我修一修,實在修不好,就給我照着原樣定做一個吧。”

穆陽語氣不詳地哦了一聲,又遲疑道,“還有最後一件事……”

“說吧,還有什麼驚嚇,我能挺住。”

穆陽似乎是有了點底氣,“也不是什麼太大驚嚇啦,就是我剛剛打碎了一個挺好看的花瓶而已,你放心吧,我沒受傷……”

“等會兒!”穆笙歌忽然反應過來,“你是打碎了哪個花瓶啊?不會是我放在舞蹈室的那個吧?”

對方沒有立即迴應,反倒傳出幾聲穿着拖鞋走路的聲音,穆笙歌霎時心如死灰。家裡只有三個花瓶,其中兩個放在客廳裡,是平時賞心悅目的擺設。而另一個放在她偶爾纔去的舞蹈室,是明末清初的古董,雖然不怎麼貴,卻是她很喜歡的樣式。

“穆陽……”穆笙歌心疼的無以復加,“你給我聽好啊,從現在開始,你和你爸爸就給我安安靜靜的做兩個美男子,乖乖往臥室裡一貓,什麼都不許動,聽明白了嗎?”

電話一掛,穆笙歌就火急火燎的殺出了醫院,她已經無法調解自己一直強壓的鬱悶了,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圓鼓鼓的氣球,隨時都要爆掉的可能。而她缺的,或許就是這樣一根尖銳的銀針。

一路上,穆陽多次打電話給她,由於她正在氣頭上,這樣反倒讓穆笙歌更加鬱結。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那歷經風風雨雨這麼多年的車子,竟然在她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半路拋錨了!穆笙歌叫了救援後,蹲在馬路邊上頓感心塞得要命。

“唐遠你大爺!”

“我穆笙歌自打遇見你,就沒過上一天順心的日子!”

“阿西吧!你簡直就是我的掃把星啊!”

穆笙歌扔下自己的車不管不顧,開始沿着街頭隨意閒逛,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之前經常去的酒吧。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又從包包裡掏出墨鏡帶上,然後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酒吧嘛,不外乎流光溢彩、人頭攢動、吵鬧喧囂、推杯換盞,再加點紙醉金迷。如此模樣,穆笙歌倒也不曾抗拒,她本就不屬於乖巧聽話的少女行列,所以變成放浪形骸的少婦,她只需一秒就夠了。

調酒師和她還算熟悉,見她坐到吧檯旁,特地跑來和她打招呼,還拿了她平時點的酒。穆笙歌並不擅長喝酒,所以她經常點的酒度數很低,且她只小酌,並不貪杯。但今次她卻一反常態,指着那些調酒器具對調酒師說,“阿莫,你來幫我調一杯好看的吧!”

阿莫雖然不解,卻十分識趣的沒有多問,只是打量她幾眼,然後調出一杯酒來遞給她。

“吶,這個顏色很適合現在的你。”阿莫說。

“紅色?”穆笙歌用懷疑的眼光看着他,“我覺得我現在更適合黑色,真是糟糕透了!”

“不不不,還是紅色最好。”

“爲什麼是紅色?會不會太鮮豔了……”

“哪有很鮮豔,你現在從頭到腳都是女人味兒,紅色再適合不過了!”

“女人味兒?”穆笙歌吃了一驚,這個詞兒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啊!她忙辯解道,“開什麼玩笑,我這麼漢子的人怎麼會有女人味?”

“那可就要問你自己了……”

問自己?怎麼問?就算真的問出口了,她又要回答些什麼?

穆笙歌有些害怕,手中酒杯泛着猩紅的光,灼得她手心發熱發潮發顫。作爲一個演員,無論戲裡戲外,她都自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是輪到自欺欺人的時候,她竟然不知要怎麼做。

“穆笙歌,你對唐遠,到底存着什麼樣的感情?”

“你以爲你不問不說,就能夠逃避現實嗎?”

“對,你夠慫,慫得連你自己都看不懂了吧!”

“穆笙歌啊穆笙歌,你到底在彆扭什麼呢?唐遠他來找你了,他還愛你,你那寶貝兒子也是他的種,你還有什麼不願妥協的呢?”

穆笙歌鼻子忽然發酸,那種感覺好像小時候淘氣搗蛋,被父親嚴厲地訓斥和懲罰。只可惜,時光如流水,人無再少年,有些事有些感情,終究是回不去的。

穆笙歌一時間感慨萬千,她將紅色酒杯扶正,放在眼前晃了晃,然後仰頭喝盡。緊接着,一杯又一杯的各色酒品擺到她面前,她來者不拒,照單全收。

如果轉換時間和地點,她也會這麼做,這是她的下場,沒人能替她承受。她已經躲避得太久了,當初的痛而決絕,現在的視而不見,都不是解決辦法。況且,她已經不能再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問題了。

她和唐遠,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相愛、分離、又相遇,結局要麼永遠決裂,要麼永遠糾纏,別無其他。可她思來想去,因着穆陽的存在,第一種情況已經再無可能,而第二種情況,她需要時間來消化。

晚風習習,華燈初上,霓虹交錯,穆笙歌淚眼婆娑,搖晃在寬闊荒涼的大路上,隨着模糊的星光徐徐遠行。

夜,深沉悲涼,穆笙歌強撐着自己的意識,撥通了唐遠的號碼。電話一經接通,對方焦急的聲音便貫穿穆笙歌昏沉的耳朵。

“穆笙歌!大晚上不回家你跑去哪裡了?”

穆笙歌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的車……它和救援人員私奔了,我只好自己走着回家,我也想走快一點,可我穿高跟鞋走不快啊,如果你想讓我快點回家,那我就把鞋脫了好不好?”

唐遠聽出穆笙歌語氣裡掩不住的酒精味,於是叮囑她道,“笙歌,我現在過去找你,你待在那個地方不要亂走,也不要睡着,你能答應我嗎?”

穆笙歌揉着眼皮縮了縮脖子,“好,那你一定要快點來啊,12點之後我就要變回灰姑娘了……”

“好,笙歌你等我……”

你一定要等我,我這就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