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死別

安夏!!林嘯剛自診室出來,就看到吳曦和安夏並排下樓的背影。

她雙肩無力的低垂着,眼睛始終望着地面,不知道吳曦說了什麼,她木然的點一下頭。吳曦似有些不忍心的樣子,擡手在她肩頭輕拍着,安慰她。

她怎麼會在這裡?看吳曦方纔的表情十分沉重,安夏一臉木然,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無措悲傷樣子。林嘯不由的蹙緊了眉頭。

“安夏怎會來這裡?”吳曦剛將安夏送進電梯回過頭來,就對上林嘯一張肅然的臉,眉頭緊鎖着注視着安夏離開的方向。

“林先生前來複查?”吳曦似要刻意要他着急的樣子,不答反問着微笑問了一句,低頭翻着手上的病例表,瞥眼看他。

“她是不是,生什麼病了?”林嘯依舊鎖着眉,口吻鈍重,強烈的壓迫感使得吳曦眉頭輕跳了一下。

擡頭看住他的臉,才正色道“她剛拿他父親的病例卡來找我,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連盡人事聽天命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能讓她儘量去滿足病人的意願,讓他在最後的這段日子裡過的舒心一點。”

“肺癌晚期!!”林嘯眉頭緊鎖着,沉吟着重複了一句。

所謂生老病死,就是這樣的強大殘忍,不論你是多麼厲害的人多麼卑微的人,對此都是一樣的無力渺小。

心底想要爲她做點什麼,可是,又是什麼都做不到。能做什麼呢?在生死麪前。

或者,現在的不去打擾,纔是真正的體諒她。

原本想要爭取的,想要最後一次問她,是否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讓他追悔補償的機會……

茫然的走進小區,到自家門前,安夏才深吸一口氣,伸手拍拍自己的面頰,來調整表情。彎彎脣角,展展眉。

其實平日照顧老人算不得太累,何況還有司晨常常過來替換着她。只是這樣一幅強顏歡笑的樣子,真的太累。

等調整好了面部表情,安夏才推開門進去。正要換拖鞋,就有人迎了出來,“回來了?”

是趙鳳儀,雙手沾了蔥末,在圍裙上抹一把,有些尷尬的樣子衝她殷勤的笑着。

“你,怎麼會在這裡?”安夏眉頭迅速擰起,口氣生硬。

趙鳳儀有些難堪,雙手不斷在圍裙上擦抹着,說“我,我想照顧他。平時你一個人肯定也忙不過來,有什麼事兒出去了的話,他想喝口水都到不了嘴邊。”

安夏看着趙鳳儀有些失措的樣子,那樣粗粗壯壯的一個人,一臉祈求的看着她的樣子,讓人覺得滑稽可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的辛酸。

“你不是也在上班嗎?還要照顧個孩子……”

“我早就辭職了,林嘯——”她說到這裡,猛然頓住了,擡眼不安的瞟了下安夏的臉色,才接着說“反正現在生活是沒問題,孩子也不是特別鬧騰,我隨時都帶着他也沒有關係。安夏,我只想好好伺候他幾天,並不圖着什麼的。”

伺候?!!安夏突然覺得那裡有些不對。

“你怎麼會知道他生病了?”

“很早前他自己就發覺了,我陪他做過幾次檢查。那時候,癌細胞還沒有完全擴散,醫院勸他早做治療,他卻放棄了,怕你壓力太大,承受不住,還讓我替他保密。後來又知道他揹着你打了幾份零工說你要結婚了,想爲你買件像樣的禮物……”

趙鳳儀說着,卻突然看見安夏用手緊緊的捂住嘴巴壓抑着泣聲蹲下了身體。

“安夏,你沒事兒吧?”她伸手要扶,安夏卻雙手哆嗦着哭出了聲音來。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爲什麼要到現在才說。不做治療還抱病去做零工……我要錢做什麼我要禮物做什麼?我要他活着愛我,疼我。我要他活着陪着我們一起好好活着。”

“小夏——”安泊松在臥室裡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沙啞着聲音叫她。

自他上次病倒之後,

就沒有在能起來。整天掛着維繫營養的液劑,人乾瘦的沒了形狀。

“爸爸,”安夏原本調整好的笑臉,在她知道這些事情之後終於忍不住,“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那時候,我們還有辦法可想,還有機會。現在你讓我怎麼辦?”委屈的,無措的,雙手摸着臉行的淚痕。

“小夏,對不起,爸爸太累了,想早點,早點下去見你媽媽。”他擡起乾瘦的手輕輕撫摸過安夏那張哭花的臉。

安夏想問,那麼我呢?你要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好在你馬上就要嫁給小晨了。他是個好孩子會好好愛你。”

“可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她從小期待的父母的疼愛,在成年之後終於慢慢體會到的這種幸福,卻被如此突然的,要從身上剝離。

“後天就要舉行婚禮了,要高興,要做最好看的新娘子!!”安泊松握着女兒的手,輕聲的撫慰着說。

想起吳醫生說過的話,安夏努力壓制着內心的情緒,擡頭抹乾淨了臉上的淚痕,說“會的爸爸,我會是那個最好看的新娘子。”

趙鳳儀伺候安泊松伺候的很是盡心盡力。晚上也會和安夏輪流着守夜,有了她的幫忙,安夏一下覺得時間空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來讓自己不要時時刻刻的想到死別。

司晨這兩天好像很忙,整天見不到面,晚上也只匆匆撥個電話過來,隨口問問安泊松的病情。

前段時間,安夏的整個腦袋都被父親的事情塞的滿滿的,這天閒下來,她卻開始覺得不安起來。

拿了電話撥過去,司晨很快接了,卻只是壓低聲音,冷冷說了一句“我一會給你打過去。”就匆匆掛上了電話。

之前司晨從來不會如此的,每次通完電話,都會等着安夏掛了纔會掛掉。

到下午,安夏才又接到司晨的電話,口氣又似之前一樣的溫柔,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兒找他。又問了安泊松的身體,之後才輕聲的問她準備好了沒有,後天的婚禮會不會緊張之類。

安夏一顆不安的心,就被他暖暖的聲音撫平了。

下午,安夏在父親的要求下,穿了婚紗給他看。安泊松招手叫她過去,撫摸着她柔軟的頭髮,說“小夏,真漂亮,像你媽媽。”

他渾濁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想起了往昔裡的幸福似的,脣角彎彎的抿着一抹笑。

安夏眼眶就忍不住溼了,慌忙的別過身去。

鼕鼕被趙鳳儀帶了過來,在客廳裡擺了許多玩具和零食給他,他就一個人在哪裡默默的玩。看着安夏穿着婚紗自安泊松的臥室裡出來,他揚起小臉怔怔的看住她,眼睛瞪的圓圓的,小心翼翼的走過來,伸出小手,小心的觸碰一下蓬起來的薄紗,然後擡起小臉,對住安夏討好似的 咧嘴一笑。

安夏對這個孩子原本有的芥蒂,在此刻突然消融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臉。

晚上原本以爲司晨不會過來了,安夏心底還有些失落感。可沒想到快十一點鐘的時候,安夏接到司晨的電話。

“睡了沒有?”

“還沒,正準備睡呢。你呢,在外面嗎?”安夏聽到電話一端傳來的車聲。

“……我在你家樓下。”司晨說,聲音很軟,聽上去有點疲憊。

“啊,這會兒?”安夏手上持着電話,跑到窗戶前掀起窗簾往下看。見到陰影裡的人,挺拔的身姿,拿着電話仰臉望着她的窗口的樣子有點傻。

安夏便高興的趿了拖鞋就奔下了樓去。

大約是突如其來的災難讓她變的軟弱。沒有以往那樣的堅強自立。

這些天來,安夏突然覺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依戀這個人。

“怎麼不上來。”到樓下,安夏快步到他面前,自然的伸手牽住他的手,手指微涼,被她攥進手心裡。

司晨有一瞬,怔怔的,只是看着她的臉,目光裡透着點貪戀。

“太晚了怕打擾叔叔休息。又突然很想你,就來了。”司晨說着,淺笑着,微微向她傾下身來,輕輕在她脣上啄了一下,似還不夠,目光和她相交,追逐着她的視線,像是徵詢意見似的緩緩的,托住她的腦袋深吻上來。

舌尖粗魯的在她口腔裡突襲翻攪。安夏慌的唔了一下,想退縮,卻被他抱的更緊了。唔噥的說了一句“別逃走。別逃好嗎?”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意,樣子也有點潦草,雖然沒有醉掉,但也不甚清醒。聲音裡有些張皇無措。捧着她的臉,那麼虔誠小心。

安夏便真的靜了下來,小心伏在他的胸口上。靜靜的看着他的臉。

“安夏——”

“嗯!”

“安夏——”

“嗯?”

“你上去休息吧,不早了。”司晨說着,面上失控的慌張已不見了,微笑着揮手,就要轉身。

“司晨,”安夏拽着他的手指沒有放開,低垂着眉目問“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她莫名的覺得司晨突然的哆嗦了一下,待要確定他已是一張笑臉迎視着她。

“……沒什麼事,你別亂想。回去睡吧,後天婚禮,我可不想娶個熊貓當老婆。”他伸手在她鼻尖上點一下,寵溺的動作中帶着一點迷戀。

他那麼愛我,不會有什麼事兒瞞着我。安夏抿着嘴巴笑一下,叫他“司晨。”

“嗯?”她身體探前去,踮着腳,在他脣上輕輕吻了一下,臉微微的紅了,說“晚安。”

在父親身側的小牀上陪夜,聽見父親因爲呼吸,胸腔內響起噪雜的嘶吼聲,覺得心疼。

他今夜是罕見的,睡的安穩,沒有過多的咳嗽。安夏伏在一側的小牀上居然也睡着了。

夢到了自己的婚禮,在音樂聲中,她穿着雪白的婚紗挽着父親的胳膊走出來。

父親還是兒時記憶裡的樣子,高大英俊,眼神有點冷漠,卻健康挺拔,步伐矯健。

她還看到奶奶和媽媽,坐在賓客中央,衝她微微含笑的招手。

手被交到新郎手上的時候,她突然看清那個人的臉,驚叫出聲,說“不,不是他,不是他。”

從驚呼聲中醒轉,額上微微有了汗。

房間裡一片昏暗,是深夜,寂靜一片。

父親今夜居然沒有發出半點咳聲,睡的彷彿很好。安夏起身擰亮牀頭燈,走到父親牀邊去看。只見父親雙手交握在胸口躺着,面色安寧,臉上沒有半絲痛苦難受的表情。安夏突然心驚的,小心的伸手去觸碰他的面頰。

那麼涼,已沒了呼吸。

“爸——你醒醒,醒來看看我。”安夏心口絞痛,眼底噙着淚光,輕輕的囈語似的,一遍一遍的推搡他乾瘦的失去溫度了的身體。

“爸爸——”安夏最後發出一聲絕望的泣聲。

不論最初有了多好的心理準備,在這一刻,都疼的無法呼吸。

趙鳳儀聽到動靜,從另一間臥室披衣出來,見到這個情景,就頓然明白過來。眼裡溢出淚光,快步過來,在衣櫃裡找出幾件新衣服來,手腳麻利的幫安泊松套在身上。

安夏在這樣惶急無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司晨。就想抓到一根救命的繩索一樣的,雙肩哆嗦着,握着電話,一遍一遍的撥,卻沒有任何迴應。

這樣的寂靜無聲,讓心底那抹軟弱更加的無助起來。

清晨,晨曦的陽光自窗口投射進來,殯儀館的車子已經到了樓下。

司晨的電話依舊無人接聽。安夏雙眼空洞的跟在一幫陌生人後面,看着他們七手八腳的將老人的屍體擡下樓去。

又擡手撥司晨的電話。這次,一下就通了。

“喂?”從電話一端傳來一把輕靈的女聲。

安夏愣了一下,大腦瞬間就空白一片。

“你是安夏吧?”她說。

(本章完)

【十七章】無法守住的承諾【八十二】憐憫之心(1)【二十九】來訪者(1)【二十三】殃及池魚【九十二】是他布的局【四十四】你是我的諸葛亮【三十五】沒有勝算(1)【一零五】死別【六十二】陰暗的心裡有隻鬼【一零九】相濡以沫(2)【六十七】你和她總會重逢【六十章】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吧【八十四】總有一天,會放手讓你走【八十八】放她走吧【三十七】沒有勝算(3)【九十九】釘在心上的刺(2)【三十六】沒有勝算(2)【二十三】殃及池魚【四十一】趙鳳儀,求不得【五十六】在你心裡,我是誰?【二十二】贈她利刃的人是自己【八十五】換你一生安好【三十六】沒有勝算(2)【三十章】來訪者(2)【三十九】失去希望【五十七】滾出你的生活(1)【三十一】做另一個人的影子【六章】只因當年【一一零】相濡以沫(3)【八十八】放她走吧【一零四】她的告別儀式【四十五】兩個人的對弈【五十五】你知道他是誰?【二十七】無法逾越的屏障【九十八】釘在心上的刺(1)【八十九】她和他的孩子【四十一】趙鳳儀,求不得【六十六】一點點的慈悲【八章】糾結交錯【九章】不願轉身【八十六】暗伏【九十二】是他布的局【九十一】他是林嘯的兒子?【八十四】總有一天,會放手讓你走【一零四】她的告別儀式【五十八】滾出你的生活(2)【五十八】滾出你的生活(2)【一零二】生死讓仇恨失去重量【一零六】生離【二十章】若不能全心相待【七十一】留在身心的烙印【一一零】相濡以沫(3)【九十三】你還活着,我怎麼能死【三十七】沒有勝算(3)【四十四】你是我的諸葛亮【四十二】林嘯有什麼好【五十八】滾出你的生活(2)【二十六】幸福的味道【十二章】亦兄亦父【八十六】暗伏【六十六】一點點的慈悲【六十七】你和她總會重逢【五十章】喜歡她,卻成了她的仇人【八十一】一顆要被犧牲了的棋子【七十六】我們做個交易【七章】悽惶記憶【五十七】滾出你的生活(1)【三十六】沒有勝算(2)【一零九】相濡以沫(2)【一零九】相濡以沫(2)【四十九】我只要你笑着生活【一零五】死別【三十七】沒有勝算(3)【楔子下】【六十六】一點點的慈悲【三十八】我若死了,你會不會有點好奇【三十八】我若死了,你會不會有點好奇【一章】離她遠點【十章】回到當初【九章】不願轉身【四十三】延綿無盡的恨【五十四】感情的候補【三十二】連合格的影子都不是【六十七】你和她總會重逢【九十五】所謂償還【一一零】相濡以沫(3)【六十七】你和她總會重逢【四十二】林嘯有什麼好【一零九】相濡以沫(2)【五十五】你知道他是誰?【八十五】換你一生安好【三十二】連合格的影子都不是【六十五】爲什麼要逃【九十三】你還活着,我怎麼能死【十三章】笨蛋喜歡你【九十八】釘在心上的刺(1)【七十章】別用你的規則,詮釋我的人生(3)【一零四】她的告別儀式【七十七】想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