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疲憊,似行過千里般的沉重痠痛。“醒了?”江子博推門進來,看到她,一臉溫煦的笑,手上提着個保溫壺。
“我讓白姨給你熬了點紅豆羹,不是太甜,味道很清淡。”他揚一下手上的保溫壺說。
“給我。”卓琳幫安夏換了塊絞好的溼毛巾。從一邊走過去,接過江子博手上的東西,回頭衝安夏皺眉,手指遙遙點着她的腦袋“你丫的現在怎麼整個一林黛玉,聽說大雪天的昏倒在大馬路上,被人撿回來送到醫院的。”
安夏一雙大眼,迷迷濛濛,空茫看住面前的這兩個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說話。
“安夏?!!”卓琳看她這個樣子,不安起來,伸出十指在她眼前晃一晃,叫着她的名字,回頭緊張的看住江子博。
江子博向前走一步,伸手將安夏半抱着輕輕扶起,拿了軟枕墊在她的身後。“先吃點東西。”
卓琳會意,轉身盛了半碗紅豆羹端到安夏眼前。
“你差點把我們嚇死。燒明明退了,可是一直都是昏迷狀態。醫生也檢查不出來什麼毛病,就是醒不過來。你再不醒過來,我和江子博非把這醫院給拆了,姥姥的,什麼破地方,連個感冒都治不好。”安夏看住卓琳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樣子,脣角終於彎了彎。顯出一個疲憊的笑。
“我的個姑奶奶啊,你終於露出了點活人的表情。”她眼底突然閃一閃,像是鬆了口氣。低頭勺了稀飯送到安夏脣邊。
“我,自己來。”嗓子燒啞了,發不出聲音來,胳膊擡起,拽動了掛着的點滴瓶子“叮叮咣咣”響。
“得了,我也沒伺候過誰,你就當我練手了。”卓琳說着,一把把安夏伸出來接碗的手給塞回被子底下。
安夏又抿脣笑一下,看起來又虛弱,又乖。張口,將卓琳送到脣邊的稀飯一口一口吞下去。
“江子博,”卓琳皺眉唏噓着,回頭看住安夏,說“你有沒有覺得,安夏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感冒。活活一隻張牙舞爪的野貓蛻變,成了無比乖巧的小白兔?!”
江子博沉默着,臉上帶着一抹淡淡的笑,眼底卻滿是憂色,看住安夏的臉。
“我怎麼來醫院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安夏說,心底隱約藏着一抹希望。
“你昏倒在馬路上,被過路的人送來醫院,打電話通知我。”江子博幫她掖掖被子說。擡頭看她一眼,輕聲問“你怎麼會在那個地方?沒發生什麼事兒吧?”
安夏蕭然撇過頭,沒有任何生機的樣子。拒絕回答。
下午,江子博有個重要會議,要趕回公司去。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卓琳,記得啊不要給喝冷飲
,不能給吃油膩的東西。出病房時要給多加件衣服……”羅裡吧嗦一大堆,弄的卓琳都來了氣,踱着腳喊 “你又不是這丫頭的老媽子。走走走。”被她連轟帶搡推出門去,說完扭頭問安夏,“這樣對比看,我是不是像你後媽?”
江子博一腳邁出去,脣角彎出一個笑,睨了卓琳一眼。又對安夏說“我晚上再來。” 安夏臉上依舊淡淡的,沒有任何表情。
安夏話比之前更少,醒着的時候,大半時間都撇頭看住窗外發呆。
卓琳絮絮叨叨和她說話,說十句,她能應一句。卓琳是個愛鬧的性格,都要被安夏這奇異的靜嚇壞了,有點抓狂。
“安夏,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給老姐說說,別憋在肚子裡難受。”安夏目光依舊沒有落點,淡淡搖頭。
“安夏,死丫頭你可別嚇唬我”擡眼,卻發覺安夏一雙眼睛靜靜盯着病房的另一張牀位上。
小女孩細細哭泣着望住自己的父親,嘟嘴撒嬌 “嗚嗚——我不吃。藥苦,我吃不下去,吃了就吐。”
“你看爸爸都給你準備好了蜂蜜水,蜂蜜多甜啊,你嚐嚐。”他把化好的蜂蜜水遞到女兒嘴邊,讓她抿一口說“你把藥咕嚕一喝下去,爸爸馬上餵你喝蜂蜜水好不好?那樣就一點都覺不出藥的苦了。”女孩的父親輕聲哄着自己的孩子,溫柔摸一摸她的頭。
“真的?”小女孩將信將疑的低頭在藥粒上嗅一嗅,又在蜂蜜水杯子上嗅一嗅,皺眉好像在內心掂量。
“那當然是真的!小雪難道還不相信爸爸?”
……
“這個世界上,最貴便是得不到。”安夏啞着聲兒,喃喃的說着別開視線。
“你想要啥跟姐說。別說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你姐我也能給你弄下來一顆讓你當熒光球玩。”卓琳見安夏開口說話,立馬耍寶逗她。
“真的?”安夏問,目光很認真。
“真的。”
“我要愛,要許多許多的愛。”安夏張開雙手比劃着靜靜說,臉上淡淡的,是希望過後徹底絕望的平靜。
“我要媽媽的愛,爸爸的愛。我要家人父母圓滿的,豐厚的,不計回報,不算得失的愛。”
“我要他們愛我。要他們只因我是他們的孩子而愛我。卓琳,就像你的爸爸愛你一般,他不求你多麼聰明能幹,不求你光宗耀祖,不求你爲他做什麼。而是隻因爲你是他的女兒,骨血相連,而無條件的,霸道的專橫的愛你。我要那樣的密實綿厚的愛。”
真的,如果可以。她寧願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換,換回一點愛。
用容貌、青春、才智、健康、哪怕是生命。
“安夏——”卓琳眼眶溼了。靜靜的看住安夏,側了身靠着牀邊,頭並頭和安夏躺在病牀上,伸手
輕輕擁抱她。
說“安夏,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求不得’。”她說。心底苦笑一下,自己若有這樣的能力,怎還會追着江子博跑這麼多年,跑那麼遠的地方……
在醫院呆了一個星期,林嘯始終沒有露面,連一個電話短信都沒有。安夏身體終於痊癒,可是人依舊鬱郁沒有精神。瘦,簡直就是瑩潤皮膚下埋着細細一把骨頭。用卓琳的話說:安夏,你以後出門記得要撿有電線杆子的地方走。冬天風大,吹起來的時候,你就馬上牢牢抱住電線杆子,不然被吹走了怎麼辦。
出院,江子博原本要安夏搬去他那裡暫住,好有個照應。可是安夏沒有答應。江子博沉默一刻,大約因爲卓琳在旁,也沒在強求。只是又細細叮囑一番。
卓琳開車送安夏回去。進了衚衕,卓琳拽了安夏的胳膊踟躕許久,說“安夏,我能不能搬過來和你住?”
“怎麼,你家別墅住着沒我家筒子樓舒服?”安夏開玩笑,“還是怕我萬一哪天,一個想不開尋了短見。”
“呸呸呸,你瞎說什麼呢。”卓琳連着唾了幾次,才紅着臉扭捏着,聲音細的蚊子叫一樣。“你不對江子博沒意思嘛。那個,我——我——”一向伶牙俐齒,面皮厚實的卓琳,在安夏似笑非笑的注視下終於紅了臉,結巴起來。
“哎呀,就是我在你這裡,能夠見到江子博的機會多點。”她說。安夏愣一下,說“行,只要你不怕溼冷就成。這房子比較潮。”
“那還不容易,不就一個電話的問題麼。”卓琳得意的說着,就掏出電話在那邊吩咐,“嗯嗯嗯,空調,對,這裡地址,呃地址?”她轉頭問安夏。安夏擡手,指指門牌。她快速唸了一遍,說“快着點啊。”啪一聲掛上電話。
“等我啊,下午就搬行李過來。”說着,人已雀躍着跳進車子‘吱溜’一聲飆了出去。
回到房子,安夏纔開始細想父親叫她去辦的事。
找趙鳳儀,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只知道趙鳳儀這個名字,她籍貫那裡,父母何在,什麼都不知道。
弟弟或者妹妹。安夏想着這個可能,內心輕輕動一下。可是一想到趙鳳儀,心底又翻起厭惡來。
父親從未要求過自己爲他做什麼事,這次,他既然專門爲此事叫她過去,那她一定要盡力而爲纔好。不論他是否愛過他這個女兒,但至少此刻他還需要她。安夏想着脣角扯出一抹寂寥的笑。
對了,找到夏嬸大概就有找到趙鳳儀的可能。安夏突然想起,原來在老宅裡,那個專門照顧奶奶的保姆夏嬸。小時候常常聽見她和司機、園丁議論爸媽以及趙鳳儀的事情。說不定她知道點什麼。
她好像住在郊區的……
好久沒有聯繫了,自奶奶去世後這些老傭人就陸續斷了聯繫。安夏煩躁的揉亂自己的頭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