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笑起來的時候,尖尖的下巴微微翹起,像雨杏。”
想起江陸成曾經說過的話,安夏手指輕觸一下自己的下巴。目光冰冷靜寂,掠過依舊流連在她身側的男人。
天色已晚,夜風撩起薄薄的窗簾。安夏在他身體下,只覺得裸露在他目光下的皮膚一寸一寸涔出寒意來。目光靜靜望住窗外,這樣濃烈的夜色,看不到一點月光。
風輕輕掃過她瑩潤的皮膚,他大手流連的地方,卻有暖意絲絲而過。
冷,她縮一縮肩。林嘯在她身體裡伏了好久,才悄然退出來。他離開的剎那,安夏只覺得心底的那份冷意,更加清晰的襲上來……
“弄點東西吃了再睡。”他伸手輕輕拍一拍她的臉蛋,說着下牀,扯過一方薄毯虛掩一下自己的身體,開了燈立在牀畔溫柔的垂目笑看着她。那雙深褐的眼睛,目光裡似沉着深濃的寵和愛……
愛??!安夏自心底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多麼可笑,只有在夜裡,才能幻化出他所喜歡的女子的樣子。在他欲起的時候,做一個不夠合格的替補。
看安夏低低將臉埋在被子裡,蜷縮着身體,垂目不敢擡頭看他。林嘯輕笑一下,伸手將她一把抱起來往浴室走,她又似小貓一樣乖乖縮成一團,低伏在他懷裡淺淺的呼吸。
愛憐的,忍不住低頭輕啄她的脣角。
“洗洗吧。”他說。動作那麼輕柔緩慢,將她放進注滿熱水的浴缸內,自己也俯身進來。安夏似有懼意,身體縮着向浴缸的邊沿靠去。他卻脣角含笑,拿了一塊毛巾,在上面打上浴液揉出泡沫,才牽過她縮抱住自己的胳膊細細幫她清洗起來……
“近日我要去趟美國,”林嘯一手輕輕按在她的肩頭,一手將浴液打出的泡沫塗在安夏薄薄的脊背上。“做個全面檢查,會急急配合治療。”說着又將她身體輕輕撥轉過來,讓她面對着自己,眼底有些執拗的熱切,熾烈的燃燒着。說“等我回來,我有很多事需要向你坦白。”
坦白?安夏低頭一個薄涼微冷的輕笑出聲。
不必說出口,我都知道。你曾那麼清晰的告訴過我。你這一生只愛過一個人……
江雨杏,安夏靜靜垂首,自己居然抵不過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說出這話的時候,林嘯似微微有些緊張,不確定。一手緊緊抓住她的肩。安夏擡頭,衝他笑一下,想要撥開他捏疼了她的手。
林嘯面色微微一滯,目光裡有些疼,有些慌張。只覺得安夏方纔的笑,和此刻的安靜讓他覺得心底突然不安起來。
“我要看一看,那個留在你胸口的,屬於我的痕跡。”
林嘯聞言,牽起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口。
那裡是傷口結痂痊癒之後留下的痕跡。皺着的,凸起的一塊,微微泛白的皮肉,在他金桐色的皮膚上顯得有些觸目的醜陋。安夏手指輕輕觸碰一下,擡頭看住林嘯的臉。那雙靈靈的大眼,似盈滿蒼涼的決絕,讓林嘯突兀的一驚,想要伸手掩一下。
他這動作,卻像突然將安夏心底
的某處點燃了。突的一下欺身過來,小臉埋進他的頸窩。在他爲之內心漣漪微漾的瞬間,安夏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胛上。狠勁兒的,死死的咬。
他身體微微抖了一下,垂目看着她,擰着眉受着。
心底明白,安夏在知道許多舊事之後,對自己的感情漸漸複雜。在愛、恨之間不能進退。如今她心底混亂不能得到釋解,他亦瞭然。在懂得恨之前愛上他,又在愛上他之後看清他的可恨。她內心的矛盾,不安,寂寞和悲涼,他全部知道,全部。
林嘯垂目,愛憐的看她,不經意間擡手,大手落在她的頭髮上,幫她撥開垂落在眉目上的溼淋淋的碎髮。如果這樣能讓她心底稍稍好受一些的話……
直到嘴巴里有了濃烈的腥鹹,安夏才緩緩鬆口。脣上沾着他的殷虹的血液,起身,眼底帶着一絲魅惑的笑。盈盈看住他,純真中透出一絲狂野的樣子,讓林嘯身體又不覺燃燒起來。
她芊芊的指尖,柔柔掠過那一排絲絲涔着血液的齒痕,仰面看他,問“疼嗎?”
“你疼嗎?”林嘯垂首看她,手指落在她突突跳動的心口。感受着她有些急速的心跳。
“這裡,是我的痕跡。”安夏輕輕點一下他胸口的傷,又掠上去,手指落在那排新增的齒痕上,說“這裡也是。”
眼底濛濛的,似夢似幻的笑。溼漉漉的面孔,貼在他的胸口,笑盈盈的看住他,吻一路襲上他的脖子,下巴,脣角,眼眉……
那麼熱烈的,笨拙的啃咬纏綿。
她要打碎他心底的幻,要他眼底看到的是自己,是安夏。是這樣一個野蠻的,不羈的,跋扈的自己。而不是那個,他心心念唸的,江雨杏。
她不要做任何人的影子,她要做他心底的安夏。只是安夏!!
眼淚自眼角溢出來,緩緩的,靜靜的流淌。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奪過了控制權,一雙大手落下來,覆住她靈靈閃爍的大眼。
頓時眼前一片黑暗,內心深處的黑暗更加濃烈。似疾風掃落葉,“呼”的一聲席捲上來。心底空蕩蕩的,一片荒涼。
夜半,安夏毫無睡意。聽見林嘯的呼吸漸漸平緩均勻,她略略側身想要起身離開。他卻在夢裡猛然一悸,手腳在黑暗裡摸索着,長臂長腿,又將她糾纏着包裹進懷抱裡去。嘴巴里輕聲咕噥一句,人又平靜下來。
荒寒的心內,又無端柔柔的掠過一陣涼意。狠不下心來推開他,只得靜靜伏在他的懷裡。就這樣吧,她想。至少現在,此刻,就先這樣吧。她安靜的閉上眼。
清晨,林嘯從困頓的沉睡中醒來。手臂輕輕一收,空的!又閉着眼,側身向枕邊探去,也是空的!!
心下突的一驚。猛然睜開雙眼,忽的一下自牀上翻起身來。
“安夏,安夏,安夏……”急急叫着她的名字。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安夏似被嚇了一跳,手上拿着吹風,嗡嗡的響着,站在鏡子前,吹着一把溼漉漉的頭髮。身上套着一件他白色的大T恤,領子太大,漂亮的鎖骨微微露在外面
。粉嫩清透的皮膚,在斜斜照進窗內的陽光下,似有細細的絨毛。側臉疑惑的看他一眼,突的滿臉飛紅,猛然別開目光。
林嘯這才驚覺,自己身上寸縷不着,居然就這樣跑下牀來。昨夜,兩人的親密畫面又迴繞在腦海裡……
“哐——”一聲飛速關上門。臉也燒了個通紅。進屋迅速套上衣服,又走回到衛生間來,垂目,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沉默着接過安夏手上的吹風給她吹頭髮。
五指插進她的頭髮裡,輕柔的梳理着。安夏擡頭看他,只覺得他目光躲閃不願看她。
大概是有那麼一點愧疚吧,安夏想。
“你們今天回校嗎?”林嘯被安夏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起來,臉微微燒燙,伸手將她撥的背對了自己問。
“嗯。”安夏應一聲。
“我去美國,如果檢查順利,我會留下來治療一段時間。”林嘯說。
“好。”安夏說。他大概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捋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不必的,我不會糾纏你。安夏想着,抿脣一笑。
“我一回國就去找你。”
“嗯。”安夏頓一下,輕輕應了一聲。
林嘯將安夏的頭髮放在鼻端,輕輕的吻一下,叫“安夏——”
安夏轉過身來,他目光直直望進她的眼底“我不喜歡你和子博太親近。”說的鄭重其事,像真的一樣。安夏愣一下,笑。說“嗯。”
他在這個時候,想要掩住內心的黑洞,要在她面前編織一個相愛的夢,那麼她就跟着一起來演。要演的濃情蜜意,要演的幸福……
她的太過乖順,讓他心底微微不安,又暗嘲自己太過敏感,患得患失。靠近她張開雙臂,自她身後緊緊抱她一下,親親她的耳朵,說“我送你回去。”
林嘯攬着沉默的安夏出門,向車庫走去,突覺得有亮光一閃。皺眉擡眼四顧,又不着痕跡的淺笑着帶她走。上車,安夏的電話響,拿起來看,是江子博。
安夏剛要接,就聽林嘯突然說,“昨夜他就打來許多電話,我怕他有急事,就幫你接了。”
安夏摁了接聽鍵的手突然一抖,手機“咚——”一聲,跌在座位下。
林嘯面色沉靜,垂目看住她。口氣淡淡說“接電話吧,別讓他擔心。”
撿起電話放在耳邊,心下情緒複雜,愧疚,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安夏?你在哪裡?”江子博問,清冷的口氣裡帶着一份疲倦。
“我——在回去賓館的路上。”安夏說,聲音細微。
“……”江子博聲音僵了一刻。“和林嘯在一起?”安夏沉默着,捏着電話的手骨節都有點發白了,卻似出不了聲。
林嘯側目看她,見樣,伸手自她手中強硬的扣出電話,拿在耳邊,“喂——”了一聲。
“是我。”他說。“子博嗎?有事啊?我現在正要送她回去。”他說,很自在的,理所當然的樣子。
“……”江子博的聲音像是突然卡住了一般,久久沒有應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