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潸然淚下
“你穿多大碼的?”程行問道。
“3,36的。”姜鹿溪小聲地說道。
對於程行這個問題,她有些難爲情。
36的鞋子,算是女生最標準的碼數了。
這個碼數,是鞋子最多的碼數,也是穿起來最好看的碼數。
其實北方人的腳是偏大的,女生也是一樣。
像程行的母親還有姑姑他們,都能穿四十的鞋子。
所以姜鹿溪的腳,不論在南方還是北方,都算是小的了。
程行在那一堆鞋子中,給她找了一個36碼的鞋子。
“把腳擡起來。”程行看着她道。
“幹,幹什麼?”姜鹿溪不解地問道。
“趕緊換鞋子啊,外面估計都快有客人來了。”程行道。
這天是出殯的日子,有些前來送紙祭奠的客人,在這一天有可能六點多就來的,就爲了能在這裡吃上一頓早飯。
因此出殯這天的早飯,程行叫了四桌,就爲了防止有人早上的時候來,可千萬別小看村裡這些想要佔些小便宜的人,前世程行幫奶奶辦理喪事的時候,有許多村民覺得給了錢了,中午只吃一頓飯太少了,許多人早上的時候老早就來了。
後世程行那時候都已經成名了,在家裡辦喪事,來的人肯定很多,他本來早飯只訂了五桌飯菜,卻來了十桌的人,程行只好又要了五桌。
姜鹿溪他們家早上能來的客人肯定沒那麼多,但是這不收禮,姜鹿溪又是他們鎮上學習成績最好的學生,以後很有可能混的很好。
因此程行可以想象,今天來的客人肯定很多。
尋常人家辦喪事,能有個十桌就行了。
姜鹿溪他們家辦酒席的桌子,是程行從鎮上租借的。
每個桌子都能坐十幾個人左右。
姜鹿溪說三十桌差不多,但程行總覺得三十桌不夠。
如果只是他們村和隔壁的村裡的人,三十桌差不多。
但來的肯定不只是這兩個村子,姜鹿溪太小看她這個平湖第一個保送華清,八省競賽第一的含金量了,再加上不用收禮,來的人肯定很多。
因此程行在昨天又多要了二十桌。
六百多人,應是差不多的。
第一天前來祭奠的人少,是因爲很多人都不知道,經過這兩天的發酵,再加上姜鹿溪的身世背景,和這種困難下做出來的成績,早就成爲了平湖這一百零一公里土地上許多村裡的榜樣了,甚至於都不只是平湖這一個小鎮。
勵志的故事,又是真實的,就很難不隨着風飄向遠方。
外面已經有了些動靜,甚至都有了放鞭炮的聲音。
本來姜鹿溪是想先讓程行出去,然後自己再去換的。
現在來不及了,她得趕緊出去謝紙。
“你把鞋子給我,我自己換。”姜鹿溪道。
程行沒理她,把手伸了過去。
姜鹿溪抿了抿嘴,聽着外面一直在響的鞭炮聲,只能擡起了腳。
程行將她腳上已經帶了許多泥土的鞋子脫下來,然後將旁邊新的鞋子給她穿了上去。
姜鹿溪沒法去看這一幕,因爲在她的傳統思想裡,女孩子的腳,是絕對不可以給男生看的,更不可能給男生摸的。
而且鞋子很髒,都是泥土。
她也不知道程行是怎麼不怕髒的。
程行將她的兩隻鞋子給換好,然後道:“你快回去謝紙去吧,我去洗下手。”
“嗯。”姜鹿溪輕輕地點了點頭,快速跑出了屋外。
換了新的孝鞋,沒了鞋子上的那麼多泥土,確實輕盈了許多。
程行此時則是來到壓井處,壓了些井水,洗了洗手。
走出門外,小文小花他們已經到了。
而且靈棚外面的小路上,確實也已經來了不少送紙的客人。
小花她們這些女生在拎着黃紙往靈棚裡跑,小文他們這些男生,則是每人拿了一盤炮,在跪着謝過他們之後,開始在路上放起了鞭炮。
靈堂裡,姜鹿溪開始跪着謝紙。
程行則是負責外面的事宜,來招待那些從靈棚裡祭拜完的客人。
從六點多到七點,整整來了二三十人。
到了七點吃早飯的時候,也就沒人來了。
都知道酒席早上吃飯的時間,七點之前來沒事。
這七點人家正吃飯的時候來,那不就明擺着是衝着吃人家的酒席來的。
這種光明正大蹭飯的事情,村裡的人還是做不出來的。
但是他們做不出來,有一種特殊的羣體,卻是能做得出來的。
那就是要飯的。
在2011年,北方的貧窮的小城,特別是安城,還是有不少要飯要錢的。
當然,像十多二十年前,挨家挨戶向伱們家去要飯要錢的,到了現在肯定是少了,但是誰家辦喜事或者是辦喪事,那來的可就多了。
因爲你去人家家裡去要,人家嫌你煩,嫌你髒和窮,不僅不給你,有可能還會罵你一頓,但是辦事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在場的人多,辦事的主人家也好面子,都會給些錢,也都會給些飯吃的,甚至是因爲好面子,給的錢還會多一些。
因此這些要飯要錢的,就會專找那些家裡辦事的人下手。
此時,就來了好幾個要飯要錢的。
姜鹿溪給他們盛了三碗菜,每碗菜上還有兩個饅頭。
來的人多了,程行就要了饅頭。
“只有飯菜,錢是沒有的。”姜鹿溪看着他們三人說道。
只要飯的人端着自己碗裡的飯走了。
又要飯又要錢的卻沒有走。
手裡端着饅頭和菜,另一隻要錢的碗,卻是動也沒動。
放在別人家,那麼多人客人看着,肯定就給他們一些錢了,不僅給,還會給一些大的,但是在姜鹿溪這裡,卻是一分錢沒有。
給奶奶的葬禮,她可以花很多辦的風風光光。
因爲奶奶的葬禮就只有一次,本來她的夢想,是在以後賺了錢之後,讓奶奶過上好日子的,但最終沒有做到。
生前的事情沒有做到,身後的事情她肯定得做好一點的。
奶奶攢的錢,她想都花給奶奶。
至於自己,以後是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去賺錢的。
但是這一生僅有一次的葬禮,要是沒有給奶奶辦好,那以後就沒機會了。
父母的葬禮,當時辦的就很簡單的。
因爲那時候奶奶不想鋪張浪費,要爲了她們之後的生活把錢給省着。
但現在奶奶走了,她不想省了。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會給這些伸手要錢的人一分錢的。
他們餓了,要是隻要飯,姜鹿溪可以給他們飯。
以前有要飯的上她們家來,只要是老人,奶奶不讓給,姜鹿溪也會給他們兩個饅頭,而且他們也都會很高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感謝她。
因爲姜鹿溪知道,只要飯的老人,大多數都是沒有兒女,又失去了工作勞動力的人,他們爲了生活,就只能去要飯。
都說養兒爲防老。 在以前,養兒就真的是爲了防老的。
以前人老了,沒有勞動力,幹不了活兒,掙不了錢,就只能靠着兒子養着。
而那些家裡貧窮,娶不到老婆,打了一輩子光棍,到了老了沒有兒女的,就只能靠着要飯去生活了,平湖的養老院,到了15年的時候,才真正建成,那些沒有兒女養的老人,纔會去到養老院裡去過活兒。
姜鹿溪他們村裡,就有好幾個年輕時因爲家裡窮,沒有娶到老婆,或者是花錢娶了老婆,老婆卻跑了,沒有錢再去娶一個的老人。
他們大多都早早地死掉了。
所以,在以前,養兒爲防老,絕不是一句空談。
以此,要飯姜鹿溪會給。
要錢,是絕對沒有的。
這些錢,每一分每一釐,都是辛苦攢下,都是她辛苦賺來的。
至於面子,姜鹿溪不講面子的,她要的只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踏踏實實,清清白白就好。
面子這種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至於別人會因此議論,她不在乎。
看着他們不走,繼續端着碗,姜鹿溪直接走了。
而這些人既然都捨下面子要錢了,死纏爛打基本上都成了必會技能了。
他們沒有打算放姜鹿溪離開,又圍了上來,將要錢的碗伸到了姜鹿溪面前。
程行見狀,皺着眉頭走了過來。
程行走過來直接說道:“我們家沒錢,也不好面子,再糾纏下去,你們也拿不到一分錢,而且要是再繼續糾纏,你們碗裡的飯菜,也都別想要了。”
這羣人,也都是一些欺軟怕硬的罷了。
見姜鹿溪是一個小姑娘,覺得她會發善心,便想要糾纏,覺得她會給錢。
但是看到程行過來,氣勢那麼足,兩人倒是有些虛了。
而且這碗裡的飯菜也不錯,當辦事的主人不在乎面子的時候,那麼他們這種想要倚老賣老,想着對方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會在乎面子會給點的法子自然就不靈了。
再繼續糾纏下去說不定飯菜也會沒了。
兩人只能端着飯碗離開了。
“回去吃飯吧。”程行看着她。
“嗯。”姜鹿溪點了點頭。
早飯吃完後,真正忙碌的時候便到來了。
從八點鐘開始,姜鹿溪他們家門前那條小路上的鞭炮就沒停過。
小花她們都得來回跑着,才能把客人的帶來的那些紙給拎進靈棚。
小花小文他們忙不過來了。
程行這邊招待客人的活兒,倒是可以交給村長他們。
招待客人,村裡許多上了年紀的長輩都可以幫忙做。
現在最缺的則是接紙的。
現在不是星期天,也不是放假的時候。
村裡的孩子基本上都去上學了。
別說孩子了,就算是連程行他們這般大的年輕一輩都沒有了。
這些人也都已經出去打工去了。
因此村裡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
而接紙卻需要輩分小的年輕人。
他們這些老人總不能跪下給別人接紙吧。
因此程行便過去跟小文他們一起接起了紙。
程行接了面前一位客人手中的鞭炮和紙。
然後他跪下來給那人磕了個頭。
他將紙遞給了小花她們,將手中接過的鞭炮給放了。
有了程行的加入,他們總算是忙過來了一些,不至於讓客人拿着紙和鞭炮站在路上等着。
他們這裡的規矩,老人下葬的時間都是在上午得十點。
十點的時候擡棺出去下葬,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回家。
這個時候客人跟着回來,正好吃飯。
也正因如此,八點到十點的這兩個多小時,就成了客人送紙的時間。
過了十點,等出殯後再來送紙,可就晚了。
一輛汽車突然駛了過來。
這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
大多人過來送紙,都是走路,或者是騎着自行車電瓶車或者摩托車,很少見有人是開着汽車過來的,而且車還是一輛很不錯的車子。
車的主人從車上下來,拎着紙和鞭炮走了過來。
程行倒是沒管對方是誰,接過紙和鞭炮後給對方磕了個頭。
等擡起頭時,才發現面前的是自己的父母。
程船與鄧英看着面前下跪的程行都愣了愣。
鄧英想去說些什麼,但是被程船給攔住了。
他們的紙被程行遞給小花送進了靈棚。
程船跟鄧英對着姜鹿溪奶奶的靈位拜了拜。
而跪着磕頭謝紙的姜鹿溪擡起頭看到面前的程船跟鄧英也愣了愣。
“別哭了小溪,小心哭傷了身子。”鄧英看着面前哭腫了眼的姜鹿溪,心疼地說道。
對於眼前這個女孩兒,她是真的心疼啊!
“叔叔阿姨,謝謝。”姜鹿溪滿是感動地說道。
她是真沒有想到,程行的父母會來。
後面前來祭拜的人還有很多,程船跟鄧英祭拜後就先行離開了。
他們也沒留下來吃飯,他們中午還有事情要做。
到了臨近十點,快出殯的時候,前來送紙的人終於少了起來。
滿頭大汗的小花將紙送入了靈棚。
她對着姜鹿溪說道:“客人終於少了起來,剛剛還好有程行哥哥的加入,不然我們都忙不過來了。”
“程行加入了什麼?”姜鹿溪呆呆地問道。
“加入了我們跟我們一起接紙啊!”小花說道。
姜鹿溪愣了愣,她趕忙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然後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小路上,那個一身縞素,正跪地給人磕頭的程行。
那一刻,剛把眼淚給抹乾淨的姜鹿溪,又一次潸然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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