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銷魂鞭羅旭沒想到國尉大人親至,宋家那個老傢伙竟然如此的不給面子。氣憤之極,就想衝上臺階再次拍門。
“羅旭。”陸行空出聲喚道。
“老爺——”羅旭面紅耳赤,氣憤之極。主辱臣死,作爲被陸行空從死人坑裡面拉扯出來的男人,這種遭遇比殺了他還要難以接受。“讓我闖進去吧。我倒是要看看,這宋家老宅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
陸行空臉帶笑意,看着那漆色剝落的古老大門,輕聲說道:“神洲浩大,想闖進這幢大門的豪傑強者不知凡幾,又有誰能夠成功呢?”
“卑職寧死。”羅旭惡狠狠地盯着那道大門,出聲說道。
“死了也進不去。”陸行空笑着說道。“知道爲何宋家老宅不在天都城內,卻建在這天都城的城門外面嗎?”
“不是爲了鬧中取靜?”羅旭冷笑。“聽說宋家那位——喜歡清淨,所以就自己搬出來居住在老宅裡面。”
“倘若爲了鬧中取靜的話,以國相大人的身份地位,城內就找不到好的地方?大相寺旁邊的象山、金湖旁邊的玉山,皇宮後方的狩獵園、哪一處不是風景清幽的絕佳居處之所?”
“那是爲何?”羅旭出聲問道。
“宋家是一道門。”陸行空沉聲說道。“他們是天都城的第一道城門,任何來犯之敵,先要將宋家老宅攻破,這纔有機會去攻打第二道城門——千百年來,宋家老宅這第一道門從來都不曾被人攻破,天都城的這第二道城門也就從來不曾被攻破。天都城不被攻破,楚氏的江山也就從來都不會動搖。”
“一家一族,守一城一國之平安。這是其它家族比擬的?也正是因爲這樣,天都城的百姓們對宋家極其尊重愛護。世人皆稱宋家爲‘帝國文庫’,其實在我看來,宋家不僅僅是西風之文庫,更是帝國之鐵膽。有此膽在,西風便有勇氣面對任何困難挫折。”
“外敵尚且不能攻破的宋家老宅,豈能任由我們西風自己人給攻破了?那樣的話,世人將如何看待我們?”
“將軍——”羅旭心有不甘。他不管宋家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也不管宋家那位老爺子有什麼樣的身份地位。他們的將軍一生戎馬,爲國戎邊,現在回來之後連宋家的大門都進不去。這種事情倘若傳出去,怕是將軍和陸家會滄爲天都笑柄。
“陸家的那個老傢伙不是厲害嗎?怎麼連宋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陸家也能和宋家相提並論?怕是給人提鞋都不配——”
“宋家那位是在打臉呢——早就說了不喜歡陸行空,偏偏還要跑去湊熱鬧——”
……
各種風言風語,嘲諷攻擊怕是如洪水般涌來。
可是,陸家和宋家的地位就相差如此懸殊嗎?
“我們只是心中不服。”陸意也在旁邊說道。
“不見未償不是一樁好事。”陸行空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幢院落,就像是視線能夠穿過圍牆,和院子裡面的那個老人對視交談。
勞師動衆的來投帖拜訪,別人卻拒絕接見——不見怎麼能夠是一樁好事呢?
羅旭想不明白。
“回吧。”陸行空轉身朝着黑鐵馬車走去。
“是。”羅旭答應一聲,趕緊跑過去幫陸行空掀開布簾,請他入內。
再次憤恨的盯了宋家老宅那緊閉的大門一眼,羅旭躍上車轅,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馬股之上。
駕!
一聲輕喝,黑鐵打製的馬車開始前行。
身後,是數十身披重甲頭戴狼首的狼騎鐵馬跟隨拱衛。
等到外面馬蹄聲音漸遠,老僕管事抖落身上的風雪,朝着院子裡面喝茶賞梅的老人走過去。
“老爺,他們走了。”管事笑着說道。
“嗯。”宋孤獨披着一件單衣坐在廊檐下面的蒲團之上,一臉入神的看着那風雪中盛情綻放的梅花,說道:“知道了。”
“老爺當真不見?”管事忍不住出聲問道。
“不見。”宋孤獨伸手捧起茶杯,茶水已經冰涼,他也渾不在意,細細地抿了一口。
“這次怕是把國尉大人給得罪狠了。”老僕笑着說道。
宋孤獨放下茶杯,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見之何益?”
“就是。見之何益?”宋洮提着一壺滾開的開水出來,爲宋孤獨的茶杯裡面注滿開水,說道:“都已經撕破臉了,難道還要相聚一席把酒言歡不成?”
宋孤獨看了宋洮一眼,說道:“我之所以不見,是因爲我知道他要見我做什麼。我不見,他便也知道我要對他說什麼。如此甚好。節省一些時間,又可以多吹一會兒風雪,多看幾眼梅花,豈不快哉?”
“爺爺——”宋洮的心又懸了起來。自從在千佛寺求佛,結果出現菩薩眼睛流血那一幕之後,他就儘可能的陪伴在爺爺身邊。因爲他也不確定,爺爺什麼時候就走了。
所有人都清楚,爺爺的存在對宋家意味着什麼,對整個西風帝國意味着什麼。如果爺爺過不了這個坎,怕是宋家現在的地位難保。畢竟,現在的宋家並沒有人能夠達到爺爺同等的修爲境界。怕是就連陸行空那個老傢伙也難以抗衡。
那個時候,陸家會如何報復宋家這麼多年的壓制,這還需要言明嗎?
“不要擔心。”宋孤獨知道自己的這個孫子在擔心什麼,笑着說道:“不要擔心。大限未至,我還有幾天時間——這滿院的梅花都還沒有開罷,我怎麼會連幾朵梅花都不如呢?”
宋洮知道,爺爺賞梅,也賞的是梅花迎着風雪燦爛開放的風骨氣度,以及永不認輸永不放棄的精神。
現在的爺爺就像是那一樹樹的寒梅,那即將而至的天劫便是這漫天的風雪。他能不能像院子裡面的這些梅樹一般熬過風雪,來年再次綻放出嫩芽,此時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我相信爺爺一定會長命兩百歲。”宋洮笑着寬慰。
宋孤獨的年紀早就過了百歲,倘若再說“長命百歲”之類的話,那就是罵人早死了。
“嗯。希望如此吧。”宋孤獨毫不在意地說道。“就連陸行空這隻老鷹都坐不住了,證明外面應該已經鬧成一鍋粥了吧?你也不要總窩在這老屋陪我這個老頭子,自己編排的大戲——總不能讓他們走偏了纔是。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輕易的動手,不要輕易的與人爲敵。但是,每一次出招,都要力求一擊必殺,有所斬獲纔是。”
“爺爺,你放心吧。有些大戲根本就不需要話本。我們只需要把他們給放到同一個舞臺上面,想必他們就會照着我們的心意演下去。”宋洮一臉笑意地說道:“可是,陸行空這個時候來見爺爺,證明爺爺的猜測是正確的——李牧羊和陸家當真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牧羊的父母曾經是陸家的丫鬟和車伕,十幾年前的一個夜晚,也就是陸家那個名叫契機的小丫頭出生的當晚,李牧羊的父母帶着同樣是當晚出生的李牧羊悄然離開天都,隱居江南——”
“當年我還以爲是那一對夫婦犯下什麼大錯,從而導致陸家大怒,將他們給驅逐出去。雖然心中存疑,卻也沒有將此事過於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十幾年後,當李牧羊殺了崔家的崔照人,李牧羊父母家人即將遭遇崔家報復之時,陸家的媳婦公孫瑜又遠赴千里之外,親自將李牧羊的父母妹妹全接到陸府安居,不惜和當時處於暴怒狀態下的崔家刀兵相見。直至此時,我才知道當年那一對夫妻走得蹊蹺,走得另有隱情。”
“陸行空不是一個只抓不放的人。他是一個聰明的敵人,也是一個厲害的對手。如果一個人不懂得取捨之道,他是沒辦法爬上高位坐在今天這個位置上的——但是,這一次的所取和所舍,完全不符合他的個人利益和陸家的個人利益。”
“僅僅是一對傭人而已,他們何須在這種關鍵時刻,在內外受敵,就連君上都開始對他們百般不滿的時候,強行跳出來和崔家以及君上對着幹?這樣對他們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倘若不想立即謀反,用得着這樣忤逆君王的意思?用得着給君王難堪?丟出去幾條小魚讓君王和陸家泄泄火不就得了?”
“所以,爺爺就默許我安排這一場大戲?”宋洮眼露精光,一臉笑意地說道:“想要試探一下陸家對李牧羊的真正態度——”
“帝國有句諺語:一個謊言需要一百個謊言去圓場。”老人的視線再次轉移到了那滿院的梅花之中,輕輕嘆息着說道:“可是,解開了一個迷團,又出現了一個新的迷團。到底是爲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