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嫿半夜醒來時,房間裡還亮着一盞燭火,將周圍的黑暗都驅走了,但身邊卻不見有人。
她下意識的擡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心瞬間揪了起來,她是生下了孩子,還是在河邊的時候,被趙傾打掉了?
一股恐懼席捲上來,讓她難受至極,她甚至不敢去想之前那樣痛苦的時候,是夢還是真實她都分辨不清了,因爲懷琰居然會在身側,從戰場奔赴自己的身邊,怎麼看都是一場夢呢……
“醒了?”
有些涼的聲音傳來,林錦嫿朝聲音看去,便見已經換了一身黑色錦服的趙懷琰已經走過來了。
林錦嫿看到他真的在,不是在做夢,才試探問道:“孩子……”
“孩子很好。”趙懷琰看她面色依舊沒怎麼恢復血色,聲音也是嘶啞的,說完後轉身又出去了。不多會兒,身後已經跟着端着湯羹飯食的丫環進來了。
丫環們都是趙懷琰臨時找的,也是本地大戶人家知道情況後,主動送來的,各個貌美如花。
丫環們進來行了禮後,便笑道:“夫人,奴婢們伺候您起身吧。”說罷,其中一個便立即上前去扶她了。
林錦嫿勉強坐起身來,丫環又捧了軟墊放在身後,她這才靠坐在了牀頭,接過了丫環遞來的魚湯。
“孩子可好?”她看了眼坐在一側默不作聲的趙懷琰,還是忍不住問道。
“很好,一男一女,都睡下了。”趙懷琰道。
林錦嫿聞言,這才鬆了口氣。
簡單吃過晚飯後,伺候的丫環春菊還特意跟趙懷琰道:“王爺,您也下去歇着吧,夫人才生完孩子,是不能侍寢的。”
林錦嫿面色微微一紅,什麼侍寢不侍寢的……
趙懷琰睨了眼朝自己拋媚眼的春菊,嘴角揚起:“你叫什麼名字?”
春菊見他主動問起,以爲他是看上自己了,忙高興道:“奴婢春菊!”
“很好。”
春菊越發顯得羞澀。
趙懷琰淡漠睨了賣弄姿色的她一眼,又看了看靠在牀頭恬靜的人,朝外頭道:“把她趕出去。”
“王……王爺,奴婢做錯了什麼?”春菊見他忽然如此,驚恐道。
趙懷琰卻冷漠極了:“還不走,要本王取下你項上人頭才肯離開?”
春菊不敢再問,白着臉便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等人走後,趙懷琰纔跟底下的人道:“好生伺候着,若是敢有怠慢,本王決不輕饒。”
他的話兒說的輕飄飄,但底下的人卻是兩股戰戰了,如今瞧着這越王殿下還算好說話,但傳聞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啊。
想罷,下人們連忙應了是,趕緊走了。
等人都出去了,林錦嫿才笑看着趙懷琰:“王爺對我這麼好,我會以爲王爺重新喜歡上我了。”
“你素來自信。”趙懷琰說完,便起了身:“時辰不早,你歇着吧。”說完,轉身便走了。
“明日還能見到王爺嗎?”
“今晚本王便會連夜回去。對了,你別想着跟長孫祁燁走,不然本王絕不輕饒了你。”
“我又不是王爺的誰,跟誰走,幹王爺何事?”林錦嫿故意道。
趙懷琰眉心微擰,心裡那股難受的感覺又冒了上來,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既然她們都說你是本王的人,那本王姑且信她們一次。”
“王爺不擔心我是誰派來的奸細嗎?”林錦嫿這本是玩笑話,沒曾想趙懷琰只深深看着她,道:“奸細有你這般容貌,也可。”
林錦嫿:“……”
她縱使捨不得,也還是看着他走了,不過她知道,他即便還未想起自己,也已經重新喜歡上自己了,真好。
趙懷琰收拾好離開時,天色也已經微微亮了,林錦嫿想起身,奈何渾身都疼,讓她根本下不了地,只能聽着屋外馬兒嘶鳴一聲,便快速離開了。
她靠在牀邊,望着這空蕩蕩的房間,心似乎也跟着一起空了起來。
趙懷琰出來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去了鎮子外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這兒剛壘砌好一座新墳,留了個無字的墓碑。
旁邊的人瞧見他來,才道:“王爺,已經埋好了。”
“都退下。”趙懷琰淡漠說道。
那些人立即應聲退下了。
趙懷琰這才負手淡淡站在墓前,盯着這墓碑良久。
說心痛嗎?
他早已不知心痛是何物了,除了每每有人提及他忘卻的那段記憶時。
他好似能感覺到恨,其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可對於趙傾,他曾經的記憶一樣都在。曾經處處相護,曾經一起看書到深夜,那些記憶,他一樣不曾忘,但就是覺得既不恨也沒有任何感情了。
良久,纔有人上前道:“王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嗯。”趙懷琰淡漠應了聲,看着面前的新墳,轉身而去。若有來世,你別再投生帝王家了。
等到天色大亮時,乳孃才終於抱着兩個孩子過來見林錦嫿了。
林錦嫿還是第一次見他們,兩個孩子都被裹在軟布里,許是吃飽了,閉着眼睛在沉睡。
“兩個女兒?”
“是龍鳳胎呢,夫人好福氣。”乳孃將孩子小心的方纔牀裡側,才笑道:“小公子和小小姐都乖得很呢,吃過了就睡覺,一點兒也不鬧騰。
林錦嫿愛憐的看着兩個孩子,她自己就是大夫,看得出來雖然是早產,但孩子都還算健康,就是虛弱了些,回頭細心些照顧也就好了。
“把孩子的搖籃搬到我屋裡來吧,我親自照看着。”林錦嫿笑道。
乳孃遲疑了一下,才道:“夫人,孩子搬到您屋裡來,萬一吵到您怎麼辦。孩子這麼小,正是哭鬧的時候呢,雖然他們都很乖,但總有吵的時候。您這次生產吃了大苦,若是不好好將養,人會老得快的。”
林錦嫿眨眨眼,淺笑:“不妨事。”她年歲也不算大,而且養顏她還算有幾分心得。
乳孃見她堅持,這才吩咐人去辦了。
一上午孩子就醒了一回,林錦嫿又逗弄了會兒,才叫人抱着去搖籃裡睡了,不過悶在牀上什麼也做不了,在這兒的人又不是以前的人,她乾脆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想着接下來的事了。
聽之前弦月的意思,此番懷琰戰勝回去後就要同她大婚,懷琰會怎麼選呢?還有江妃在背後做小動作,自己若是帶着孩子回去,能安全麼。而且之前南疆來的那些人,居然信了趙傾的,以爲自己和孩子都是朗月寒的人,少不得還要打自己的主意呢。
她思來想去,也沒個完全的解決之道,乾脆拍拍腦袋倒在牀上睡了。
如此混沌的日子一過就是好幾天,等林錦嫿能下地走路的時候,也是十多天以後了。
這日剛好外面出了太陽,不過春風一吹,積雪化開,越發冷得徹骨,她就在門口走了走,便回屋子裡了。
屋子裡燒着暖和的地龍,丫環婆子們更是伺候的小心,畢竟前有春菊做借鑑,誰也不敢莽撞了。
“夫人,外面有個自稱墨雪的姑娘求見。”有丫環進來道。
林錦嫿心中驚喜:“快請她進來!”
“是。”
丫環應聲出去不久,就聽得廊上一陣腳步聲,而後便看到墨雪從外頭進來了。
將近小半月不見,墨雪臉上添了幾道傷疤,才見到林錦嫿,便跪了下來:“都怪奴婢愚鈍,這次讓趙傾奸計得逞!”
“先起來再說。”林錦嫿看着她面上的傷,關切道:“可還有別處受傷了?”
墨雪見她竟是絲毫責備都沒有,眼眶一下子溼了,才哽咽搖頭:“我沒事,就是鄭大人受傷嚴重些,我們回來時遇上了徐大人帶着阿寶也在尋您,不過阿寶受了重傷,他們現在正在離這兒幾十裡的地方,可能要遲些才能來看您了。”
“沒事就好。”林錦嫿之前還一直擔心阿寶的傷勢,如今沒事就最好了:“你現在可能聯繫上鄭大人?”
“能。”
“好,告訴他,讓他想辦法找到父親和哥哥。”現在爲了兩個孩子,她不得不去找父兄了。
墨雪頷首:“奴婢這就去。”
“等等……”林錦嫿看她匆匆忙忙,這才拉着她指着不遠處的搖籃道:“我的孩子,看看嗎?”
“是兩個小小姐嗎?”墨雪立即問道。
林錦嫿莞爾:“是龍鳳胎。”
說完,墨雪已經小心翼翼過去了,等瞧見孩子,才訝異起來:“這麼小的孩子。”
“因爲是早產,等遲些就會長大了。”林錦嫿淺笑道。
墨雪盯着孩子看了好半晌,見他們都在睡覺,也不敢再出聲怕吵醒了她們,便跟林錦嫿悄悄退出來了。
“奴婢聽說,趙傾已經……”
“嗯。”林錦嫿點點頭,她也沒想到趙傾會是這個死法。不過既然已經死了,那前仇舊恨便也算結了。只是想起魏雲依,她傾其一生跟在他身邊,到最後知道他是這樣的結局,該是多麼悲涼。
“先去安排吧,王爺現在還在戰場,我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林錦嫿笑道。
“是。”墨雪應下這才走了。
不過林錦嫿誕下龍鳳胎的事,很快便傳到了弦月和江妃的耳朵裡。
弦月坐在江妃的宮殿裡,面上看似淡漠,心中卻已經泛起了波瀾,她嘴裡口口聲聲說着不介意懷疑三妻四妾,是打算將來讓他奪得西夏,成爲西夏之主所以才如此說的,畢竟男人可以堅持只娶一妻,但皇帝怎麼可能六宮無妃?但林錦嫿現在就誕下了一兒一女,懷琰爲了救她居然還直接從戰場上離開了!
“既然孩子生了,便留着吧。”江妃忽然開口道。
“那林錦嫿呢?”弦月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尋常,但江妃還是聽出了怒意,淺笑:“你想如何就如何,我不管。”
“但聽傳來的消息,七皇弟現在也在她身邊,若是我動手,豈不是傷了七皇弟的心了?”弦月道。
江妃聽出她的別有深意,她是擔心自己將來會把位置給了祁燁麼?
她看着弦月笑道:“你我至始至終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弦月,我爲何幫你,你該知道原因。”
弦月聞言,這才笑起來:兒臣明白,只是兒臣希望,七皇子能夠早有歸屬,不要參與到他不該參與的事情中來。”
“自然。”江妃笑着說完,道:“百毒谷來的人,本妃聽聞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
“他現在變得有些難纏。”弦月想起那顆夜明珠,眸色微沉。
“是嗎?”江妃看着她:“這世上還能有難倒弦月公主的事?”
弦月看了她一眼,起身行了禮,笑道:“您放心,此事,我一定會辦好的。”說罷,轉身而去。
等她走了,江妃纔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打量的神色來。
一側嬤嬤道:“娘娘,弦月公主對七皇子的敵意很大。”
“若她是男兒,本妃早就不留了。不過即便身爲女兒家,她也沒有一統天下的想法,便由着她吧。”江妃笑罷,才道:“去安排祁燁的婚事吧,之前全西夏選妃的陣仗已經很大了,原本我以爲他不喜歡女子,如今看來,他只是沒見到夠好看的女子而已,若是姿色跟林錦嫿一樣,想來他也就不會排斥了。”
“娘娘說的是。”嬤嬤笑着附和。
不過江妃想的卻並不這麼簡單,否則她這一輩子布得局,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叫人看透了呢。
一側嬤嬤見她心情不錯,半晌,這才又道:“娘娘,底下的人查到,如今錦朝的人在西夏查您的身份。”
“錦朝?”江妃想起那個人來,美眸裡生出些許的諷刺:“他還真是不死心呢,非要看到本妃的屍體,他才甘心麼?”
“娘娘,接下來咱們是由着他查嗎?”
“不必,寫信送回去即可。”
“什麼信?”嬤嬤不解,江妃卻只眸光微閃,寒聲道:“決絕書。”
“是。”
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很快又有小太監過來了。
小太監進來後,立即就跪在了她跟前,道:“娘娘,皇上出事兒了。”
“怎麼了?”江妃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冷漠。
小太監倒是已經熟悉了,只道:“是越王殿下送回證據來,指認太子殿下與人勾結,謀害大將軍赫連璟,還屠了村意圖栽贓鉞王殿下。皇上知道後,氣得吐了血,現在人虛弱的厲害,喚着您過去呢。”
江妃聞言,紅脣慵懶勾起:“這個長孫祁淳,真是不如他母后一半的聰明,居然用這等一旦被發現就身敗名裂滿盤皆輸的法子。”說完,也起了身,美眸冷淡睨着前方,道:“起駕。”
嬤嬤瞧瞧看了她一眼,在她眼裡始終不曾見過她對現在的皇上有過一絲一毫的感情,倒是方纔說要寫決絕書時,那掩飾不住的心酸和恨意跟讓人感覺真切。
太子現在就跪在皇帝的寢殿外,心裡已經慌亂的不行了。
遠遠瞧見江妃過來,慌不擇路的撲了上去道:“江妃娘娘,您快勸勸父皇吧,那主意不是兒臣出的啊,是兒臣府上的人擅作主張。”
江妃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只溫柔笑道:“太子殿下別急,皇上可說了要如何罰你?”
“說了,說要廢了我的太子之位。”太子眼淚嘩啦啦的就流了下來。皇后去世後,他每一日都過得提心吊膽,生怕皇上廢了他的太子之位,所以處處提防,處處設計,沒想到最後竟是把自己給設計進去了。
江妃看他慌成這樣,眸中殺意一閃,只笑道:“皇上是說氣話呢,太子之位是你的就永遠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但是現在你屠村的事兒被人傳揚了出來,皇上若是不罰你,怎麼跟百姓交代?”
“那怎麼辦?父皇一定就奪去我的太子之位麼?”他忙道,也不管皇后身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相信江妃。
江妃親自將他扶起,才揮退了左右,笑道:“太子身份尊貴,也不一定非要受這樣的懲罰,但總要給皇上一個臺階下,對嗎?”
太子覺得她說的有理,連忙點頭,可又道:“怎麼給臺階呢?讓我自己罰自己在這裡跪三天?”
“太子,你屠殺了整個村子,覺得跪三天就夠了嗎?”江妃只覺得好笑,前世皇后還真是太慣寵這個廢物了,竟然養成他這性子,若是真讓他當上了皇帝,那纔是天下蒼生之禍!
“那要怎麼做?”他才問完,皇帝身邊的公公便來了,要請江妃進去,他一瞧,立即急了起來,拉着江妃道:“江妃娘娘,你救救我這一次吧,等我以後坐着上這個位置,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江妃聞言,面上還是含着笑的,心中卻是冷然,按照太子這狹隘的性子和他的鼠目寸光,等他真坐上了那個位置,第一個要除去的,怕就是自己和祁燁。
她笑笑,將那公公打發走後,這才笑道:“有一個很簡單的法子。”
“什麼法子?”
“自縊。”
“自縊?”
“沒錯。”江妃深深看着他,道:“你不是說,是你府上的人借用了你的名義辦了這件事麼,你只要先讓這人出來頂罪,然後你自己再以自縊謝罪,當然,不會真的死,不過是演一場戲,然後讓你把你救活就是了。天下百姓知道後,必然認爲你是個有擔當的人,若是皇上要廢你的太子之位,天下百姓都不會答應。”
江妃的話如同太子漂浮孤海上的救命稻草,他狠狠抓緊後,也不去細想爲何他要害明顯是江妃安排成爲鉞王的趙懷琰,她還要幫他。
江妃看他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笑笑,轉身朝殿裡而去。
皇帝見她來時,已經知道她在外面跟太子說話了,只靠在牀榻邊虛弱笑道:“太子這事兒辦得不好,你說廢了他,立咱們的燁兒可好?”
江妃知道他的話裡帶着試探,試探是否是她故意勾結了鉞王陷害太子。
她淺淺一笑:“太子人品貴重,又是長子,哪有廢除長子立七子的?就算皇上想要立賢不立長,那也不該是燁兒,燁兒這麼多年除了自己一個人悶着,還不如二皇子四皇子來的賢能。”
皇帝看着她,笑得越發深了,只拉過她的手,半晌才道:“朕是老了,可愛妃好似還跟年輕時一樣貌美。”
“皇上說笑了。”江妃只做不經意般收回手,轉頭替他端了羹湯來:“臣妾整日什麼也不想,自然年輕,但皇上不同,日夜操勞,如今太子能幹,皇上把事情都交給太子處理就是,自己好好歇歇。”
“還是愛妃體貼朕。”皇帝說完,又與她說了會兒話,便打發她走了,他也知道,她並不願意每日守着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裡的自己。
等人走後,他才微微嘆了口氣,道:“找到那慕白畫了?”
“找到了,人在西夏邊陲,離鉞王不遠,現在已經誕下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皇帝笑着嘆了口氣,才道:“去把她接來吧。”
“是。”
“你覺得這件事,是不是江妃做的?”
皇帝忽然問道。
公公知道他是指什麼事,只笑道:“看着不像是。江妃娘娘很坦蕩。”
“她永遠如此,所有的情緒都埋藏的極深,不過朕快不行了,有些事要加快了。太子不中用,廢了他,興許還能保住他一條命。”皇帝說罷,便嘆了口氣,沉沉閉上了眼睛。
林錦嫿這廂剛哄完孩子睡覺。
兩個孩子她還沒取大名兒,倒是剛巧這兒的大戶想法設法竟送了南洋貨商帶來的葡萄酒來。
阿寶傷好了些後,便強撐着跟徐程青一道趕過來了,正商量着乳名的事兒呢,林錦嫿笑道:“剛巧送來了葡萄酒……”
“葡萄是個好東西,奴婢以前聽人說過呢,紫色的圓圓飽滿的一個,一咬滿嘴的汁兒呢。”阿寶小聲說着怕扯動傷口,說完,還不忘嚥了咽口水。
“那不若一個叫葡萄,一個叫……”
“葡萄汁。”阿寶繼續咽口水。
一旁的乳孃差點笑出聲來,林錦嫿也是笑彎了眼睛,道:“既如此,哥哥叫葡萄,妹妹叫酒兒,這瓶葡萄酒今兒就慶祝咱們順利取了乳名。”
阿寶都快望眼欲穿了。
不過她身上有傷,林錦嫿只讓她喝了一點點,剩下都給了她拿走了。
孩子什麼也不懂,睜着大眼睛左看右看,又睡了過去。
等孩子被乳孃抱走後,徐程青才鄭重道:“錦嫿,此番你必須跟我回錦朝去,回去我可以讓你住在豫州以前徐家的老房子裡,或者奔波些去尋昭昭,但絕不能留在這裡。孩子還小,你又是個弱女子,若是在被人算計上怎麼辦?”
林錦嫿也一直在想這一點:“我想先把孩子送走。”
“送去哪兒?”
“父親身邊,也不會太久,等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好,我就會把他們接回來的。”現在自己身邊危機四伏,她根本沒有能力還保證能讓孩子一定會萬無一失。
“可是……”
“表哥放心,父親雖然莽撞,但哥哥和汝嫣卻是心細的,有他們照顧我也很放心。而且去他們身邊,總比在我這兒好。“林錦嫿溫柔笑着,她才生下的孩子如何捨得,但是不得不這樣做。
徐程青看她早已想好,也只得嘆了口氣:“我親自護送葡萄和酒兒過去。”
“那你在錦朝的官職……”
“罷了,皇上一直留我在江南,根本沒有把我調回京城的意思,估計也不會發現我不在,而且就算髮現了,也頂多是瀆職而已,丟了那頂我本就不喜歡的頂官帽子也無妨。”
林錦嫿也知道現在只能這麼辦了。若是她親自去送孩子,興許會把危險一併帶過去。
兩人正說這話呢,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輕呼。
她忙起身看去,便見長孫祁燁已經出現在了院子裡,身邊跟着常青。
“阿慕。”他朝着坐在窗邊的人影喚道。
林錦嫿皺眉:“殿下,我說過……”
“外面來了官府的人,你現在必須跟我走。”長孫祁燁道。
林錦嫿心中一緊,官府的人?難不成是弦月要用這種法子帶自己回去嗎?
她回頭看了眼徐程青:“表哥先去看着葡萄和酒兒。”
“好。”徐程青二話不說立即去了。
外面守着的婆子也急急趕了進來,道:“夫人,他們忽然闖進來的。”
“無妨。”林錦嫿安慰一句,便起身走到了門口,看着院子裡站着的人。他臉上冒出不少青色的鬍渣了,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寫滿了疲憊,彷彿很久未曾入眠了一般。
“七皇子,我不會跟你走的。”
“阿慕!”長孫祁燁的拳頭微微握緊:“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林錦嫿也覺得歉疚,但那時只是爲了避免他給自己灌下墮胎藥的權宜之計。
常青在一旁也道:“阿慕,七皇子爲了過來,已經克服不少困難了,現在離開皇子府根本無法入眠也不曾來找過你,但今日的確是事出意料,你就跟我們走吧。”
他才說完,外面便傳來了整齊的跑步聲,而後便聽得一男子道:“裡面住的夫人可是姓慕?”
林錦嫿聽他態度客氣,問道:“何事?”
“我等奉皇上之命,請您入宮。”
林錦嫿皺眉,但卻聽他繼續道:“皇上還下了聖旨,您若是願意入宮,即刻便會冊封您爲鉞王正王妃。”
林錦嫿越發不解了,之前這西夏皇帝就在到處找自己,如今更是直接派人找了過來,還要賜封正王妃,到底是爲了何事?
外面的人看她遲遲不做回答,終於,一個穿着錦衣華服的男子從人羣后面走了出來,跟她行了禮。
她還沒出聲,常青已經驚訝起來:“怎麼是你?”
夜生行完禮後,才道:“皇上的確準備好了聖旨,就等您入宮。”
林錦嫿也沒想到會是他來,只道:“既如此,你可知道皇上爲何召我入宮?”
“因爲皇上最近身子越發不好了。”夜生毫不避諱道。
長孫祁燁面色微沉:“父皇身子健朗……”
“那是因爲七皇子根本不常見皇上。皇上的身體早已經不行了,這麼多年都是靠藥在撐着,但今年已經是又加重了,怎麼吃藥都已是藥石無靈。”夜生看着他說完,才轉頭看着林錦嫿,道:“您此番入宮,我會親自護送。”
林錦嫿看着夜生,好似一瞬間的,有些不認識他了。之前他從錦朝突然離開,到之前再見,中間也算隔了小半年的時間。小半年,就足夠一個人改變了麼?
“現在外面有多少官兵?”
“不多,整個小鎮也在不足五百的衙役,但聯合附近的水軍一萬,加上駐防軍,最少也有兩萬。”夜生看着她對自己已有不信任,心中歉疚,的確是他把她的消息全部告訴給皇帝的,因爲他一定要見那個人!
林錦嫿聞言,知道自己想逃走是不可能了,跟長孫祁燁走也不可能。他父皇身子日益不好,他不可能就這樣拋下他父皇只爲帶自己離開。
她鎮定看着夜生道:“我隨你一起去,孩子留下。”
夜生頷首:“皇上並沒有說要帶上孩子。”說完,還將之前她留下的天明珠拿了來給她。
“等我收拾一下。”林錦嫿接過珠子,轉身要回去,那些士兵不放心要跟上,卻是夜生將人攔住了:“不必,她會來的。”小姐是個很聰明的女子,知道怎麼做最有利,而且她現在帶着兩個孩子,也是逃無可逃。
士兵們停下,長孫祁燁卻似定在了原地一般。
常青知道他的掙扎和糾結,只安慰道:“七皇子,此行您何不跟着一起回去呢,也好跟阿慕有個照應。”
長孫祁燁沒說話,看着林錦嫿消失的門口,轉身往外而去。
照應麼,照應着她去成爲鉞王的王妃?
可她的確沒有過一瞬間是喜歡自己的,哪怕一絲絲,他都在她眼裡找不到。
他走後,夜生看着他的背影良久。
林錦嫿回到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葡萄和酒兒。她知道遲早要告別,但沒想到會來的這麼突然,就在她做好決定的一瞬間,那些人便來了。
她不捨的看着搖籃裡還懵懂不知的孩子,拉着徐程青道:“表哥,他們就交給你了。”
徐程青看她眼眶紅紅,有些不忍:“放心吧。便是豁出性命,我也會保護好他們的,何況此番鄭大人已經通知了錦朝你們培養的剩下的人,他們很快會過來接應,此行不會出事的。”
“嗯。”林錦嫿的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下,孩子似乎有感應一般,小嘴一咧,也跟着哇哇哭起來。
林錦嫿不忍再看,只細心把天明珠放在搖籃裡,才道:“孃親很快就會來見你們了,乖乖等孃親。”說罷,便安排徐程青帶着人走了,她怕她再遲一些,就會捨不得了。
她讓阿寶也跟着徐程青一起走了,阿寶雖然偶爾犯些迷糊,但爲人可靠且細心溫柔,由她看着孩子,她也更加放心些。
林錦嫿出了院子時,外面有不少圍觀的人,林錦嫿粗粗掃了一眼,便看到好些冷峻的臉,她知道,定是此番跟着夜生的蹤跡一道過來的心懷不軌的人。
她沉沉呼了口氣,提步上了馬車。
等她一走,那些人果然就開始有了動作。
“立即去把孩子抓起來,小心些,要活口!”領頭的吩咐道。
“是。”
剩下的幾人應下,便趁亂立即進了屋子,卻不知林錦嫿是等着徐程青和阿寶帶着孩子和乳孃先從側門走了,她纔出來的。
林錦嫿坐在搖晃的馬車上,想着懷琰,他現在怎麼樣?上次見他回來,好似受傷了,現在傷可好了?
“小姐在想什麼?”夜生騎着馬走在她的馬車旁邊。
“你往後喚我趙夫人就行。”林錦嫿道。畢竟他現在是世子,處處以主僕禮來稱呼,已經是不合適。
夜生淺笑出聲:“是,趙夫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林錦嫿本來也是無意,但沒多會兒就察覺到他話裡的異常了。
“皇上曾有一個同胞兄弟,只可惜後來因爲出了事,離開了西夏。”夜生道。
“是嗎?”林錦嫿淡淡一句,夜生便主動說起來:“聽說是因爲煉毒成癮,才被舉國上下不少人聯名上書趕出了的,不過聽聞他跟皇上這位胞兄自小就關係親密,而且皇上年長他不少歲,待他更是如兄如父。”
林錦嫿想起百毒谷的那位谷主來,只裝作不經意般道:“聽聞那百毒谷的谷主便是因此而被趕出西夏的。”
“他就是那位被趕出去的皇子。”夜生說完,也察覺到自己說太多了,才笑道:“聽聞在百毒谷多年,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上次我們路過百毒谷,谷內毒蟲毒草長得皆好,想來照料它們的主人也應該過得不錯吧。”林錦嫿說完,透過馬車的簾子看到他抓着繮繩的手忽然緊緊攥起,心也跟着沉了下來。夜生當年孤身去錦朝,即便是世子之尊,當做乞丐也情願留在錦朝,只爲替兄長報仇,那現在呢?只提起這位百毒谷谷主過得好,他便有這樣大的反應,難道這位谷主便是他的殺兄仇人麼?
正想着,馬車已經換了船隻打算走水路了,林錦嫿才踏上船,就見長孫祁燁跟常青也來了,但長孫祁燁卻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提步走了。
林錦嫿不知發什麼什麼,倒也沒多問,現在她心裡滿心在猜想夜生所謂的仇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船後,一路往回走,林錦嫿是熟悉這條水路的,而且沿途都走得很順利,直到再次到了上次那三不管的地帶,林錦嫿才發現異常。
他們這次是拿着朝廷的聖旨通過的,那那些人卻還是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而且不巧的是,這會兒已經臨近天黑了。
“今晚不要停留,直接走。”林錦嫿跟夜生道。
“可是天色將晚……”
“聽我的,這些人不是善類,而且明顯這裡出了什麼意外,我們現在拿着朝廷的聖旨也不安全。”她坐在船內,透過窗戶看着碼頭上走來走去的人,他們面容緊張,眼瞼下垂,明顯是經歷過什麼事了。而且之前河面停滿了船,但現在這些船隻剩下一點點,而且多有燒傷的痕跡,只怕是被人一把火燒了,今日他們留在這裡,少不得要被他們當做對手不分青紅皁白的給處置了。
夜生看她堅持,便出去下了令。
掌着船舵的人還不解:“夜裡走水路,若是遇上颳風起浪可就出事了。”
“這幾日都不會起浪的,走吧。”林錦嫿已經走了出來,因爲她一直盯着的碼頭已經走過來了不少人,而且交頭接耳,還朝她們這裡指指點點。她看了看天色,道:”趕緊走!“
“是!”
其餘人雖然不明白,但她是將來的鉞王妃,也都不敢耽擱,趕忙走了。
等他們一走,那碼頭後面才終於走出了個人來,看着離去的船,冷笑起來:“居然沒有停留。”
“那我們怎麼辦?公主吩咐了,殺無赦。”有人問道。
“不必我們動手,前面就是新來的水匪,既然她們不願意死在我們手裡,也遲早會死在那些人手裡的。”大頭鯉陰冷笑道。
“嘿嘿,老大,那些人聽聞是百毒谷訓練出來的呢,用毒的功夫一流,咱們遲些去撈具屍體回去交差。”
大頭鯉冷笑一聲,屍體?死在百毒谷那些人的手下的,可都是死無全屍了。
說罷,轉頭離去,卻沒發現不遠處站着的一個面容冷寒的男人。
“殿下,咱們該回南疆了。”旁的小廝勸道:“聽聞蠻夷太后此番親自到了南疆,這可是絕佳的好時候,您要是再不……”
朗月寒冷冷睨了他一眼,轉身便朝林錦嫿離去的方向而去。百毒谷再厲害,能比蠱蟲還厲害麼。
林錦嫿現在根本不敢睡覺,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般。
夜生就守在外面,面色沉沉,手背在身後握成拳,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錦嫿猜測他跟百毒谷的恩怨後,心便沉了下來,爲何她覺得今夜一定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而且跟他有關?
夜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側過身朝她笑道:“趙夫人,怎麼了?”
林錦嫿看不清他夜色掩蓋下的臉,只淺淺笑道:“沒事,只是忽然想起,以前昭昭還天天吵鬧着要嫁給你呢,卻不知道你竟是西夏的世子。”
夜生想起那個眼睛大大總是喜歡笑的女子,微微一怔,再看林錦嫿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神,脣角微揚,她猜到今晚要發生什麼了麼……